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宜妃到這行宮,萱寧便給自己立足了規矩。宜妃不是她正經的婆婆,卻因為在皇父跟前不得不去伺候著。滿人禮大,萱寧每天伺候宜妃還要伺候胤祥,往往在宜妃那兒一待就是一天,陪宜妃說話,教導淑惠女紅。
宜妃帶來的宸雪格格這幾日跟在胤祿身邊,這讓宜妃看著高興,“再過兩年,宸雪就該選秀了,到時候怕是要指給老十六”。她這樣說著,也這樣逗著胤祿,“小十六,將來把宸雪許給你做媳婦兒好不好?”萱寧看著胤祿發懵的點點頭,不由地再次打量著宜妃,又搖搖頭。
“娘娘,這小孩子說的話哪能算數?”淑惠也跟著笑了笑,“小十六可不是個靠譜的,到最后可別跟漢武帝似的,讓如花似玉的雪格格做了當年的陳阿嬌”
“你這張嘴啊”宜妃愛憐地掐了一下淑惠的臉蛋,“真是刁,讓人氣不得、恨不得,男人心,最難測,何況是生在帝王家”
萱寧沒有出聲,臉上浮出微笑,宜妃這話她認同,想來淑惠也一樣認同。只是老十六和老十五、老十八一樣都是王嬪所出,而郭絡羅氏是滿洲大姓,宜妃自打入宮起品級就不低,隨著年紀的增長,多少也有些看不慣皇上寵愛漢人妃嬪,如今要指望眼前的雪格格過兩年指婚給十六阿哥,她心里可是真愿意?還是為了向皇父示好?顯示自己也是滿漢親睦的人?她忍不住扶了扶腰,這幾日腰酸,不曉得又是什么事兒。
淑嫻歸寧了,臉上帶著笑,不曉得是為了讓她的娘家人安心,還是確實如此。皇父和宜妃對臧津也很滿意。萱寧原本有心留他們在這兒待幾日,但奈何不了規矩。
沒過幾天,皇父說帶著宜妃娘娘去公主府上住幾日,啟程的時間也跟著延長了,她也清閑了幾日,又一次拿出馥塵的信,她擔心京里馥塵的境況。胤祥笑話她,凡事兒都有賴嬤嬤在,她會上心的。
=================*===============================*====================
熱河入秋略比京城早一些,略比京城干燥了些。原以為隨扈是個多有意思的事情,但有意思的只有男人們。滿人在馬背上建功立業,相對于京城的繁華都市,草原可以讓他們恣意揮灑汗水。可萱寧……,之前伺候人,之后腰酸躺了兩日,數著日子算回京的時間,撥弄著算盤打發無聊。數到九月初八的時候,讓墜兒提醒她第二日一早要給自己的額娘叩拜。到了重陽節,那也是自己的生辰,關柱兒會盡心給自己準備一份生辰的禮物,也會跟著幾個外甥在阿瑪跟前接受訓話。想到這個,她會心一笑,就算沒在阿瑪跟前,她也能想到弟弟和外甥們那張苦不堪言的臉。
墜兒見主子滿臉無聊的樣子也笑了,悄悄出門,過了好一會兒才端了東西進來。“奴才給福晉請安”墜兒福了福身,把盤子放在桌子上。原來墜兒剛才去煮面了,清湯煮壽面,還有兩枚雞蛋。她嘗了嘗,口味兒清淡醇厚,“今兒是您的壽,奴才可是記得呢”
萱寧點了點頭,豎起大拇哥道,“還是你有心”
“福晉的生辰這么吉利,奴才怎么會不記得?”墜兒回道。
萱寧看著面,看著墜兒,又想著自家爺,搖搖頭吃著面。“真香,要是有辣子就好了。”
“福晉的習慣還是沒變呢,吃面的時候一定要吃辣子。要是有荷包蛋的時候,一定要先吃蛋。”墜兒說道,“福晉原在家里就是老爺的心頭肉,少爺的主心骨。這個時候,出閣的小姐們都會差人給您送壽禮,就連宮里的太子妃娘娘都會送東西過來。”
“閨女有閨女的福氣,媳婦兒有媳婦兒的福氣。媳婦兒看著挺委屈的,但奧妙還要自己品”萱寧說著又吃了一口面,“我最近不管吃什么都是沒胃口的,你下的這碗面,還正對我的味兒呢。”
“福晉覺得順口就好。”墜兒笑道。
=================*===============================*====================
入了夜,墜兒守在房外,胤祥回房指著里面的點點燭光,“福晉歇了?”
