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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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做戲做全套，且不說浮影作為浮沉之境之主，統領萬千死靈，就他個人的戰斗力也不容小覷。因此，他也得示弱，讓作亂者進一步放松警惕。
這倒是費了點心。畢竟，目前三界能傷到他的人不多。且他還是第三界之主、當今天帝之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除了真的不想要命了，或者確保有能力和他以及他身后的勢力抗衡，不然，何故惹他？
但這事巧就巧在作亂者不小心進了洗怨池，還留在了里面！
留在里面安安分分也好，可他偏不！他還在里面吸收死靈之氣！
死靈性情如何，三界恐怕沒人比浮影更清楚，因此，利用起來簡直得心應手！
作亂者前腳剛吸收了死靈之氣，浮影后腳就把被吸了部分死靈之氣的死靈轉移到“雷霆之怒”幻境里。
無論是誰，一旦進了“雷霆之怒”，本身的怨氣都會被激發到頂點——人活一世，多多少少都有些遺憾、有些怨氣，這些負面情緒一旦被帶進“雷霆之怒”，都會變成沖天怒火！
越來越多的死靈被吸收了死靈之氣，就意味著越來越多的死靈被轉移進了“雷霆之怒”，就意味著該幻境里的怒火越來越盛——一場多方參與的混亂廝殺在洗怨池里拉開了序幕！
作亂者也是觀戰者，若是不讓他看見，這場廝殺將沒有任何意義！
想要洗怨池里的他看見，對于親手建了洗怨池的浮影而言，輕而易舉。
于是，竹瀝眼睜睜看著幻境越來越虛幻，最后甚至有部分幻境開始重疊，他隱隱有些興奮。
可更刺激的還在后面——所有幻境似乎都開始崩塌了！
起因是源源不斷的死靈進了同一個幻境，且不知是何原因，所有進去的死靈都開始燃燒自己的死靈之氣去攻擊周圍的同伴！
漸漸地，那個幻境里的死靈越來越多，幻境似乎承載不了過多的死靈之氣攻擊，有了崩塌之勢——那些燃燒掉的死靈之氣看似是攻向了周圍的死靈，可仔細看卻不是——所有外溢的死靈之氣最終都疊加著傷害了幻境本身！
幻境越來越虛幻，看起來快和周圍的幻境重疊時，浮影出現了。
他一進來就開始朝互相攻擊的死靈們出手，然而一道道嗤啦作響的閃光不僅沒有讓死靈們有絲毫損傷，反而讓死靈之氣燃燒更甚。
浮影似是沒有料到他的招不管用似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瘋狂和周圍生撲的死靈們纏斗起來。
死靈源源不絕，浮影卻只有他一人，他在承受了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后，臉白了不少，還咳了幾口血——本來咳幾口血是不要緊的，要緊的是，浮影的血竟然讓原本就虛幻的幻境直接崩了。
浮影見狀不得不先修復幻境，不然，一個幻境崩了不要緊，連帶其余幻境一起崩了就糟了。
死靈們似是看出了浮影的進退兩難，立即加大了對浮影的攻擊力度，浮影的血吐得更多了，于是，方才被破壞的幻境還來不及修復，新的崩裂之聲已不絕于耳。
兵敗如山倒，竹瀝在洗怨池里的分身看到浮影倒在地上，笑著走了過去，人還沒到浮影身邊，指尖的綠光已經凝結。
周圍的死靈看到來人指尖實體化的靈氣，都覺得來者不善，紛紛避其鋒芒。竹瀝看著那些想往回躲的死靈，笑著從中間走了過去，死靈們眼里原本的恐懼瞬間被笑意代替，里面閃爍著的幽綠，和竹瀝眼里的綠如出一轍。
“果真，沒有打不破的牢籠。”
浮影在綠光下漸漸羽化，看著地上空無一物，竹瀝笑著揚起指尖，綠光閃過，幻境徹底崩了。
