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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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就這?”
浮影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過于順利了。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說法,兩人就一前一后下凡了。既然下凡了,除了向尊貴的神尊您報到,正事還是得做……結果,我才發現,白叫他倆下來了!”
慕絕似乎是真后悔叫兩人下來似的。
神尊沒什么反應,倒是浮影頻頻搖頭,頗為感慨。
“這事好像場戲,所有人都漏洞百出,可所有人都在認真演出。”
“甚至,發現別人漏洞百出,自己依舊認真演出。好像只要把戲演完,就能有圓滿結局似的……”
聽浮影說完,沒什么反應的霜紀竟也補充了一句。
“演出之人,也包括神尊?”
慕絕突然看向霜紀,又補充了一句,“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霜紀聽完,點了點頭,又無奈地搖了搖頭。
慕絕找塵境和無燼,是想著他們畢竟兼掌花花草草和禽獸,希望他們能解決各種錦的問題——結果,很令人失望。
慕絕不得不面對現實——竹子錦長出的竹子,真不是一般的竹子。
此法行不通,那換種方法。
好方法沒想到,卻先被懷疑上了——慕絕發現,從火燒浮霜殿開始,霜紀似乎就察覺到有內鬼了——具體事例不是太直接,但不排除自己做賊心虛。
《映光湖游記》是他幫忙傳出去的,指點百姓獻血破結界的高人也是他扮的……
他之所以心虛,是因為有一天他經過浮霜殿的書房,聽到里面有聲音,進去看沒人,卻發現一本《映光湖游記》掉在了地上。
他撿起來隨意一翻,就發現這本和何祁星給他的版本有出入。
浮霜殿版主要突出池主和殿主的神通廣大,而何祁星給他的版本則加了很多對浮霜殿如何神奇奢華的描寫。
縱然兩個版本都會引人來浮霜殿,但第一個版本會讓人對這座湖中殿和殿里的人心生敬畏,第二個版本則會讓人對這座殿產生占有之心。
他原本認為竹瀝是因為記憶受損,才做了那些壞事。可此刻,又隱隱覺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但按照記憶受損這個思路推理,是合理的——他記憶受損,所以記不得原版的《映光湖游記》。
他當時也沒有細究這書究竟是什么時候被寫出來的,同樣,也沒問過是誰寫的。
還有一點,慕絕思來想去,都沒想到竹瀝加害凡人對他自己有什么好處。
于是,作為幫親不幫理的人,盡管知道竹瀝在犯錯,可想著那也不是他的本意,還是決定幫他。
他希望自己能趕在霜紀查到何祁星頭上之前阻止何祁星再次犯錯,這樣的話,一切應該還來得及。
也就是說,在慕絕心里,凡界之人的生死,比不上竹瀝的清白。
畢竟,天凡兩界分割已久,打小就在天界長大的慕絕,對凡界的感情真沒那么深。
所以,何祁星單獨回去那一世,他就借了個身份,以教劍術的名義成為了他師傅——莫師傅。
他希望這一世能教導祁星身體里面的竹瀝向善,不要再造殺孽,畢竟,現在可不少人盯著罪魁禍首。
所以,他對何祁星很溫和,循循善誘,諄諄教誨,倒是個好師傅——有求必應的好師傅。
他想著何祁星應該會喜歡竹林,畢竟,不管里面的竹瀝記憶受沒受損,都是如假包換的竹子精。
于是,他提議帶何祁星去竹林練劍。
第一次去那日,陽光很好。
暖暖的光被竹葉竹枝切割成細碎的嫩黃,一片又一片鋪在地上,也覆在何祁星的臉上。
他到竹林里后,就像一只突然逃離牢籠的鳥,身影飛一般穿過一束又一束交叉的光柱,光與影在他身后交錯,明與暗在他身上穿梭。
竹林里,很靜,又很鬧。
何祁星的腳步聲清晰可辨——不用太仔細,都能聽出他腳下踩過的是半干的泥土,還是落地的竹葉。
漸漸地,腳步聲緩了,停了。呼吸聲靠近。
“師傅,我想吃櫻花糕。”
是少年的面孔,肌膚嫩白,眼白是未染纖塵的鴨蛋青,嘴角微微揚起,唇珠上似乎還有點水漬——也不知是因為少年唇部肌膚過薄,還是少年確實想吃櫻花糕到默默咽口水的地步。
總之,無論怎么看,眼前之人都很是鮮活。
鮮活到慕絕有些恍惚——竹瀝要是沒失憶,會這么鮮活嗎?
