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宋喬來說,明知去國公府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卻實在思念那府中人的一顰一笑。他終究還是帶著她喜愛的杏仁酥一次又一次登門拜訪,奈何顧若抒竟是一次都不曾見他。
直到一次在國公府遇到五皇子宋灝時,宋喬終究清醒過來。自己這一趟又一趟,對顧若抒亦無好處。其實從大局來看,五皇子宋灝才該是國公府最好的選擇。
宋喬生性豁達,一心為顧若抒好。所以一旦想通,便不再糾纏。從那次后,他不再去國公府。
倒是五皇子宋灝與國公府愛女顧若抒情投意合,兩情相悅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
這個消息傳到宋喬耳中的時候,他沒有驚訝,只是覺得心中氣悶難忍,心情難以平復,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府中練劍,發泄心中的煩悶。縱然心有不甘又如何,他清楚地知道,五皇子才該是她最好的選擇,所以自己不該驚擾。
然而皇后和太子卻沒有宋喬那般大度,聽到這個消息后,兩人是又急又怒,原來這個臭丫頭想嫁的是他們的死對頭五皇子宋灝,而一旦顧若抒嫁與她,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皇帝寵愛宋灝的母親陳德貴妃,滿朝皆知,以至于愛屋及烏,極疼宋灝。如果沒有皇后強大的娘家郭氏一門,恐怕太子之位早已不保,如果五皇子再與顧國公府的嫡女成親,后果自然不堪設想。
然而在皇后和太子的盛怒中,宋喬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她的身份本該嫁與人做嫡妻的。”經過之前的無妄之災,朝堂之爭,宋喬不再感興趣。只要那個女孩子幸福,就好。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皇城底下各種勢力波濤洶涌,表面上卻平靜如古井無波的潭水。
中秋將至,宮中又開始籌備一年一度的賞月宴。宋喬忍不住想,她是否會來?
宴會那天,宋喬遠遠地就看到了顧若抒。只見她身著一件湖藍色的衣裳,一把碧綠的玉簪挽著髻,不施任何粉黛,站在人群中,卻讓周圍那些精心裝扮的女子頓時失了顏色。
宋喬想上前打個招呼,宋灝卻先他而到,與顧若抒有說有笑。他暗自笑笑,既然注定無緣,自己何必多此一舉,讓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再起波瀾?
宴會極其熱鬧,宋喬內心卻極其荒蕪,只得一杯一杯地喝著酒。當他再次看向顧若抒方向時,才驚覺她已不知何時離席,而五皇子此刻也已經離席。他們一起離席,是要到外面說些體己話么?宋喬不想深入去想,但覺心中壓抑無比,只得離席出去透氣。
宋喬漫無目的地走著,卻聽到蓮池旁假山后有人聲。他本不想多事,奈何卻聽到顧若抒的名字,讓他情不自禁停下腳步聽了下去。
女子道:“五皇子,我聽說你要娶顧若抒。”
五皇子?宋灝?宋喬皺了皺眉頭,他為何與別的女子私會?
只聽到宋灝緩緩道:“是,玉菡,我要娶顧若抒。”
玉菡?難道這女子是右相之女羅玉菡,他們兩人何時又有了聯系?
羅玉菡的聲音已有嗚咽之感:“可是,五皇子,你曾說過你喜歡我。”
宋灝緩緩道:“是,我說過。”
羅玉菡哭了起來:“究竟是因為你喜歡她,還是因為顧國公手里那三十萬兵權對你有所助益?”
