默和尹恩帶著所有人向場地上方移動，眼看就要碰到屋頂，兩人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喂！”洛伯揣揣不安起來。他不明白默和尹恩為什么會像瘋子一樣地帶著大家往屋頂上沖。可還沒有等他叫住默和尹恩，他就看見對方的上半身穿過天花板已然消失。

眼前的畫面讓所有人瞠目結舌，認知的有限讓人們往往只相信和接受自己看見的事物，所以在他們看來，默和尹恩穿越的是一面密不透風的墻，上演著不可思議的特技。

然而時間卻不允許任何人對此反抗，新人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從屋頂穿過，像經過一道不存在的障礙物——沒有絲毫疼痛，頭頂輕而易舉地消失在墻壁內側，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你的眼睛才通知你，你已經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少年有些后知后覺，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從那道褪色的墻壁中出來，宛如脫離平靜的“水面”——“水面”下，大廳的擺設清晰可見，緩慢伸出來的雙腿也并無異常，它們只是被一層透明的輪廓罩著，如同一塊巨大的水晶。

“哼！”愣小子表情僵硬，直至身體完全從內側抽離，他才不情愿地放松了警惕。他大概是不愿意承認自己的膽怯，即便暴露出無知也要表現出理直氣壯。

脫離迎新大廳后，新人們幾乎同時意識到自己身處于一個無法比擬的世界——周圍異常明亮，像絢爛的細碎星辰散落在各個角落，一塊塊如水晶似的建筑屹立于五光十色的云氣中，色彩斑斕的光暈下藏著通明而孤立的光芒。

美輪美奐的云霧在空氣中蕩漾著，藍色和白色構成翻滾的浪花，綠色和黃色又構成了散開的蘑菇云，而紅色、粉色還有橘色、灰色又托起白色的似泡沫、似雪花、似水母、似蒲公英的精靈滿世界地游走，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留下絢麗多彩的圖畫。

一些奇異的水生植物將枝葉伸出液面，時而從建筑群的縫隙中掙扎出來，時而固執地將整個建筑托起并用藤蔓與枝葉將其環繞。它們龐大的身軀在絢麗的迷霧下肆意生長，形成一簇簇光怪陸離的黑影，逐漸消失在深處的光芒里，仿似隱匿著另一個無與倫比的世界。

默將手貼在眾人得以脫身的輪廓上，解釋道，“這層透明的像薄膜一樣的材料叫做環形墻，除了可以在內外兩側看到不同的視覺效果以外，它的柔韌性也內外不同，內側柔軟如水，外側卻堅固如石，或者通俗理解為出得去進不來。”于是，他象征性地用食指在環形墻上磕了一下，發出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在敲一塊磐石。

一些不相信的新人也重復著默的動作，更有甚者用腳直接揣向環形墻，換來的卻是慘叫和懊惱。

“活該！”洛伯早在出來以前就發現了環形墻的這種特性，所以他才不允許自己蠢到用腳去踢一塊“石頭”。

“默，那下面是什么在發光？”少年指向建筑群的下方，他目光專注仿似兩道鋒芒透過絢麗的光暈和層層盤繞的枝干，鎖定那團遙不可及的光芒。

相比之下，默卻談笑自若，他帶著大家向光暈靠攏并在迷層中平穩著陸。令大家驚奇的是這看上去毫無形狀和承受能力的迷霧下竟有堅如鋼鐵的界面，你并不能知道自己踩在什么東西上，但你又能真實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介于你與那團曼妙的光暈之間。

“簡直像踩在一塊晶瑩透明的玻璃上！”

新人們嘗試用各種方式敲打它，卻發現這一切同方才一樣都是徒勞。一團如波浪似的藍色光暈從他們腳下經過，如同巨大的光影從中游走。

“我們現在就站在整個E都市的根基上，是承載萬物的生命之洋。它的液面堅硬無比，因而可以托起龐大的都市。”

“而萬物的核心，也就是你們看到的那團光就在生命之洋的底部，它叫育魂種，連接著永青藤，并為其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