他從映光湖底走了出來——表面看起來確實是這樣，實際上卻被浮影和霜紀聯手送進了“心想事成”——另一個幻境——浮影要不是在幻境里裝死，怎么把洗怨池里的分身找出來？
這一出苦肉計，把他送進準備已久的幻境，不怕他再禍害凡界，所以，他真的在“心想事成”里心想事成——里面的一切都會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他就是主宰這個幻境的神。
“謝殿下。”
竹瀝對著霜紀拱了拱手。
心想事成，心想事成。想來，竹瀝想實現的，祁星想實現的，都在里面實現了。
“所以，前面掐夢境，后面娶夢境，為何？”
“抱歉，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但當初看到你掐夢境時，我以為耗費心力造的幻境出了問題。”
神尊疑惑的，也是我疑惑的。“心想事成”里，我和慕絕也進去了——縱然，妖化的凡人都是幻境的產物，或者說祁星身體里眾多意識的產物，但我和慕絕不是。
我們，一起進了幻境。
“……那會兒，主導身體的是不知為何突然醒來的豹子精……”
竹瀝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過來，“不過，你當時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善……”
我當時什么樣？
神尊似是為了解我的不解，遞了面鏡子到我面前。
“很正常啊，有什么不同？”
“你召喚一下莫逆看看。”
“哐！”
鏡子里的我，兩只眼瞳里都有一個發著光的血紅色箭頭，看起來確實不太像什么好人。
“我怎么變這樣了？！”
“神尊，這趟任務我損失也太大了，可有獎勵？”
其實，也沒真想要什么獎勵，但是，氛圍過于嚴肅了些，想緩一緩。
“確實，在幻境里成了一回親，再要成親就是二婚了。好好一姑娘，確實損失慘重！不僅如此，還變丑了！哎呀……獎勵丑姑娘什么好呢？”
霜紀沒有開口，倒是浮影看起來誠意滿滿地看著霜紀問道。
“……”
突然有些后悔開這個口。
霜紀忍不住在浮影頭上敲了一下。
“不知可審完了？審完的話，我想回牢里了。”
竹瀝突然插了一句嘴。眾人都沒料到，會有人迫不及待被囚禁，紛紛疑惑地看向了他。
那一日，時間過得很慢。
妖們都被囚禁了起來，雖然重新有了妖丹，但自由徹底沒了。
此事徹底解決，神尊回了天界，向天帝說了過程。兩人就凡界的管理問題探討了一番，最后，兩人意見達成一致——凡界之人，破壞力無窮，創造力也無窮，其中也不乏智慧之人愿為這一方天地努力，何不妨徹底放手呢？
這一方天地廣闊，這一方水土宜人，這一方人生生不息，這一方天地就該徹底屬于這一方人。
至于神呢？
神將歸于何處？
清風說，一個人該有怎樣的命運，不該由一支筆來決定。
慕絕說，一個人到底愛誰，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和對方相愛一生或形同陌路，應該由他們自己判斷。
于是，清風率先辭了命運之神一職，慕絕也緊隨其后辭了神官一職。
是的，清風依舊是風神，可慕絕不再是雨神。他說，他想瀟瀟灑灑去凡界，這一次，不是去灑甘霖，而是去吸養分。
“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咸，都想嘗嘗。”
慕絕下凡前，被封了神力，他笑著道了謝。此去，能否再回天界，尚不可知……
“就這？”
浮影對霜紀的話表示懷疑，這真難得。
“啊？這……天帝說，慕絕功不抵過，因著對竹瀝的感情，就想包庇他，有些是非不分。所以，就讓他去凡界，和凡界培養培養感情……”
霜紀面對自己的謊言這么快被拆穿有些不自在……
“對了，我也辭職了。”
浮影正想為自己明察秋毫而鼓掌，不料卻聽到霜紀補充了這么一句。
“干脆，我也辭職吧。”