“是,福晉剛睡下。”墜兒回道。
胤祥點點頭推門而入,見帳幔落下,留下了小幾上的蠟燭,他嘆了一聲掀開帳子,心生了促狹的心思,沒料想她醒了,“爺,這是想做什么?”
“沒事兒,就看看你睡好沒。”胤祥在她臉上抹了一下說道。“聽說,最近你吃不香、睡不著。”
“可不”萱寧起身,“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踏實,該不會京城,出什么事兒了?”
“沒有的事兒。”胤祥笑了笑,“福晉陪我喝兩盅?今天可是一天都……”
“墜兒,去燙壺好酒,再去膳房看看有什么下酒菜”萱寧吩咐道,“我陪爺喝兩盅。”
“把你叨擾了”胤祥看著她隨意把頭發挽成髻,笑了笑從袖籠里拿出個盒子,一只手幫她固定住頭發,一只手從那盒子里取出個翠玉簪子插進去。
“爺還記得?”萱寧轉過頭。
“自然”胤祥點點頭,“我的生辰可是記得?”
“自然”萱寧笑了笑。
推杯換盞,他們說了很多話,“爺,今晚兒喝多了,明天沒事兒。”
“不長記性,我是‘千杯不醉’,這點兒算什么?”胤祥不在乎地說道,“倒是你,看著像扛不住了。”
“沒準兒,今兒……”萱寧不雅地打了一個酒嗝,“我能睡個好覺……”
“墜兒把東西都撤了吧”胤祥對著門外吩咐道,看著醉了的萱寧不禁嘟囔著,“不讓你喝就好了,喝醉了,晚上可不能踹我。”
“瞎說,我睡覺哪……不老實”萱寧即使喝高了也不容他說她壞話,說完,打了個酒嗝便睡了。
胤祥搖搖頭,把她放在床榻上,自己合衣睡在她身邊,像是怕她晚上又不老實,便箍緊她。
=================*===============================*====================“
哇……”一早兒起來,床邊哪還有胤祥的影子,倒是萱寧覺得渾身不舒服,墜兒端來了參雞湯,雖然雞湯還算清淡,只是她覺得油膩,終于沒忍住,連同昨天的進的食一同吐了出來。
墜兒慌了,她不曉得福晉是犯了什么癥狀,站在一旁傻愣愣的,萱寧伸出手,墜兒這下明白了,把身邊的清水遞過去,“福晉,叫爺過來嗎?”
“叫他有什么用?去找御醫!”萱寧搖搖頭又吩咐道,“讓人把這兒收拾收拾,一會兒人家來了成什么了!”
“啊,是!”墜兒慌忙地放下茶盤,一邊去外面找人,一邊開窗子放味兒,不忘給屋子里燃上一些薰香、缽盂里放上清水。
跟著太醫一起的,還有胤祥,太醫放下藥箱子,把脈枕放在桌子上,做了個請的手勢,萱寧把手腕子搭在上面,胤祥在一邊絮叨道,“身子不舒服了?昨晚就不該讓你多喝那兩盅酒。”
萱寧只是垂下眼,不搭理他,看著太醫小心翼翼的診脈,見他眉頭緊鎖,她也跟著緊張;又見他舒緩了神情,她覺得自己也該放心了,太醫漸漸露出笑,“十三阿哥提醒的是,十三福晉可是要少飲酒了。您這是喜脈。恭喜十三阿哥,恭喜十三福晉。”
“打賞!”原來的不耐,換成了喜悅,胤祥吩咐著,“再放一掛鞭!”
