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孔令儀都沒有和方錦禾再次正式碰面，只不過遇見了幾次，方錦禾都和幾個面生的男人在一起談笑風生，看見孔令儀的時候也會對她遙遙一笑，僅限于此。

直到輪船將要抵達重慶的前一晚，船上舉行了一次舞宴，以此感謝所有乘客的一路相伴。

其實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就在于那幾個與方錦禾接觸過的男人。

晚餐過后，舞宴很快開始。

船上所有的小姐女士都換上了自己最漂亮的衣裙來與自己的舞伴相襯起舞。

而此時孔令儀正和方錦禾坐在角落里，外人看起來兩人相談甚歡。

“孔小姐的這件裙子很漂亮。”方錦禾由衷地夸贊。

可面對這樣一個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迷人氣息的女人，再多的贊美也讓孔令儀無法安心接受，無端從心底生出一種局促來。

“謝謝，我媽媽做的，我也很喜歡。”孔令儀禮貌地答道。

“是嗎？那阿姨是......”方錦禾手持酒杯，目光炯炯地看著孔令儀。

“裁縫，我家開著一家裁縫鋪。”

“那我真是太幸運了，不知道孔小姐方不方便告知地址？有機會的話我也想做這么一件漂亮的裙子。”她看起來滿臉真誠，且配上那么一張美麗的臉龐，讓人忍不住放下心來。

“好，有機會的話。”孔令儀莞爾。

方錦禾往四周看了看，沒見邵安的身影，便問道：“邵先生沒來嗎？”

“他有事，也許晚會兒過來。”孔令儀這么說著，可心里并不確定他是否還會回來，只是用完晚餐之后囑咐她留在這里。她已經等了很久，可是他還沒有回來。

方錦禾應了一聲，無意間撥弄了一下她的卷發，她身上一直都有香味，只是這樣一撥弄，香味更甚，孔令儀呼吸間都是那味道。

她問道：“孔小姐與邵先生認識很久了吧？”

“嗯，好些年了，有六年了吧。”孔令儀順嘴答道，目光在方錦禾的臉上徘徊，她心想：美貌自古以來都是讓人無法抗拒的，沒有人會拒絕方錦禾的，沒有人。

方錦禾明顯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興致勃勃地繼續問：“那在你眼里邵先生是個什么樣的人？”

孔令儀收回目光，凝眉想了想，“邵安哥，他是個......嗯......很優秀的人，從認識他開始就是這樣，會讓人忍不住去仰望。”

回憶隨之而起，第一次見邵安，在那個大禮堂，他站在演講臺上，有著不符合年紀的沉穩，漆黑狹長的眸子里，盛著自信的光。

方錦禾放下酒杯追問：“還有呢？”

其他的，孔令儀不知道怎么形容，她覺得邵安身上所有的特點加起來就是這一句話。于是她誠實地回答說：“我了解的就這么多。”

方錦禾明顯泄下氣來，一臉的失望，“應該還有的，比如......總是擺著一張冰山臉，生人勿近的樣子，說話又簡短直接，好像惜字如金似的，雖然相處之時也算有禮，實則渾身都寫著......”

她邊說邊往自己身上比劃，“莫，挨，老，子。”

這四個字被她用重慶話說出來，孔令儀聽得笑出聲來，這一笑，在方錦禾看來就是一種認可，她越說越起勁，“還有他身邊的那些人，全都是一張木頭臉，簡直是隨了正主了！他......”

眼見孔令儀突然斂起笑，假意咳嗽了一聲，“方記者。”

方錦禾多么有眼力見的一個人，當下只覺得后背一僵，旋即改口道：“我覺得他們這樣特別好，邵先生真是御下有方。”

她滿臉嚴肅，孔令儀看得禁不住再次笑起來，眼梢飛揚，眉眼彎彎，她對方錦禾身后的邵安打招呼道，“邵安哥。”

果然如此。方錦禾擺出一張笑臉，慢慢轉頭，“邵先生。”

那人面無表情，正如她所說的那樣，看著她淡淡地開口，“方記者今晚興致很高。”

方錦禾隨機應變，口氣輕松地說道：“實在是與孔小姐交談甚歡。邵先生怎么來得這樣遲？孔小姐等了很久。”

一旁的孔令儀笑容僵住，這話聽的，怎么這么別扭？

“方記者不去跳舞嗎？”邵安明顯不想回答她的問題，赤裸裸地在趕人。

“這就去。”方錦禾笑瞇瞇地答道，只見她轉臉看著孔令儀，向她伸出手，“孔小姐，不知我是否有這個榮幸請您跳一支舞。”

