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代嶺南文化名家·關山月
- 關山月
- 12字
- 2024-03-28 12:06:47
第一篇 關山月傳略
第一章 災難之年
關山月原名關澤霈,乳名應新,字子云。后來恩師高劍父給他改名為關山月。1912年10月25日(農歷九月十六日),出生于廣東省陽江縣埠場鎮那蓬鄉果園村,時值辛亥革命的第二年。他的父親關籍農是鄉村小學教師,為兒子起了個適時的乳名“應新”。
關山月的祖父關鶴儔,是清朝拔貢,家里有十多畝田產,還有一個帶花園的小書齋,園內種有梅、蘭、竹和荔枝等果樹。園門口掛著一副竹刻的對聯:“為室困樹,補層牽蘿”。果園村18戶都是貧困人家,關山月出生時,家道也日漸衰敗,只剩下幾畝薄田。全家人靠父親教書維持生活。
關山月母親娘家在陽江縣織山區的一個小山村,6歲就被父母賣給人家做婢女,十多年后,好心的關籍農把她討回來做小老婆。母親苦難的經歷,在關山月幼小的心靈里留下深刻的烙印,并萌生了“一定要學好本領,為母親爭口氣”的思想。
關山月6歲開始在家鄉的“九鄉私塾”讀了兩年書,九鄉私塾于1922年改名關村小學,1924年父親關籍農曾任過校長。
關山月1983年在《我與國畫》一文中回憶道:“我從童年開始就喜愛涂鴉。”“我喜歡邊玩邊畫,拾起碎瓦片,撿來木炭柴就在曬谷場地上畫起來。”他每年最盼的是過年,因為可以用鄰居家門前貼的春聯紅紙浸水,做成畫畫用的紅顏料。
雖然父親反對關山月學畫,但只字不識的母親卻偷偷支持他學畫,從山上摘來黃梔子,給他做黃顏料。有時,母親上山砍柴去賣,換回一點錢便買回一兩刀竹紙,給兒子畫畫。
關山月在父親任教的陽西溪頭中心小學讀一、二年級,校園里的幾十棵白梅,都是父子倆親手接枝培植的。能吟詩作對、善畫梅蘭竹菊的父親經常帶著關山月,陪同老師、友人賞梅,有時還摘一小枝梅花給關山月玩,但他卻把花帶回家,關著房門偷偷描畫至深夜。因此,幼年的關山月就與梅結下不解之緣。父親還常幫人畫扇面、帳眉,這也成了他學畫的一個好機會。
父親還規定他每天做完功課后,還要背讀唐詩或對上對聯才準去玩,但他常常沒有去玩,而是躲在房間里,埋頭學畫。20世紀20年代,大人的香煙盒里的美術片、中秋月餅盒上印的嫦娥美女圖和農村家門口貼的門神畫,都是關山月的畫譜。
關山月第一次在學校里見到彩色的中國分省地圖時,就花了很長時間把它臨摹下來,沒錢買顏料,就想辦法自制,把水瓜葉扭出的汁做綠色顏料用,把山上采來的黃梔子制成黃色顏料,把瓦片磨成粉末替代褐色顏料,用對聯紙來泡水,又有了紅色,一幅彩色的地圖就這樣被他完成了。
關山月6歲那年清明節,跟著家人去掃墓。回來時,村邊小河正值漲潮,因河上沒有橋,矮小的關山月走下河去,不料兩腳一陷就沉下去了。幸虧當時有人下去把他撈起來,這才沒有被淹死。后來父親出資在河上架了一座石板橋,為村里做了一件好事。但關山月再也不敢去河里玩耍了,而他沒有學會游泳卻成了他心中一件憾事。
10歲時,關山月跟著父親轉去陽西的織小學(現在的奮興中學)就讀三、四年級。一次和同學一起在書販那里買了本《芥子園畫譜》,回家后臨摹畫譜上的畫貼在墻上自我欣賞,這就是他在小學里最難忘的一件事。
后來,父親失業了,為兒子申請了公嘗資助的學費,讓關山月到離家十多里路的平崗圩平崗小學讀五、六年級,住在祖父家里。假期,他就回家做幫工,還跟堂叔和哥哥學會了畫炭相,鄉親們見關山月畫得好就送來畫具,請他按舊照片放大畫祖先像。父親也開始讓他幫忙畫扇面。看到兒子畫的梅花時說:“不像小孩子畫的。”這就是當時父親對兒子最大的鼓舞。
關山月小學畢業后考進陽江縣立師范學校讀免費的初中,因沒錢在學校寄宿搭食,只好住在用“公嘗”蓋的關屋公館里。每逢周六晚上,他就回家挑柴米出來,交一點菜金,自己煮飯吃。有一次沒錢交菜金,只好把家里的銅鑼拿去當,才解決了伙食費。
