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整整飛了十一個小時。到浦新機場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

雖然坐的是商務艙，但對于身高180的吳語來說，如此長距離的飛行，身體還是有些憋屈。

一下飛機，吳語連伸了幾個懶腰，壓了壓腿，背好雙肩包，隨著人流出了機場。

浦新機場去年擴建了一次，如今的規模在亞洲都是數一數二的，整個機場光線通透，一塵不染。只是對于吳語來說，太大是個很壞的壞處，他抬頭到處找出口，費了很大的勁才終于沒出差錯的出了機場。

吳語找了個報刊亭，買了包白沙和火機，點上，抽著，順便等著的士。

很快，取完行李的旅客們也都紛紛出來了。

正吞云吐霧，身后急沖沖走上來一個人，拍拍吳語的肩膀道：“哥們，有火機嗎？剛才上飛機安檢的時候沒收了。有的話借我。”

吳語轉身，看到一個素雅的女人。二十七八歲。穿著黑色職業套裝，九月的南方天氣胸口遮得嚴嚴實實。帶著一副黑框阿瑪尼眼鏡，齊肩短發，用香奈兒COCO小姐香水。

看上去和聞上去都像個女強人。

吳語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火機，遞給了她。

“謝謝。”女人接過了火機：“再借我根煙。”

“……　”吳語掏出了一盒白沙：“　白沙，抽嗎？”

這是師傅最喜歡抽的煙，也是吳語最喜歡的。

師傅總說，移民以后，最不習慣的，就是抽不到白沙吃不到地道辣椒。所以每次只要有回國的機會，吳語總想方設法幫師傅帶一些香煙和朝天椒回去。當然還有大白兔。

師傅不喜歡吃大白兔。吳語喜歡。而且讓吳語喜歡上吃大白兔的人就在這座城市，只是一句有五年未見。

“抽，就喜歡這牌子。”女人麻利的點上了一根，：“十幾個小時，可憋死我了。”

吳語不喜歡女人抽煙，安琪兒除外。因為安琪兒是個殺手，殺手總得酷一些，抽煙能讓妖媚的女人，特別是妖媚的女殺手看起來更加魅力十足。而眼前這個抽煙的女人讓他有些反感，雖然她也算得上漂亮，但并不妖艷，這身打扮甚至稱得上沉悶。特別是和安琪兒一比，簡直可以叫保守。不妖嬈的女人抽煙，就像有人穿著晚禮服搭配雙肩包一樣讓他感到別扭。

聽她說話，吳語沒有搭話，只是笑笑。

很快，煙抽完了。女人還了火機：“來旅游的么？”

“不是。”吳語笑笑：“來辦點事。”

“哦。”女人點頭，一臉笑意，伸出手來：“我叫陳思敏。”

“吳語。”吳語禮節性的笑了笑，禮節性的握了握。

“什么無語？”女人愣了楞，有些惱火，臉上現出一絲潮紅：“你對我很無語？不就是抽了你一根煙么？”

“不是，我叫吳語。口天吳，語言的語。”吳語掏出了一顆大白兔塞到嘴里，解釋道。

“嘿嘿。”陳思敏不好意思的笑：“真是個有意思的名字。以前來過上港市么？”

“來過。”吳語點頭：“五年前。”

“那你可要好好看看，到處走走了，這幾年變化可大了。”陳思敏眉飛色舞：“地鐵都通到六號線了。還開了世博會，不過那幾個場館沒什么看頭。錢倒是花了不少，都是瞎花。”

看著這個熱情過頭的陳思敏，吳語感覺自己有些尷尬，只好點頭，微笑，表示自己在聽。心里暗自嘀咕，這人要不就是賣保險的，要不就是搞直銷的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賣保險的？或者是搞直銷的？”陳思敏忽然問道。

“……”吳語愕然，接著搖頭：“不是。”

“嘿！覺得是就說吧。頭一次和我聊天的都覺得我是干這兩個行當的，但我還真不是。我教心理學的，上港大學教書。喜歡和人說話。也算是一種歷練。理論聯系實踐嘛。”

上港大學？吳語頓時來了興趣：“你認識你們學校一個叫林千羽的學生么？”

“林千羽？”陳思敏想了想，搖頭：“不認識。怎么？你是她哥哥？”

“算是。”吳語點頭，呵呵一笑，“等下能帶我一起去你們學校么？五年沒來，路都有些生疏了。”

“沒問題。”陳思敏笑道：“學校待會就派車來接我，我們一起去就是了。”

運氣不錯，師傅保佑。吳語有些高興。

十多分鐘后，輔道開上來一輛深藍色的七座別克商務車。

陳思敏領著吳語上了車，司機往市區開去。

九月的上港，路旁的梧桐樹正綠得鮮艷。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夏和穿梭如織的洶涌車流讓這個物欲橫流的城市顯得無比匆忙。

陽光透過車窗晃著眼睛，吳語從雙肩包里找出了一頂帽子，蓋在臉上，閉著眼睛打算瞇上一會，才一閉眼，往事跟電影一般一幕一幕浮現在了腦海當中，一時間不由得思緒萬千……

五年了——吳語拿下了帽子看著車窗外物欲橫流的城市心里五味雜陳。

要不是師傅臨死前得知自己還有個十七歲的女兒在這里，要不是師傅剛好就收了這么唯一一個徒弟，要不是師傅已經死了。吳語這輩子都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踏上這個五年前他出道的城市，也是讓他喜歡上大白兔的城市。