似乎不會。
盡管竹瀝短期內不會老,可是,這么鮮活的樣子,似乎只可能在少年身上出現。
竹瀝,至少活了好幾百年了。
面孔再年輕,想必也不會這般肆意。
少年會帶著尾音求一盤櫻花糕,但換做竹瀝,恐怕會直接帶著他到櫻花樹前。
“好。”
隨著“好”字同時落地的還有遠處地上鋪得厚厚的竹葉,被慕絕激起的瞬間又被他手中的劍影擊得粉碎。
不管是對眼前的鮮活,還是對不可能那么鮮活的竹瀝,他都會答應。
一盤櫻花糕而已,不費什么事。
浮霜殿的櫻花,開不敗。
這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如若心境不同了,就不是小事了。
何祁星似乎不懂師傅為何突然對一堆枯樹葉出手。
慕絕卻什么都沒說,就帶著何祁星往回走。
何祁星一會兒看師傅,一會兒回望身后,似乎依舊很疑惑。
第二次去竹林后,何祁星練了一會兒劍,便向不遠處的竹子出手了。
他踮起腳尖,三兩跳之后便輕輕站在了數枝交疊的竹枝上。
他抬起手中的劍,沒多少花哨的劍花。劍影所過之處,竹枝上的竹葉紛飛如雨。
綠色的雨還在緩慢落下,少年已然從竹枝上輕輕一旋,腳尖輕點,落地。
他從綠色的雨中向慕絕快步走來,以至于身后飛揚的黑發直到他在慕絕身前站定之后才慢慢順了下來。
他發間沾了不少竹葉碎屑,慕絕捻起其中一片看了看,隨后,便開始往回走。
何祁星看了看快速離去的背影,悶著頭跟了上去。
慕絕想,到底是不同的。
自此,慕絕時常提醒自己來的目的。
他覺得自己要成為何祁星信任甚至依賴的人,只有這樣,將來想阻止他犯錯才有可能。
畢竟,一個外人,哪有資格干涉他人的決定?
他總是這樣說服自己。
因此,慕絕也在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努力成為何祁星信任、依賴的人——很順利,何祁星確實信任他,漸漸開始依賴他。
因著這份信任和依賴,他想做得更好,于是,有些東西,悄悄變了。
他意識到的時候,是中秋那日。
原本,他覺得一切都在正軌上,直到祁星說,愿今后年年歲歲,無論明月還是朝陽,都能與師傅共賞。
不對勁。
這很不對勁。
父母不可能永遠陪在身旁,因為他們會老去。
同理,師徒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因為徒弟總有出師那日。
自古以來,許如此諾言的,只有……
可是……
沒有可是。
“歲歲年年,日月共賞。”他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因此,就算是一出戲,依舊得認真演出。
“私心也不少。”
霜紀了然地評價了一句,慕絕沒回答,繼續往下說。
何祁星娶親那日,慕絕本不必出現,可是,他也沒法眼睜睜看著何祁星被利劍刺中……
“可你也不必在他面前死得這么慘!”
浮影忍不住插了一句。
“我倒是想大展神通,一招全滅,但真的合適嗎?”
慕絕忍不住斜了浮影一眼。
“從你出現開始,就不合適了,你自己沒點數?”
浮影似是沒料到他還能理直氣壯地反駁。
“對了,夢境回去看看,這出鬧劇又是為何。”
神尊這話題轉得真是一點也不生硬!
“盲猜是南宮馳的意思,我看伽樂公主是真想霸占何祁星。”
我覺得回去看的必要性不是太大。
“‘霸占’?這詞用得好,別人不喜歡,她還強嫁,這就是‘霸占’!”
慕絕贊同地說道。
到底還是回去看了。
果不其然,就是南宮馳的意思。
伽樂想嫁,他表面順了伽樂的意思,背地里卻安排了那出假到讓人出戲的刺殺!
殺人還抬著沉甸甸的金元寶,這不是有毛病嗎?!
殺手不把自己被收買的證據銷毀,這腦子能當殺手嗎?!
這和罪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犯罪有什么區別?!
這么做,真的不合理。
可當時,大家都殺紅了眼,沒人顧得上事件的合理性……
“有點疑惑,當時一直忍了三百多刀,為何最后關頭失守?”
我還是有點想不通當時的情況。
“忍的人是何祁星,忍不了的是我!”
竹瀝似乎是想起了當日的情景,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不是!凌遲!這真的是人干的事嗎?!洗怨池的幻境我全過了,都沒一個有這么變態!”
他說完這話,霜紀看著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浮影則深深嘆了口氣。
“你們是沒體會過,是真的很疼!三百多刀,一刀一刀來,比起來,我真的寧愿被燒死!”
竹瀝以為他們是不能體會自己當時的處境,依舊在描述。
“或者,洗怨池再輪一次也行!反正,我都不愿意被一刀刀刀死!”
竹瀝說得齜牙咧嘴,我覺得他這一刻才有點年輕人的生機。
當然,也可能真的不年輕了,只是看似年輕而已。
“為何要進洗怨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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