浮影略一思索，來了這么一句。
“辭職是很光榮嗎？！”
一時間，我有些不解。
但，大致也是理解的。
“凡界看起來雖然回到了過去，但在這事件中受到直接影響的凡人都沒了……此事因妖界而起，我難辭其咎……”
霜紀緩緩道來，大致意思就是，因著和竹瀝的舊情，他身在其中難免有私心，處理得不夠果斷，讓凡界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夢境，此事已了，可有想去之處？”
霜紀說完，也不理浮影的玩笑，突然看向了我。
這是一個大問題。
“沒關系，你慢慢想，想好了，和我說一聲。”
我如今算什么呢？不是人，因為已經死了。不是鬼，更不可能是神，和妖也完全不沾邊……
但是，是什么，似乎也不重要了。
受到此次事件影響的人消失了——現在的凡界，那批人就從未出現過。
至于我為何還存在？大致也是因為成了如今四不像的模樣。
問過神尊，他只笑著問我，活著還不好嗎？
好不好呢？
如果那批人從未出現，也就不會有我。可如今我還在，他們卻都沒了。他們曾因為妖界之事，重復活了好幾世，其實，也算得上轟轟烈烈。
關于他們，似乎只剩下一段回憶——甚至這段回憶，可能都要沒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記得，和沒有似乎也差不多。
我也不知道我能記多久……
至于霜紀、浮影等處理此事的神神鬼鬼們，我眼里的回憶，我眼里的故事，只是他們眼里的事故罷了。雖然說起來顯得略微矯情，但不可否認，這確實是事實。
有了莫逆，當下的時空，過去的時空，我盡可隨意來去，可事到如今，我又能去何處？
處處可去，又無處可去……
大致是因為“劇本”漏洞百出，才諸般遺憾。可仔細想想，誰沒遺憾？
“心想事成”里，為何沒有霜紀？
慕絕以為竹瀝在找霜紀，霜紀以為竹瀝在找慕絕。
“心想事成”里，慕絕是外面進去的，霜紀從未被竹瀝在幻境里“找到”。
所以，禍害凡界的竹瀝到底在找誰？
另外，和我成親的照理說應該是祁星，可是，他真的想和我成親嗎？
還是因為他早就發現“心想事成”只是一個幻境，也早就猜到了幻境之外的人的意圖，所以，為了早日擺脫幻境陪我們演了一場戲？
心里疑惑頗多，可如今，已無人能解答。
竹瀝又成了一棵竹子，祁星從未出現過，慕絕沒了記憶，霜紀裝聾作啞……
天地遼闊，現世過去我皆可自由來去，唯有那一段是例外……
“夢境！”
“夢境！”
“夢境！”
有人叫我。
那一日，天很藍，藍得深，藍得透，一點白都沒有。書屋外的竹子又長了一圈，綠得純粹。屋外很熱，但有風，屋里不算熱，但感覺有點悶。
茶水已經涼了又涼，叫我的人卻不知在哪里……
那條街依然人來人往，來書屋的人依然不少，只是，或坐或立，挑好書就走，從不久留。也好，無人買茶，還可自飲。
守著人間書屋多年，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做過夢。
“我想回凡界。”
多年前，霜紀問我想去哪里，我想了好幾日，和霜紀說起，霜紀有些意外。
“本想留你做‘判官’，你既想清楚了，就去吧。”
判官，聽說是個閑職。如今，天界已不再管凡界，也沒什么事需要判官來斷。浮沉之境不再收留新鬼，老鬼都成了名副其實的老鬼，沒了恩怨，更不需要判官。
所以，想來霜紀也就一說，大致是察覺到我無處可去……
謝了他的好意，就此辭行。
時隔多年，我偶爾憶起那段無人可說的過去，總會聽見有人喚我，一聲又一聲，可從未見過喚我的人。
所以，方才是誰喚我？
興許，只是一場我捏造的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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