所以說：人生，總是由很多“要不是”組成的。

車進入了城區以后兩邊的高樓越來越高，車道越來越寬，車確越開越慢，很快就慢得不能再慢——直接停下來了。

剛一停，后面一個車使勁按著喇叭，一刻也不停歇。

吳語車上的司機被催的有些煩躁，伸出頭去，朝后面喊：“催個死啊！能走我不走么？”

后面一個聲音回道：“我靠！你變道！給老子變道！”

陳思敏聽到這一聲，似乎狠不滿意那人的素質，打開窗戶，一臉怒容，朝后面喊道：“變你個頭啊！沒看見旁邊那么多車？”

司機也跟著喊：“你飛過去！你厲害你飛過去！”

吳語隨便他們吵，沒什么心思管閑事，他在想等下要是見到了林千羽要怎么自我介紹比較不顯得突兀。

畢竟憑空出現一個便宜哥哥，在這個人心叵測的社會是一件很讓人懷疑是不是有所企圖的事情。

吵著吵著，也不知道吵了什么。陳思敏竟然下了車，一會兒，又跑上車來朝那司機急切說道：“真的，后面那車上真有個孕婦，看著羊水都快破了。這么堵著怕會出事。”

“那也沒辦法，不是我的錯。前面堵成那樣。”司機也很無奈。

前面已經堵成了一條長龍，司機說的也是實情。

“不行，這么下去會一尸兩命，堵成這樣救護車也進不來，我要去開道去。”

說完，陳思敏下了車開始一個一個的敲前面車輛的窗戶，叫他們往護欄那邊靠一靠，看能不能勉強在中間擠出來一條可以通過的車道。

效果可想而知，連愿意搖下窗戶聽她說話的人都是少數，更不要說聽她指揮了。

陳思敏急的一頭的汗，跑到車上拿了一瓶水，邊喝邊說：“你們兩個，跟我一起下去，清場。”

“大姐啊，前面堵了有一里多，上百輛車啊，誰會聽你指揮？”司機不滿意，索性開窗，熄火，點了根煙，也不下車，靠著座椅休息起來，打心眼覺得陳思敏是在做無用功。

“不管了。”陳思敏有些倔強，水瓶一扔：“人命關天。只有這辦法了。”

吳語轉過身去，透過玻璃，看到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小跑，上面坐著一個穿著紅褲子，紅襯衣，一身通紅，頂著個貝克漢姆頭型的小青年。副駕駛上坐著一個穿著寬松孕婦裝的姑娘，看上去二十出頭，臉色慘白，臉上的汗珠子一個勁的往下掉，嘴里咬著衛生紙，看著很痛苦的摸樣。

祖國人民都這么有錢了？開豪車送孕婦。吳語又扭了回來。這不是他關心的，他只關心等下的見面。

再說，他是殺手，只會殺生，不會接生。

陳思敏很著急，看兩個都不起身，過來扯吳語：“來啊，幫個忙！你不是有個妹妹在我們學校讀書？你幫我這個忙，以后在學校她有什么事情我也幫忙！”

果然是心理學的老師，這條件談得讓吳語沒辦法拒絕。

“那好。”吳語想都沒想就點頭，放下雙肩包，說：“等下我要是晚到，你們到學校門口等我一下。包也幫我一起拿走，反正就幾件衣服，不值錢。哦，還有，你電話多少？”

陳思敏也不知道吳語要去干嘛，伸出手來，回道：“你拿手機我，我撥一下。”

“還沒買。你直接念。”吳語回國才下飛機，以前的電話他根本不會再用了，既然師傅說要用干凈的錢，要林千羽不再沾惹上父輩的事情，吳語自然不會把麻煩帶過來。

如今的科技，追蹤一個電話所在地的位置太小兒科了。

陳思敏有些疑惑：“你能記住？”

吳語點頭。

陳思敏見吳語很篤定，也沒遲疑，銅豆子一般的報出了一串數字。

聽完陳思敏報出的一串號碼，吳語下了車，走到一邊，比劃了下那輛保時捷和護欄之間的寬度，然后朝保時捷走了過去，敲了敲玻璃。

小青年按下車窗，抓耳搔腮，問道：“干嘛？干嘛？正煩著。”又扭頭對旁邊的孕婦說：“早說了叫人給你送過去，硬要去吃現做的，要是為了幾籠鼎泰豐的小籠包出了什么事情，我看你怎么和我爸還有你爸說。”

孕婦自知自己做錯了事情，身體也已經有些痛得吃不消，咬著衛生紙沒有說話，額頭上不斷的掉落著汗珠。

“你下車。”吳語瞟了一眼孕婦，孕婦身下的椅子上似乎已經濕了一大片，吳語沒生過孩子，也沒見過人生孩子，但看孕婦的臉色就知道事態有些嚴重。

“我下什么車？我……哎！你別動手！”吳語把手伸進了車里，自己打開了車門，小青年剛要阻止，就被吳語拎小雞一樣的扔到了后排。

“我艸！你搶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