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我幫你?”

顏笙抬頭看向他，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了熠熠亮光。

“你是醫者?”顏笙的語氣有些驚詫。

“我倒算不上，是我的一個朋友自幼便投身醫術，在醫道中頗有造詣，想來研究頑疾已有十幾個年頭。雖然年齡不大，但行醫能力在京城卻是赫赫有名的，你尚可在這城內打聽一下，有誰不認識面具鬼醫青衣醫少。”蕭祈含笑柔聲說道，看顏笙的情緒逐漸安定下來，心中頓時放心了幾分。

“真的嗎？你可以帶我去找他嗎？”顏笙一臉希冀地望著蕭祈，好看的眉毛向后縮了縮，輕蹙在一起。

“他的身份較為特殊，不好直接去尋，這樣吧，今夜正是他準備離京之日，晚些我帶你去匯合地與他碰面，但他這人性子冷淡，作風嚴謹，我也無法擔保他一定會救。”蕭祈皺了皺眉，但還是不忍心拒絕對方。

“太好了，大哥哥你真的是個好人!”顏笙眼睛一瞇，咧嘴笑了起來，最后想要提防的心思也漸漸淡了去。

“好人嗎..”

蕭祈淺笑著看著她，內心集起了一陣淡淡的酸澀。像我這種為達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殺人狂魔，也能稱得上是好人嗎？從自幼喪母以來，他便恨透了蕭府與齊國，偏執地將所有人都視為自己的殺母仇人，甚至做出背叛國別的不肖之事。若非與蕭家尚存一絲父子私情，想必五年前就會做出弒親的舉動，倘若你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還會說我是個好人嗎？

蕭祈望著顏笙微微出神，這樣的你，還真是像極了她呢。

————————————————————————————————————————————————————————

夜幕，左親王府。

“少爺，少爺，藥熬好了，您出來喝些吧。”成公公端著一個木質的餐盤，盤上盛放這一碗冒著熱氣的清褐色湯藥，一手撐起盤子一手輕輕敲打著房門。

“少爺?少爺?睡著了嗎..”見敲了許久也沒有人應許，成公公伸手撥開門閂推門，“少爺我進來了啊。”待他進到屋后，卻發現房間內空無一人，靠窗的燭臺上放置著一根毛筆和一張寫好的紙條，成公公面色一變，手中的餐盤驟然掉落，盤中的湯藥灑了一地。

顫抖著雙手拿起燭臺上的紙條，上面是漂亮的正楷體書——“父親，兒臣不孝，未能完成您的心愿，有誤了您的一番諄諄教誨。道不同不相為謀，對于兒臣而言，行醫天下便是這最好的歸宿，如今世道變遷，兒臣只求您能在這亂世之下求得一方安穩，孩兒在此叩謝父親成全之恩。不想再為父親徒添傷感，兒臣先走一步，今日一別，恐難相見，敬上，珍重。臣子，炘璃。”

成公公手握書信，手臂微微顫抖，一張老臉上已是滿淚縱橫:“少爺啊，您，您說好要與我道別的，怎么，怎么就這么走了啊！除了你，哪還有誰會真心對我這把老骨頭好啊!少爺啊，您在外頭一定要好好的，您說你還要吃老奴做的芙蓉糕呢，少爺..”成公公跌坐在房門前，難掩地抽泣起來。

偏堂口，一位中年人默不作聲地看著院內的方向，拳頭緊緊地攥在一起，身子僵直了片刻，然后轉身離開了偏堂。在他站立的地方，遺落下了一片水漬。

璃兒，要好好的...

————————————————————————————————————————————————————————

“珈璃!”炘璃走近酒館，便看到蕭祈坐在酒桌前向他招呼著，注意到蕭祈身邊的顏笙，炘璃將面具向上緊了緊，朝二人的方向走去。

顏笙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子，淡青色的衣袍，素白的束帶，指骨修長且指節白皙分明，近時帶起一陣淡淡的藥草香氣，面容被一張丑惡的面目遮于其后，一對澄澈的淡藍色眼眸攝人心魄。

真是個不看臉都能禍害女人的妖孽!