“瞧你高興的,之前馥塵也沒見你有這副樣子。”許是太醫還沒走,萱寧不由地搖頭,“都是一樣做娘的。有人在呢,別造次了。”
=================*===============================*====================
胤祥一回頭,太醫已經寫好方子走了,萱寧有些忍俊不禁,剛剛連上的嗤笑不見了,而是一副柔和的模樣,輕柔著自己的小腹,胤祥坐在一邊,手覆在她手上看著她淺笑,“咱們回京,我是要給你立規矩了。”
“瞧你,又不是第一次當爹,至于嘛。”萱寧回身的時候,已經被他抱在懷里。
“不一樣,這是我嫡長子。這身衣缽,也是傳給他的。”胤祥眼里是執拗和認真,“長子和嫡長子不一樣”萱寧看著他,“就像皇太子,他跟我們就不一樣。”察覺到她異樣的目光,他接著說下去,“皇太子是元后生的嫡子……”
萱寧掩住他的口,“我明白。不過,若要是個女兒呢?”
“那就是嫡長女,跟琳兒還不一樣。”胤祥笑了笑,“我想,這個閨女可是要嫻靜一些,穩穩當當的大家閨秀。對了,咱們滿人尚武,到時候,我還要教她騎馬射箭,可別像她額娘一樣”
“你……”萱寧語塞,但又笑了,“到底是閨女,管家有本事才算好。事兒咱們往前看,說不定會是個鐘無艷呢。”
“不可能,這個閨女即像我,也像你,是個標致的人呢”胤祥可不許她這樣說。“我現在寫信給京城,讓府里先準備出來,咱們到京城也得十月了,這屋子可不能涼著,讓他們把火盆都準備上,還有被褥都鋪的厚一些,還有內務府再找個老嬤嬤照顧你。還有……”
萱寧沒說話,只是由著他這么念念叨叨,看著還有些平坦的小腹,自言道,“孩兒啊,額娘和阿瑪會讓你平平安安”
十三福晉有喜的事兒在報給宜妃娘娘后,皇帝自然也會知曉,隨扈的幾個皇子都送來了禮,皇父也打賞了萱寧,還說回京后,內務府依例另行發送賞銀,萱寧還有些納悶兒,馥塵有喜的時候,沒見到內務府有這動靜,淑惠笑著告訴她只有嫡福晉才有的。興奮了幾日后,終于要離開草原了。皇父在草原的時日,臧津是不敢怠慢了淑嫻,只是他們離開了,會如此嗎?胤祥笑話她多心,只是萱寧她真要這么想,而他見她如此,更覺得放心。
=================*===============================*====================
車隊一路走到通州的時候,已是十月,萱寧給胤祥做了壽。不好驚動皇父,只是一大早請安時,胤祥給皇父叩拜了大禮,萱寧讓人采買了壽面和紅皮雞蛋,做了幾道菜,燙上一壺好酒,喚來淑惠,并著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
不過幾個人圍在桌子前說著話,萱寧和淑惠逗著胤祿,編派他和宸雪格格的喜事兒,弄得他滿臉通紅,直嚷著不來喝酒好了。胤禑則跟胤祥說著詩作,萱寧偷瞧了一眼,見他侃侃而談,也笑了笑。
“十三阿哥,四貝勒著人送東西過來了”外面的人稟報,里面的幾個呆了一下。
胤祥笑著起身道,“這沒幾天就進京了,四哥還送東西過來。太客氣了”
萱寧陪著笑道,“趕明個兒回去,真得好好謝謝四哥了。還記掛著。”
胤祿和胤禑笑了笑,圍在胤祥身邊,讓他拆開看是什么,胤祥依言,打開了是一尊彌勒佛像,萱寧笑道,“這是四哥惦記讓你大肚能容天下事呢”
“可不”胤禑笑看著外面,“這從京城到這兒不過只剩下兩日,可四哥還是把這東西送來,是惦記著十三哥的。我們哥倆兒可沒這等待遇,每次見了四哥都是拉長了臉,唉,活脫脫地‘冷面王’,我可是怕極了,哥哥可是個能抗凍的。”
“那是你們跟四哥說話的時候少”淑惠笑道,“往后日子長了就知道,四哥是面冷心熱呢。”
一桌人說說笑笑,外面開始打更了,便告乏歇息去了。
=================*===============================*====================
送走了人,下人們把東西都收拾利索,胤祥又把佛像放在桌子上,“這巴巴的,不過兩日進京,四哥送尊彌勒佛給我,是什么事兒呢?”