1930年夏天,關山月初級師范畢業后,同時考上了三所學校,他高興地將三張錄取通知書交給父親,父親說:“就讀廣州市立師范學校吧!”關山月明白,讀師范是免費的,而他心儀的美術學校每學期的學費就要幾十元,失業的父親是不可能支付得起這昂貴的學費的。另一個是警官學校,他更不喜歡。揣著一肚子苦悶的關山月,也只好“兒從父命”了。
關山月雖然讀不了美術學校,但是廣州城里的許多裱畫店卻成了他免費的“美術學堂”。他第一次看到高劍父老師的畫,就是在西湖路的裱畫鋪的墻上,畫的是一幅氣勢逼人的蒼鷹兀立在巨石上,讓他產生了一種“拜高劍父老師為師學畫”的念頭。而后他還從報紙上得知,高劍父、陳樹人、高奇峰曾是辛亥革命早期孫中山創立的同盟會成員,他們提出中國畫要反映生活,表現新時代,提倡“新國畫運動”。高劍父在談到他的新國畫觀時說:“我的藝術思想手段,不是要打倒古人,推翻古人,消滅古人。是想取古人之長,舍古人之短,所謂師學舍短,棄其不合現代的、不合理的東西。是以歷史的遺傳與世界現代學術合一之研究,更吸取各國古今繪畫的特長,作為自己的營養,使成為自己的血肉,造成我國現代繪畫的新生命。”“要創造新興的中國畫,時代的中國畫,革命的中國畫。”在這時期,關山月吸收了很多藝術革新的新思想。
關山月在廣州市立師范學校就讀時,始終不改對畫畫的熱愛。二年級時,他畫了一幅人物畫《抗日將領馬占山》和幾幅花鳥寫生畫參加學校校慶畫展。他還利用假期回家鄉陽江,以“子云”為筆名舉辦了個人畫展,有宣傳抗日題材的作品和花鳥寫生畫。他還用一塊大白布畫了一幅抗戰宣傳畫《來一個殺一個》,橫掛在當時陽江城最熱鬧的南恩路上。1933年,學校安排他們畢業前到江浙一帶考察教育。關山月在蘇州虎丘山寫生時,有一對外國夫婦要買他的畫,關山月卻說:“如果你們喜歡,就送給你們。”外國夫婦連聲道謝。就這樣,簽有關山月名字的畫作,第一次走出國門了。
轉眼間,關山月已臨近畢業了,但此時家中卻接連傳來了不幸的消息。在短短的半年內,自己的親生母親、幼妹和大母相繼離開人世。為了辦這幾宗喪事,父親把僅剩的三畝多田產押給了鄰村的地主。于是,本來關山月畢業后可以升上襄勤大學的希望,也不能實現了。關山月只好到廣州市第九十三小學做教員。
不久,又一個噩耗傳來了,父親也去世了。大家想來想去,唯一的出路只有“走為上計”。他們把年邁的外祖母送回織山區馬尾村,住回她那用茅草蓋頂的家;把只有五歲的最小的八弟送到已出嫁的瓊妹家,幫忙放牛;把五弟、六弟送進廣州市芳村孤兒院,而六歲的七弟由關山月帶在身邊。在災難之年,一個書香世家就這樣支離破碎了。
處理完家事后,關山月回到廣州市第九十三小學上班,學校安排他教語文課并擔任四年級的班主任。
1935年9月2日,關山月和貧困學生李淑真結為夫妻。有了賢內助,溫馨的家改變了關山月的生活,使他能更專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他利用課余時間,學習書法和篆刻。校長盧燮坤和甲午海戰民族英雄鄧世昌的兒子鄧文正,都是書法篆刻家,他們三人經常在鄧家研讀古人的碑帖、印譜,關山月也是在這里學會刻圖章的。盧、鄧是關山月的良師益友,鄧家大院就是關山月的第二學堂,開始影響著他以后的藝術道路。
1933年春睡畫院遷往廣州朱紫街,1935年高劍父老師除了主持春睡畫院外,也開始兼任廣州國立中山大學美術專業夜班教授,1936年還兼任南京國立中央大學美術科教授。關山月打聽到高老師每周有兩個晚上到中山大學講學,但規定是中大學籍的學生才能報名聽課,于是他用友人的聽課證冒名頂替。每次上課的晚上,他總是提早從珠江南岸這邊趕到珠江北岸那邊的文明路,從不缺課。就是在這里,關山月與高劍父結成了師徒之緣。