孔令儀不知道她來得哪出，看了看邵安的臉色，見他還是那副樣子，也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于是把手搭在方錦禾的手掌上，笑道，“是我的榮幸。”

接下來的一支舞，邵安就坐在椅子上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兩人，杯子里的酒空了幾次。

“噗，”方錦禾拿余光瞟了一眼邵安，“他肯定氣死了。”

孔令儀知道她說的是邵安，聞言想轉頭看看，但被方錦禾及時制止，“別轉頭，不然他肯定就能猜到咱們在說他了。”

孔令儀只好乖乖跟著她一起跳舞，整個餐廳只有她們兩個女性互為舞伴，倒也和諧。

“我覺得邵安哥應該沒有生氣吧，他一直都是那樣吧。”孔令儀思?道。

“你還不了解，”方錦禾在她耳邊低聲說，“他越這樣，越是證明他的情緒已經很大了。”

這番話說出來，已經是熟捻不過的語氣，孔令儀聽完，心中一分神，踩錯了一個拍子。

方錦禾看她臉色忽變，又跳錯舞步，便知道自己的話也許誤導了孔令儀，想解釋又看到邵安那張臉，心中起了玩念。

“我見孔小姐喊邵先生為'邵安哥'，你是比他小......”

“小三歲。”

“那這樣算起來我比邵先生大了三歲，比你就大了六歲呢。”她從容一笑。

那正兒八經算起來，方錦禾已經有二十六歲了。孔令儀驚嘆，完全看不出來她的年齡，一直以為是同齡人。

“方記者您，完全看不出來。”

方錦禾不在意地說：“隨便打扮打扮都可以永遠二十歲的。”

孔令儀這才明白過來她的氣質從何而來，外貌可以迷惑人的眼睛，但這些細節，都是積年累月沉淀下來的。

“唉，”方錦禾又嘆了一口氣，“我都二十六歲了，還沒嫁出去，你說我會不會嫁不出去了？”

“怎么會，方記者這樣優秀肯定有不少人追求，只是相配之人甚少罷了。”孔令儀真心安慰她。

方錦禾忽而壓低聲音，“孔小姐覺得邵先生怎么樣？”

孔令儀抬眼，“方記者你......”

“女大三抱金磚嘛。”她眼里全是狡黠。

“我以為方記者不喜歡邵安哥這種性子。”孔令儀又垂眸。

“但是作為一個只看外貌的人，他那些小缺點我還是可以容忍的。”方錦禾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個小空隙。

孔令儀笑笑，再未答話，心中說不出是嫉妒還是羨慕，一時間海浪翻涌，直覺心空。

方錦禾憋著笑看著她，這叫什么？曲線報復，邵安不給她好臉色，她就逗逗他身邊的人嘍。

一支雙人舞兩人跳得各懷心思，直到舞曲結束，孔令儀找借口離開，方錦禾看小姑娘失神的樣子太讓人于心不忍，她收了開玩笑的心，正欲再開口，卻見邵安不知何時已經走過來了。

“跳完了嗎？”他站在孔令儀身邊問道。

孔令儀退后了一步，并未看他，只是說道：“嗯，跳完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邵安自詡對孔令儀也有一些了解，此情此景，肯定是有不對勁的地方。他的眼神掃向方錦禾，方錦禾聳聳肩，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們繼續。”孔令儀勉強笑笑，轉身準備走。

邵安卻拉住她，說道：“今晚月色不錯，一起去吹吹風吧。”

孔令儀不言，只是從他的手掌中收回手，沉默地往甲板上走去。

她一走，邵安眼神一變，凌厲陰鶩，“你跟她說什么了？”

方錦禾眨眨眼，“也沒說什么呀。”

邵安瞇起眼，靜靜地看著她。

“好吧好吧，”方錦禾舉手投降，“就是開個小玩笑。”

“女大三抱金磚？”邵安輕咬著牙問道。

方錦禾訕笑，又眨眨眼表示你說對了。

他突兀地笑起來，“要不然我送方記者回去休息？”

方錦禾滿臉抗拒，“不行，回去了萬一小命不保。”

“方，錦，禾。”他的語氣已經變得危險。

方錦禾雖比他大幾歲，可怵起來還是一樣的怵，她胡亂地擺了擺手，“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我去跳舞。”

邵安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他垂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很快便離開了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