“我去潭柘寺禮佛時,彌勒佛兩邊有副楹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變笑,笑世間可笑之人。’想來四哥不過讓你高興點兒,這讓人高興的事兒還能有什么呢?”萱寧勸解著,嘴上這樣說,但她知道,他和她想的不是一路事兒,她認同的他的說法,四貝勒在這兒送個彌勒佛過來,怕是他有的忙了,而這事兒需要他去包容,她想他猜到了。四貝勒知道他隨扈,也知道有其他皇子隨扈,送佛送的別有一番風味,她只當他是在道喜,但愿他沒有為他們添憂。她看著他的眸子,見他眼角上透出的喜氣少了許多,便知道,他明白了。
“四哥都送東西過來了,你送什么給我?”胤祥收好彌勒佛,笑看著她,“你是我福晉,怎么著也得送我點東西吧”
“那是自然”萱寧陪笑著,“不知道爺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什么,你就送什么?”胤祥抓住她的話柄反問道,萱寧點點頭,他想了想,又撓了撓頭,“要什么呢?”
“親熱是不行的。”萱寧紅了紅臉說著,怕跟他對眼神兒,便低下頭輕撫著小腹,“兒啊,你說,阿瑪的壽辰,咱們送些什么給他?”
他好笑地看著她自言自語,伸出手也摸著那兒,“兒啊,你額娘送什么都成。若是什么都沒準備,阿瑪也沒什么可惱的。”
“真的?”她抬眼。
“你別告訴我,真是什么都沒備。”他猛地問道。
“哪能呢。”萱寧嘆息道,“太醫跟我說,這個時候別勞神。”萱寧說著,從袖子里拿出個小盒子,“我自然是要聽的,若是將來孩子不好,你可不是要嫌棄了?這是在熱河,我跟淑惠解夢的時候買的”他打開見是個桃木雕的貔貅,“龍生九子,這貔貅的來歷,爺是曉得的,還有些東西,等你回京的時候,自然是會看到的。”
胤祥把玩著小物件,“謝福晉了。只是今兒有沒有累著,你這身子可不能太勞累的。”
“沒覺得累,即使累,這也是我做娘的本分。不盼別的,窮人家都指望個大富大貴,我們自然不用有這等俗氣的想法,只盼能健康就是福了。”萱寧嘆了嘆。
“有了這個念想,自然你要多歇息才是。還有兩日便入京了,府里都打點好了”胤祥扶著她靠在枕頭上,“到時候,賴嬤嬤說伺候你。”
“可別,我可受不起。”萱寧聽到這話,慌忙地坐起身,“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使不得,你以為……”胤祥頓了頓又說道,“她伺候馥塵,是她愿意的嗎?”
“你……”萱寧沉下眸子,“知道緣故?”
“額娘性子柔、不張揚,皇太太喜歡這個性子。馥塵也不過如此了,她是當過娘的人了,有了身子自己不清楚嗎?”胤祥攬過她說道,“你這太淳厚了些,皇太太怕她有了身子囂張起來。賴嬤嬤是我額娘身邊的人,眼下又跟在太后身邊,雖是個奴才,可我們兄妹三個,不敢拿她當奴才,在她面前端起主子的款兒,皇太太不過是壓著馥塵而已。”
想到這兒,萱寧撲哧笑了一聲,“皇太太多心了。不管馥塵如何,但若是出了毛病,到了別人嘴里都是我的不是。爺說的這些,我都知曉,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都住在一起,往后有什么事兒,都擔待著,我們順了,你才能順。但凡家里有個磕磕絆絆的,都會影響到你。”
“要不,四嫂怎么說我沒看走眼。”胤祥掐了一下她的鼻尖
“不過有件事兒,我還真說對了,馥塵這胎坐得真不消停。”萱寧笑了笑,“但愿,賴嬤嬤念在這是皇孫的份兒上,別讓馥塵難過才是”
“賴嬤嬤畢竟是宮里的老人,有分寸的。”胤祥笑了笑。他可是聽說了,自從賴嬤嬤伺候馥塵坐胎后,三福晉和九福晉登門的時候少了許多,怕是忌憚著賴嬤嬤,“還真是一石二鳥啊”
“什么?”萱寧不解的看著他。
“沒事兒!”胤祥擺擺手,“好好歇著吧。”
萱寧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可是心里卻怎么也放不下心,到底會是由什么事兒呢,府里會如何,她躺在床上,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的,默念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抬眼看著慈眉善目的彌勒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