關山月在《重睹丹青憶我師》一文中寫道:“當他了解我是一個窮教師,未曾受過專門的繪畫訓練,想學畫又交不起學費時,他卻非常高興,主動準我免費,叫我到他主辦的春睡畫院學畫。這個頗有戲劇性的情節,別人看了可能以為不過是件小事,然而卻影響了我的一生。”關山月終于正式成為高劍父的學生,高老師還給他改名,由關澤霈改為關山月。
1937年,盧溝橋事變發生,日本侵略者對中國發動全面的侵略戰爭,第九十三小學停辦了,關山月失業了,妻子到順德勒流榮村小學做代課老師,并改名李小平。
高老師很同情關山月這個有才華的學生,決定讓他搬到春睡畫院,住、吃、學雜費用全部由老師承擔。高老師還現身說法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我為了學畫,十四歲起跟居廉老師當書童,給他烹茶、掃地、倒痰盂,什么都做。為了學習和研究傳統繪畫,我求同學伍懿莊借他家珍藏的古字畫來臨摹,甘心向他下跪拜師。”
學生們知道老師是辛亥革命的功臣。高劍父1906年在日本留學時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中國同盟會,1909年該會派他回廣州設立同盟會廣州分機關,他做了八年主盟人,參加了黃花崗起義,任廣東海陸軍團協會干事。辛亥革命成功之后,有人薦舉他為廣東都督,高劍父聲明自愿放棄,解甲從藝。如果沒有犧牲精神,哪有今天的藝術成就?
關山月感謝老師的教導和資助,并搬進春睡畫院專心學習。高老師教他作畫要“大膽落筆,細心收拾”,告訴他創作要講求“筆墨當隨時代”。關山月在一篇文章中寫道:“……高師常常對我們說:‘你們學我的畫可不要完全像我,要創新,要超過我——出于藍勝于藍。’正因為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所以,我們同學之間的畫風格沒有一個相同的。”高老師的理論和實踐,影響著學生的藝術創作道路,通過“折衷中西,融匯古今”的藝術實踐,使關山月看到了嶺南畫派提倡的新國畫的精髓。
日寇侵華后的春睡畫院無法正常上課,高老師就帶學生們到鄉村間寫生。他們到四會縣農村寫生,這時期關山月創作了國畫《南瓜》聯屏。
1938年10月下旬,廣州淪陷的消息傳到四會后,高老師立即趕回廣州處理相關事務,而關山月和司徒奇、何磊三師兄弟只好跟著難民們一起逃跑,來到了開平司徒奇家。
關山月留在司徒家住了七天,便立意要千里尋師,繼續求學。得知老師現身處澳門,關山月經歷了40多天的逃難生活后,乘船去澳門。
因為廣州不能辦學了,高劍父就將春睡畫院搬到澳門普濟禪院上課,老師見到學生到來,非常高興。為了表達彼此間的真情,一起學習的師兄弟:關山月、李撫虹、司徒奇、羅竹坪、何磊,在這里結為異姓兄弟。
高老師還親自和普濟禪院的住持濟航大師商量,安排關山月住在妙香堂的東廂,但濟航大師知道這個窮學生是交不起伙食費的,不準他在寺院搭食。關山月確實是無錢搭食,只能每天買一個面包充饑,這樣挨了十多天。盡管生活艱苦,但他仍白天去澳門筷子基和普濟禪院后山山腳的海邊寫生,畫漁民和漁家的生活情景,晚上回來就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老住持的大徒弟慧因大和尚很同情關山月沒飯吃,拿了一包米和十只咸鴨蛋,送進妙香堂東廂的房間,叫他自己煮食。關山月感激不已,此后慧因就常帶著自己的畫作來讓關山月指點。關山月還為慧因的畫題跋,并送了不少字畫、對聯給他。兩人互相交流繪畫和佛學,成為知心朋友。
關山月堅持白天去寫生,大多是去澳門的黑環海灣畫那些漁家婦女和窮孩子。那里的漁民和孩子都叫他做“契爺”(干爹),有時還送米湯和熟番薯給他充饑。這段時間他為創作抗戰畫積累了很多素材。