“這位是……?”溫潤富有磁性的嗓音仍舊令人驚艷，炘璃疏離地望了望顏笙，疑惑地看向了蕭祈。

蕭祈向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他坐下向前靠近說道:“這位姑娘因為看不慣官家欺負孩童出手相助，差點把官家二少給廢了，我正巧路經其旁，便適當出手教訓了那群人一番，如今怕是已經被官府通緝了，當時還有人看到了我們的樣貌，這會兒還是掩人耳目些好。”

“適當?”炘璃狐疑地瞟了對方一眼，見后者一臉尷尬，頓時有了些猜測。

“就是..廢了他一個手指頭而已。”被炘璃盯得有些不自在，蕭祈窘迫地解釋道。

“哦?”炘璃眼色微瞇，對顏笙的好奇又是增加了幾分:“只是廢掉了？”

蕭祈假咳了兩聲，清秀的臉上罕然出現了兩朵紅云，顯然是被拆穿了很沒有面子:“咳咳..就是削掉了一根手指頭嘛。”

“所以你們狼狽地逃到了這里?”炘璃明顯不打算放過他，咬死了繼續追問下去。

“喂！那還不是因為我把玉佩給了你，要不然我會怕他們嗎？”蕭祈被逼急了臉，站起身指著炘璃爭辯道。

炘璃神色微凝，不留聲色地觀察了下顏笙的反應，見后者依然雙目放空地盯著茶杯發呆，一種自然地熟悉感油然而生。

蕭祈的動作明顯吸引了酒館里不少酒客的注意，別扭地坐回椅子上，蕭祈略帶幽怨地瞥了炘璃一眼。

“那你今天帶她找我來是想?”炘璃抓住機會將話題引到了顏笙身上，指尖輕輕摩擦著木桌等待下文。

“想請你幫個忙，救人。”蕭祈正色答道，有些期待地望著炘璃。

“救她?”炘璃將頭轉向顏笙，對方終于抬起了頭，希冀地看向炘璃。

“不，不是的，是我母親，她自從三年前得了瘧疾，身體狀態就一直很差，我們本來以為只要靠著藥物熬過那一段日子就沒事了，卻沒想到這兩天病狀又加重了，我也是萬不得已才自己偷偷跑過來的，先生，請您一定要救救她啊！”顏笙接過炘璃的話，紅潤的小嘴緊張地抿在一起，生怕聽到對方拒絕。

炘璃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定格在記憶深處的身影，一時有些難以置信，目光呆滯地盯著顏笙，眼中的愕然之色愈發擴大。

蕭祈也是第一次見到神色變化這么大的炘璃，瞪大了眼睛滿是驚異看著他。在他的記憶里，自己這個看起來好像什么都沒有經歷過的好友卻是有著一顆比他這個一方勢力霸主還要沉斂的心，仿佛這世間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那雙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里根本就不會為這些俗世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僅是片刻之間，炘璃便恢復了原狀，但他微微有些顫抖地聲音還是暴露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我為什么要幫你?”

顏笙被他的這句話給噎住了，猶猶豫豫地答道:“你..你不是郎中嗎？”

“郎中就一定要救人嗎？”炘璃歪著頭反問道，一句話將對方堵得啞口無言。

“可..可..這……”顏笙瞬間就急了，情緒有些激動地直起身來，被一旁認真觀察動態的蕭祈一把拉住。

果然妖孽都沒有什么好心腸!

“沒事沒事，來，你先上去休息一會兒，我再勸勸他，放心，實在不行我再幫你找其他人。”蕭祈一邊安慰著顏笙一片半推著她上了二樓，心中卻已經開始琢磨起自家筱寒宮里有沒有什么可用的郎中。

顏笙委屈的癟了癟嘴，順從地從樓梯口上了二樓，“砰”地一聲將門關的嚴嚴實實地，嚇得一樓正在吃飯的眾人皆是一抖。

“誒我說你什么情況啊?盯著別人看了半天，結果還問別人這種問題，人家小姑娘的母親重病在床，你還在這兒調笑別人，你這是什么心態啊!我跟你說你愛救不救，反正我那兒也不是沒有能治病的，不差你這一個!”顏笙一走，蕭祈便一臉怒容地質問起炘璃，語氣囂張到讓炘璃有些發愣。

“我有說過我不救嗎？”炘璃目光狡黠地看著蕭祈，活脫脫像是一直化作人形的狐貍，散發著陰謀的味道。

“你……!”蕭祈一臉不解地看著對方，卻見對方滿臉的淡然與理所應當，頓時一陣氣結。

“救是救，但你不覺得你的反應有點太過激烈了嗎？”炘璃伸手指了指面前被蕭祈一氣之下捏碎的杯子，語氣平淡地說道。

“我那是……正氣凜然!行了你別廢話了，趕快跟我上去給人家姑娘解釋一下，別讓人家太著急上火了，這姑娘可也是個狠手。”蕭祈隨意敷衍了兩句，便拽著炘璃往樓上走去。

炘璃眼瞼低垂，深不見底的眸色不明地更陰沉了幾分，溫煦之余不免讓人嗅到一絲冷詰的氣息，沉靜的模樣令人膽寒。

“姑娘，我們可以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