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耶穌生平的歷史輪廓

27．前言

為了證明承認神跡在基督教領域內是不可避免的，通常總是說基督教起源本身就是最大的神跡。據說，不信宗教的科學家勞精費神，想從基督教直前的時代里指出產生基督教的原因是徒勞的。兩種情況之懸殊是如此之大，就如最初發生有機生物或人類的起源一樣，不假定有神的創造力直接干預，就不可能說明問題。

毫無疑問，如果我們能夠歷史地指出使基督教產生成為可能的所有情況，而且能夠干得很完滿，以致原因和結果都相互符合一致，那么，那種從基督教的發生中看到有神跡存在的觀點就會被推翻，因為這么一來就會證明神跡是多余的，一種多余的神跡即使從相信神跡的立場來說，也是不足取的。但盡管我們還缺乏這樣指明原因的手段，也并不能從此得出結論，以為我們非承認神跡不可，因為作為產生基督教的原因的情況，雖然已不再為人們所知曉，但這和說這些原因從來就沒有存在過究竟還是兩回事。另一方面，我們還清楚地看出，雖然這些原因存在過，為什么我們現在卻知道得很少。關于巴勒斯坦猶太人的教養情況，我們直接從耶穌時代以前的世紀所得的資料是非常不完善的。我們的知識的主要來源是新約和約瑟弗（Josephus）的著作。前者是以耶穌和對他的信仰為中心，只把他理解為只能用陳腐觀念來解釋的一種超自然現象，對于我們所要求的，只是附帶地，而且可說是在無意中，給我們一些提示。約瑟弗的兩部主要著作，《猶太戰爭》和《猶太古事記》，是耶路撒冷被毀以后在羅馬寫的，他詳細地論述了這一時期猶太的政治和王朝的情況，關于猶太人的教養情況，我們所有關于猶太三個宗派的極為精確的資料，也是從他而得。但在對我們的目的來說最為重要的關于他的同胞的宗教見解，他們對于彌賽亞的期待這一方面，為了避免引起羅馬人的政治猜疑（他們對于這種期待的猜疑是不為無因的），他卻偏偏給蓋上了一層幕布。另一和這有連帶關系的事實是，關于基督教及其創立人，他或則竟只字未提，或則如果那一段有名的言論是真的話，也是很不能令人滿意的。 ^[1] 亞歷山大猶太人菲羅 ^[2] 的著作比這還早一些，223可能部分地和耶穌時代重疊著，對于那時埃及猶太人的教養情況，很有啟發意義。但如果據以推測他的祖國情況就不見得可靠了。相反，塔爾默德 ^[3] 按其基本組成部分來說，固然起源于巴勒斯坦，而且毫無疑問其中含有直到基督以前那一時代的記述；但其結論寫作的日期很晚，不可據以為憑。至于從前常被認為是有關基督以前兩個世紀的資料來源的那些啟示性的著作，以斯拉書第四卷和以諾書，最近已發生了問題，認為他們多半是基督誕生以后第一，二世紀的著作。最后，關于希臘和羅馬作家，他們對于在巴勒斯坦所發生的事情既不關心，而且知道的也很少，因而他們對于那些給基督教準備道路的情況并沒有給我們提供什么資料；關于基督教本身，在它越過巴勒斯坦邊界很久以后，即在其主要特色已定型以前，他們是沒有確切知識的。

然而，根據我們在一方面關于基督出現以前那個時期猶太民族的特殊情況所僅有的知識，以及在另一方面我們對于那個時期一般民族的文化情況比較廣泛的資料來看，我們已有足夠的論據，使我們幾乎可以毫不含糊地認識到，基督教的興起，正像歷史上任何時期的藝術、科學、宗教生活或政治生活一樣，主要乃在于人的因素，在于那注定了的有才能的個人的出現；當足夠的燃料已經齊備的時候，他們把星星之火投入其中，就使它發展成燎原之勢。

我想以為基督教有怎樣了不起的超自然的起源，未必比試圖根據歷史的研究來證明它是那一時期以前人類大家庭的各個支派的崇高精神努力的成熟產物，對它來說，更有尊榮。關于這方面，我們已經說過，為了理解基督教起源，我們不應單看到猶太教一方面：毫無疑問，基督教是在猶太教的土壤里成長起來的，但這乃是在這塊土壤已經被外來成分所滲透和飽和之后。我們不妨這樣說，如果在基督教的起源和最初形成期中，不是已經有西方和東方，有希臘羅馬精神和猶太精神共同參與其中，它就決不會成為西方和東方的共同宗教，特別是在后來成了西方特有的宗教。猶太主義必須在歷史的研缽里經過痛苦的研磨，以色列民族必須一再地分散到世界各其他民族中去，通過各種敞開的渠道，使外國文化進入其祖國里來，它才能獲得能力，產生像基督教這樣的產物，尤其是必須先有西方和東方在偉大的馬其頓王所造成的局勢下的結合，這種結合的新婚床鋪在亞歷山大鞏固地陳設起來，基督教這個現象才有受孕的可能。如果沒有亞歷山大在先，也就不會有基督在后，這一說法在神學家的耳朵聽起來可能似乎褻瀆，但一當我們意識到即使是一個英雄也有他的神圣使命的時候，一切憤怒就會釋然了。

如果我們暫時按照通常的表達形式把猶太教和異教當作必須先互相結合起來才能產生新的世界宗教的兩個因素來看，在前者方面我們也是把那些曾經在被擄時期和被擄以后對猶太教起過影響的東方宗教特別是波斯教估計在內的，在異教因素方面我們首先想到的是希臘文明；其次是當耶穌降生時猶太國家和民族所從屬的羅馬帝國的堅強的組織。這樣，我們仿佛就有了由其自身努力而引申出來的兩條直線，但這兩條直線卻是注定要在一點上會合的，這一點后來成了新宗教起源的中心。如果我們以簡短的公式來描述這顯然互相對立而最終卻在同一點會合的兩條直線，我們可以說猶太教在其發展的一切階段所追求的是上帝，而希臘教所追求的則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