高劍父也破例把自己珍藏的古字畫借給關山月臨摹,使他學到了很多傳統技法。另外,關山月還多次乞求同學李撫虹借出在日本留學時帶回的《百鳥圖》,準許他在短短的15個晚上全部臨摹完成,這使關山月得益不淺。
高老師除了在繪畫技法上給予關山月教導外,還在創作題材的選擇上啟發關山月:“眼光要放大一些,如民間疾苦、難童、勞工、農作、人民生活,那啼饑號寒,求死不得的,或終歲勞苦不得一飽的狀況,正是我們的好資料。”“尤其是在抗戰的大時代當中,抗戰畫的題材,實為當前最重要的一環,應該由這里著眼,多畫一點。”
在禪院里,慧因曾勸關山月“拋棄功名,皈依我佛”。他說:“如果你愿意出家,西環有個媽閣廟也是我們管的,給你做個住持,不愁無飯吃啦。”關山月答道:“我學畫不是為了功名,如今國難當頭,我不能逃避現實,我們要積極抗戰。而且我是有老婆的,失散是暫時的,我不能出家。”慧因連聲說:“阿彌陀佛……”于是1939年的關山月,刻了一枚閑章“關山月皈依記”,他的原意是皈依藝術,高老師還為關山月書寫“積建為雄”以示鼓勵。
兩個月后,關山月去潔芳女子中學兼教圖畫課,每月只有3元錢的課酬。后來,慧因和尚把連聲海、朱鏘、譚適等,也包括自己在內,組成一個繪畫學習班,由關山月在普濟禪院的靈香堂授課。這樣,關山月就可以自食其力了。
因為親身經歷了顛沛流離的逃難生活,目睹了日軍的暴行和勞苦大眾的深重苦難,具有民族責任感的關山月利用自己手中的畫筆,創作了一大批抗戰題材的中國畫。
在普濟禪院的妙香堂里,關山月把兩張八仙桌拼在一起,連續十天十夜,創作出由六張六尺宣紙拼成的六聯屏《從城市撤退》,他在畫上題了一個長跋:“民國二十七年十月廿一日廣州陷于倭寇,余從綏江出走時,歷四十天,步行近千里,始由廣州灣抵港,輾轉來澳。當時途中避寇之苦,凡所遇所見所聞所感,無不悲慘絕倫,能僥幸逃亡者似為大幸,但身世飄零,都無歸宿,不知何去何從!且其中有老者幼者殘疾者懷妊者,狼狽情形不言而喻。幸廣東無大嚴寒,天氣尚佳,不致如北方之冰天雪地,若為北方難者,其苦況不可言狀。余不敏,愧乏燕許大手筆,舉倭寇之禍筆亡書,以昭示來茲,毋忘國恥!聊以斯畫紀其事,惟恐表現手腕不足,貽笑大雅耳!二十八年歲闌于古澳山月并識。”
1939年,關山月還創作了《游擊隊之家》《漁民之劫》《三灶島外所見》《拾薪》等反映澳門當地平民的作品。
1940年他創作了《中山難民》,畫題記上寫著:“民國廿九年二月十日中山縣陷敵,民眾逃難來澳,狼狽情形慘不忍睹,此圖為當日速寫所得。”這幅畫表現了孫中山故鄉落入敵人之手后,鄉親們逃難的慘狀。畫面真實地再現了斷壁頹垣、簡陋的草棚,以及拖兒帶女流離異鄉的人群。畫中人物40多人,用筆練達簡潔。
還有《鐵蹄下的孤寡》《侵略者的下場》和《漁娃》等作品,這些記錄著日本侵略者的野蠻暴行的抗戰畫,得到社會的認可。1939年他的四幅作品《漁民之劫》《三灶島外所見》《南瓜》《漁娃》入選并參加了蘇聯主辦的“中國藝術展覽”,很受觀眾的喜愛。
關山月參加了1939年6月的“春睡畫院留澳同人畫展”, 《東望洋燈影》《千家香夢的大三巴》等作品義賣,所籌款項用來賑濟災民。
1940年1月,關山月在澳門創作的一批抗戰畫和部分山水花鳥作品100多幅,在澳門復旦中學展出。
1940年1月30日《澳門時報》云:
名畫家關山月氏,假白馬行復旦中學舉行之個人展覽會原定由一月二十七日起至昨二十九日止,為最后一天。數日來蒞場觀眾絡繹不絕,每日平均二千余人。昨有名流王鐸聲、王祺等,由港趕程會鑒賞者,有名漫畫家葉淺予、張光宇諸氏,對關氏《水鄉一角》《防虞》《修桅》《漁市之晨》《流血逃亡圖》《老鞋匠》《游擊隊之家》稱賞不已,惟均以該會展覽日期太短,未能使渴慕關氏各界人士,有鑒賞機會,故將閉幕日期展至卅一日始行閉幕,并延長參觀時間,由每日正午十二時起,至下午九時止云。
