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夕顏一直對太子在冬天放紙鳶的事耿耿于懷。現在想來覺得甚是好笑。這么奇怪的舉動大概也只有髙曄那個“不同尋常”的腦袋才能想得出來了。

兄弟兩個在御花園的空地上玩得不亦樂乎，非常努力地想要在這無風無波的晴朗日子里把這個大號的紙鳶放到天上去。

面對一次次的失敗，髙曄顯得異常煩躁，氣呼呼地對著紙鳶又罵又跳。一旁的高晹則耐著性子安撫弟弟的情緒。

對待這個外表成熟，內心卻有如三歲稚兒的弟弟，高晹實在是耐足了性子。兄弟間的這種娛樂看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讓堂堂太子放下.身段去陪癡傻的弟弟玩那些幼稚的游戲呢？

兄弟情深？

髙暄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他們之間的感情難道還抵不上一個同父異母的傻弟弟嗎？

高晹肯定是個內心善良，擁有菩薩心腸的大好人，就如同此時此刻陽光下的他，渾身散發著一種溫暖親切的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擁抱他。

如果此時此刻坐在龍椅上的是高晹，面對杜將軍“通敵叛國”的罪名，他會像他父親那樣果斷而又草率地下結論嗎？

不會的！高晹不會那樣做的！

想到父親，心中的酸澀頓時涌起，蔓延全身。夕顏感到有些眩暈。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髙曄的歡呼聲打斷了夕顏的思緒，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抬頭看向天空。

真是厲害！這種天氣居然也能把紙鳶放起來。而且這紙鳶長得并不“小巧玲瓏”，看來自己多年的手藝沒有荒廢啊。

兄弟兩個正在興頭上，忽見一個太監匆匆趕來，臉上帶著難色。

“殿下，貴妃娘娘帶著三公主去了東宮。”太監湊到高晹跟前回稟道。

高晹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對著髙曄道：“子照，大哥有點事要辦。你先回錦華宮可好？”

“不要不要！人家才玩了一會會兒！”

“子照聽話，大哥真的有事要辦。我們改天再玩？”

“不要不要！”髙曄不依不饒地搖頭。

高晹嘆了口氣，“那……讓她陪你玩好不好？”

髙曄順著高晹手指的方向看過來，視線落在夕顏身上，又是皺眉又是轉眼珠的，做了良久的鬼臉才勉強答應。

“替我照看一下二弟，麻煩了。”高晹對夕顏說。

“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自當盡心竭力。”

對于高晹的謙和，夕顏有些受寵若驚。盡管之前在她面前，高晹也未端過太子的架子。

高晹微笑著點點頭，然后跟著太監往東宮方向而去。

“你會放紙鳶嗎？”髙曄打量著夕顏，臉上寫著“不信任”三個大字。

夕顏抿嘴一笑道：“奴婢自然會放。二殿下手中的那個紙鳶就是奴婢做的。”

“你做的？”髙曄的嘴巴張得大大的，“那你能讓它飛得更高嗎？”

夕顏抬頭看了眼半空中的紙鳶，“讓我試試！”

出人意料的是，紙鳶在夕顏的手中居然又飛高了許多。樂得髙曄圍在她身邊又叫又跳。

“二殿下，你為何喜歡這么大的紙鳶？”夕顏一邊拉著繩子一邊問道。

“大一點才看得清楚呀！”髙曄興沖沖地將夕顏手中的繩子奪了過去。

夕顏不明白他的意思，無所謂地聳聳肩。

“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突如其來的“妹妹”兩字讓夕顏渾身哆嗦了一下。

“我叫杜夕顏。”

“杜夕顏？”髙曄呆呆地重復了一遍。

“嗯！是一種暮開朝謝的花，轉瞬即逝。”

這是那日高晹說了之后，她特地去向別人打聽的。果然有“紅顏薄命”的意思。哎！

髙曄不明所以地歪著腦袋思考，很努力地想要弄明白其中的意思。

夕顏看到他一副糾結的樣子，微微一笑道：“想不明白就別想了。”

“那我叫你夕夕可好？就像綠綠和花花一樣！”髙曄翹起唇角，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綠綠她是認識了。這花花又是誰啊？感情這家伙喜歡叫人疊名呢！算了，他是主子，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

折騰了一下午，夕顏著實有些累了。回到浣衣局的時候，發現眾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妙。

出去的時候她有跟劉嬤嬤打招呼，而且說好自己落下的活兒一定會補上。不要這么小心眼嘛，好歹人家之前也幫過你們那么多忙呀。

用過晚膳，夕顏本想趁著天色未暗早早地把衣服洗了，沒想到中途有太監來傳話說皇帝召見她。

整個浣衣局都躁動了，大家一致認為夕顏不知什么時候被皇帝看中了，要招去侍寢。夕顏卻并不這么認為，因為皇帝壓根兒就沒見過她。然而，又該怎么解釋他突然召見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宮女的原因呢？

難道……她的身份暴.露了？

夕顏忐忑不安地跟著帶路的太監到了燕帝的寢宮——昭陽殿。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昭陽殿內燈火熒煌，地上鋪著大方華麗的木紅四合如意天華錦紋栽絨毯，上面擺放著一個博山古銅香爐，爐內麝香裊裊。一身明黃龍袍的燕帝背對著夕顏，正在細心修剪著盆栽上的含笑。

是他！是他不分青紅皂白地將她父親就地處決，害得她家破人亡、寄人籬下。夕顏不知不覺地暗暗捏緊了拳頭，有種想要弒君的沖.動。

“見了君王不下跪的宮女，你是第一個。”燕帝不緊不慢地開口了，依舊背對著夕顏。

夕顏渾身一顫，剛剛的自己差點被仇恨迷失了心智，竟然忘記了眼前的這個人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努力平復心中的怒氣，緩緩俯下.身子，“奴婢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平身吧！”燕帝放下手中的剪子，轉過身來。

夕顏之前一直認為燕帝是個老態龍鐘的糟老頭，但她忽略了皇親貴胄養生美顏的愛好，尤其是君王。

眼前的燕帝雖然年近五旬，但依舊器宇軒昂、霸氣逼人。而且他的五官看起來與二皇子髙曄竟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皮膚不如髙曄來的白皙細膩。

“你的主意很不錯！”

莫名其妙的話讓夕顏摸不著頭腦。

“含笑。”燕帝微笑著指了指身后的盆栽。

他笑起來的時候與太子高晹又有幾分相似，這讓夕顏對他添了幾分好感。天高皇帝遠，也許……他也被奸臣蒙在鼓里呢？

“這注意并非奴婢想出來的，只是機緣巧合地見到過他人用此方法保存含笑。”

“你倒是誠實。換了其他人，早就邀功請賞了。”燕帝笑道。

“奴婢不敢！”

“聽太子說你在浣衣局干活兒？”

“回陛下，是的。”

“從明天開始，你就到昭陽殿伺候吧！”

到昭陽殿伺候？只伺候日常起居，還是……

罷罷！能夠接近燕帝，不正是她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