“至于我所說的永青藤，就是你們看到的遍布整個E都市的龐大植被，它幾乎無孔不入且無處不在，是創造我們的神樹。它幾乎與生命之洋融為一體，所以堅硬無比的洋面對它來說卻如同空氣。”

默走向離他們最近的一處藤蔓，當手觸到植物表皮的時候，色彩變幻的熒光從木質中溢出，如同被點亮的燭光，散發著一種迷人的美。

少年終于明白他所感受到的如星辰一般的細碎光芒是從哪里冒出——遍布在各個角落里的永青藤正在靜謐地吐露著生的精華。

“等等，我不明白你所說的創造我們是什么意思。”新人中一個不怎么起眼的矮個子問道。

其他新人也跟著點頭，想來接受一個新興事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畢竟這和建立思維一樣困難。

“我明白這很難想象，除非你們親眼所見才能明白我所謂的創造，簡單地說，支配我們身體行動的是一種叫做靈魂的東西，而這種東西的創造者就是永青藤，我們的靈魂就像是它的果實，成熟后便離開母體，浮出生命之洋，成為新的個體。”默自認為自己的解釋簡單易懂，直至看到眾人受挫的表情才露出一臉無奈。

“哎，就是育魂種給永青藤提供能量，永青藤孕育我們的靈魂，靈魂成熟之后來到洋面上——”默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已然失去再講下去的勇氣。

旁邊的尹君輕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解釋那么多干嘛，到時候自有導師會展示給他們看的，我們的任務就是帶他們走一遭，僅此而已。”

默撇了撇嘴，自是有些不服，考慮到這些確實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便只好接受這個事實。

“所以我們本來也是從這個地方出生的嗎？”少年神情呆滯地望著發光的永青藤，像是想起了什么與之相關的記憶，只是他的一些認知還很不成熟，所以無法將事物緊密聯系在一起。

少年的話倒是提醒了絕大多數新人，因為很多人在來到訓練營以前都模糊地記得自己是從外太空被帶回來的，而這與被永青藤創造出來的解說截然不同。

幾乎是同時，默和尹君都眉頭緊縮，這個問題讓默感到沮喪，讓尹君感到羞惱，許久，默才妄言道，“沒有人能夠精準地回答你這個問題，孩子。但至少現在我們每一個人的存在都是按照這一理論運行的。當我們得知在遙遠的星球上有類似于你們這樣的同胞時，我們只能猜想是過去的某一時刻，一場災難亦或是能量爆炸將你我分離。”

“那你們又是如何判斷我們這些人和你們一樣的呢？”話音剛落，洛伯自己都有些詫異，因為連他都可以感覺到這句話帶著十足的諷刺和種族立場。

尹君面向洛伯，神色凝重，他像是用表情提醒洛伯，小心言辭。然而，洛伯只是把其他人的疑惑點明罷了。

“身體就是最好的證據，我們的技術人員早在很多年前就證實了你我的關系，各項數據顯示你我之間沒有差異，絕對屬于同一物種。”說著默就用力地甩了一下手臂，一本虛擬的名為《物種認定報告》的書出現在默的腕表上方。

“瞧，這就是你們要的證據，你們可以到圖書館里借閱這份材料，到時候你們就會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默再一甩手，虛擬書籍隨即消失。

洛伯盯著默的腕表，露出渴求的神情，他又望向自己那空無一物的手臂，即而變得沮喪。

“默，我什么時候也能擁有一塊你手上戴著的腕表？”洛伯情不自禁道。

新人的注意力隨之轉移，也都開始注意洛伯的腕表。洛伯心里暗喜，感念話題終于轉移，他笑道，“不用急，到時候你們人手一塊。”

新人們多是圍繞著腕表展開了討論，只有少年和風尚沉默不語。少年的沉默源于更多更復雜的疑慮，仿似有一個聲音正告誡他不要相信別人的話。而風尚的沉默卻源于少年，他并沒有絕對的信與不信，而是更容易跟從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