當時在香港負責編《今日中國》畫報的葉淺予和在《星島日報》做編輯的張光宇,專程從香港來澳門參觀了關山月的畫展。他們看后覺得很有抗戰的宣傳作用,決定邀請關山月把展覽移到香港展出,費用他們全包。
4月5日至7日在香港的展出,由于葉淺予、張光宇的宣傳、推薦,引起了當地新聞界、文化界的重視,《今日中國》畫報上刊登了關山月的4幅作品,《大公報》和《星島日報》還分別出了關山月《抗戰畫展專刊》;在香港的著名文化人端木蕻良、徐遲、葉靈鳳、黃繩、任真漢等在報上發表了評價文章,說關山月是“嶺南畫界升起的新星”,抗戰題材的畫“逼真而概括”, “真實地描繪了勞苦大眾在日寇鐵蹄踏下的非人生活”, “有力地控訴了日寇的野蠻行為”, “能激起同胞們的抗戰熱忱”。“抗戰畫展”竟然轟動了港澳。展覽結束時,關山月賣了一些山水花鳥畫,還清了場地費用和裱畫錢。28歲的窮畫家決心繼續努力前進。
葉淺予先生曾在文章回憶說:“關山月用中國畫的形式畫出了抗戰的現實生活,這對中國畫來說的確是一個大膽的突破。當年畫展中有幾幅作品至今記憶猶新。有一幅《漁民之劫》,畫的是日本飛機在低空盤旋,扔出了雨點般的炸彈,海邊的漁船被炸得狼藉不堪,桅墻沉在水里,木板漂在海上……這幅巨畫畫出了日軍暴行,也畫出了畫家和人民群眾同仇敵愾的義憤,在當時起到了很好的宣傳作用。”
關山月澳港個人畫展結束后,打算到抗日前線,用自己的畫筆直接為抗戰服務。
關山月很感激高老師在澳門兩年來對他的教導,所以臨離開澳門時,再次請教老師,高劍父以兩句杜詩“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作為臨別贈言,勉勵關山月不要為追名逐利而丟掉繪畫本行。
關山月從澳門到達香港后,足足用了半個月時間,由水路冒險通過敵人的封鎖線,到了龍川縣的老隆鎮,又步行了將近一個月,才抵達戰時的廣東臨時省會韶關。
關山月在韶關結識了新畫友黎冰鴻、胡善馀等,并托他們去好幾個戰地服務團體聯系實地寫生,但各團體都說不需要他這樣的畫畫人。關山月的心涼了半截,但他很快就下定決心在韶關舉辦個人抗戰畫展,希望通過展覽讓社會了解他,爭取找到服務戰地工作的崗位。著名詩人阮退之專程來觀展,關山月感激地陪他參觀。看完展覽,阮退之題了一首詩贈關山月:“高侖弟子關山月,海外歸來乃見之。一水陽江才百里,有君為畫我為詩。”第二天這首詩就在韶關的報刊登出,為關山月的畫展起了很大的宣傳作用。
但在畫展開幕后第三天,日寇飛機轟炸韶關,一顆炸彈正好落在展場旁邊,展場一角被炸崩塌了。展覽無法繼續下去了,關山月覺得他的計劃和希望也都隨之被炸毀了。
第四天,關山月去省府拜訪阮退之。他說,他沒有機會去抗戰前線作畫,就想沿著西南、西北的路線,去寫寫人民的生活,畫畫祖國的名山大川,沿途再舉辦他的個人抗戰畫展,但他目前經濟很困難,希望阮先生能幫他指條路。阮退之答復關山月:“省府是有資助藝術創作的經費,但李主席不了解你。你回去拿一張畫來,我送給李主席,看他怎么表示啦。”為了償還場租、宿費和籌備以后的路費,關山月挑選了一幅大畫《還我自由》送給時任廣東省政府主席李漢魂。這幅畫畫的是一只被捆綁的白孔雀,掙脫了繩子,正展翅飛翔。果然,李漢魂收到畫后很高興,立即派人給關山月送來一筆稿費。
關山月還清了債務,又留備了上路的盤纏,阮退之還給他寫了一封介紹信,讓他到了廣西,就去桂林找阮退之的知交李焰生先生。
關山月在韶關打聽到妻子李小平在此集訓,夫妻二人得以異鄉團聚。他動員妻子把工作辭掉,隨他去西南、西北“行萬里路”。妻子的照顧和陪伴,對他以后所要走的路給予了堅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