“后者。”
后面的內容宋喬沒有聽到,因為他發現一個影子從假山旁匆匆而過,是顧若抒。
宋喬想,她一定也聽到了五弟和羅玉菡的對話,不然怎么會神色黯然,很是傷心的樣子。
宋喬跟在她后面,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安慰,卻怎么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縱身跳到蓮池里去。她不能有事,這是他唯一的念頭。他來不及多想,就沖過去跳了下去,想要把她救上岸。
蓮池水并不深,然而顧若抒竟然在水中不停掙扎,顯然是怕極。宋喬從她身后抱住她,把她救上了岸。
借著宮燈微弱的光,宋喬竟然看到她在對自己笑,那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燦爛。他相信自己一定眼花了,不然此情此景,顧若抒怎么笑得出來。他眨了眨眼睛,想把對面的人看得清楚一些,哪知她卻咕咚一聲暈倒在地。
宋喬仔細查看,原來她的腦后有一條長長地血痕,想來是被水底的亂石劃傷了。鮮血汩汩而出,看得他驚心動魄,于是想也沒想就抱起她往太醫院方向跑去。
然而在顧若抒的記憶里,蓮池落水這一段卻和宋喬記憶里的大相徑庭。當她無意間聽到宋灝和羅玉菡的對話時,一點兒也不傷心。她從來就知道,宋灝本不是她的良人,彼此沒有情誼倒是件好事。
顧若抒匆匆離去僅僅是因為知道一旦聽到別人的秘密,就容易惹上麻煩,本能地想躲開而已。只是時運不濟,匆匆離開之時沒有仔細看腳底下的路,所以腳底一滑,掉進了蓮池。
落入水中時,顧若抒從未有過的恐慌。她不怕死,卻害怕溺水的感覺。自從八歲那年與父親顧知祥對峙時,他突然把她扔進水中開始,她就格外害怕溺水的感覺。因為溺水不僅代表死亡,更是代表絕望。
她在水中浮浮沉沉,感覺快要窒息了。突然有人拉她出了這片水域,帶她走出了無盡的恐慌和絕望,那一霎那,天地瞬間美好。
借著燈光,顧若抒知道是宋喬救了她。這是她第一次認真地看他,原來他竟然是如此好看。她笑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然后兩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顧若抒已經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見她醒來,國公夫人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抒兒,老天保佑,你終于醒來了。”
顧若抒撐著坐了起來,卻覺得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于是問道:“我頭受傷了么?”
“嗯。”國公夫人點點頭,“燕北王說,你應該是被水底的亂石傷到的。”
顧若抒回想了一下,也想不起來具體的受傷過程了,于是道:“應該是的。”
國公夫人拉起女兒的手道:“這次多虧了燕北王及時相救。明日,為娘得備一份厚禮送到他府上,好表達我們國公府的感激之情。”
顧若抒低下頭,若有所思,忽然抬頭道:“母親,還是讓我親手準備禮物表達謝意吧。這樣看起來,更有誠意。”
“隨你吧。”國公夫人道,“現在想來仍是心有余悸,還好你這傷不是在臉上,不然你這一輩子就毀了。”
顧若抒臉色清冷,淡淡地道:“臉上一道傷未必會毀我一輩子。美麗的容顏或許能替我錦上添花,卻不見得能雪中送炭。”
第二天,顧若抒讓幽蘭把一卷畫送到了燕北王的府邸。
幽蘭呈上畫匣,緩緩地道:“我家小姐說,謝謝燕北王的救命之恩。”
宋喬接過畫匣,關切地問道:“若……顧小姐,她可好些?”
“托燕北王的福,一切都好。”幽蘭回答道。
“她還有帶其他話么?”宋喬問道。
幽蘭仍是緩緩地答話,卻有了一絲促狹,“小姐說,等燕北王看完畫后,讓奴婢代問一聲,逼真么……”
又是這句話,看來自己無心說過的這句話,要被她笑話很久。
宋喬輕輕地從畫匣里取出畫,打開一看,卻愣住了。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畫中竟然會是顧若抒她自己。只見畫中的她身著一件湖藍色的衣裳,一把碧綠的玉簪挽著髻,顧盼生輝,美麗無匹。這分明是她昨晚參加賞月宴的打扮,難道她知道昨晚自己一直在看著她?
良久,宋喬才抬起頭微笑著對幽蘭道:“真的很逼真,就像顧小姐真的站在了我面前一樣。請轉告她,這份謝禮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