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中央庭院，后邊還有個稍微大點的后園，平時無聊的話，你可以在這兩處轉轉。”秦櫞懷中抱著齊木晟，正給他介紹著眼前的院落，同時指了指院落中間的天井，叮囑道：“那個井，平時沒事的話，就離遠點。家里人口較多，難免有沖撞，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叫我，不要自己亂跑。”

此時的他們已經回到了秦櫞老家——秦莊。

秦莊并非山莊，但是卻是建在山坳里的。秦莊圍繞著天井修建，一座又一座古老而肅穆的院落層層疊疊，呈無數個回字形，布滿整個山坳，將天井緊緊護在最中間。建筑從天井由內而外逐漸由陳舊變得繁華起來，應當是一層一層往外修建的，且修建的間隔時間較長，因此房屋的建筑風格也由內而外在一點一點地改變，但總體還是一樣的。

恢弘大氣。

秦櫞抱著齊木晟揉了揉，繼續往后走去，一邊走，一邊把齊木晟可以進入的地方都給他介紹了一遍，包括提供給山海獸活動的場所以及未成年的山海獸們的居住地。

齊木晟安靜地聽著，等進到了秦櫞住的房間，他跳下去，打開秦櫞的電腦，打字：“以后我住哪里？你不會讓我和那些山海獸們住一堆吧？”

秦櫞想了會，搖頭：“你和我住一起，反正我住的地方房間也多，而且你的情況特殊，知道的人少點好。在這里，就暫時委屈你當一只普通的貓崽啦。”

齊木晟點頭，然后小爪子揉了揉自己軟軟的肚子，向秦櫞表示他肚子餓了。秦櫞會意，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一袋小魚干，拆開。

齊木晟：“……”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再說，小魚干味道也挺不錯的。

齊木晟表示，自己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也。

齊木晟吃著小魚干，秦櫞系上圍裙，開始收拾房間。太久沒回老家了，但是看得出來，她的房間還是一直有人在打掃的，干干凈凈的，她只需要再騰些位置出來將自己帶回來的那些衣物吃食等等放好就行。桌上擺著張照片，是秦栩和她，還有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分別是他們二人的師父——清塵和秦瀾。秦櫞傻笑著騎在秦瀾肩上，被秦瀾扶著膝蓋，秦櫞抱著他的頭，而秦栩則站在中間，被清塵一手護著，似乎從那時起秦栩就顯現出了一派溫潤氣質。

秦櫞的師父真名就叫秦瀾，然而秦栩的師父真名叫什么就不知道了，他自號稱清塵，于是秦莊的人都將清塵當作他的名字。

秦櫞摩挲著照片，對那段時光頗為懷念：“明天帶你去清塵師叔那兒，讓他給你看看，順帶我也很長時間沒見過他了……”

正說著，大門那邊就傳來叩門聲。

“秦四，老爺子知道你回來了，叫你有空去他那兒轉轉。”來扣門的人聽聲音是秦文。

老爺子說的是有空，其實也就是在催她過去。

“知道了，就來！”秦櫞提高聲音回門外人，又轉過頭來叮囑齊木晟，“我出去一趟，你吃完了別到處跑，等我回來。”

多半是讓她回來以后就別走了。

秦老爺子作為整個秦家的掌舵人，住在最靠近天井的那座院落里，一直看護著天井，也看護著他們這些秦家后輩。

值得一說的是，包括秦櫞在內，秦家眾人沒一個人知道秦老爺子年歲幾何，連秦櫞的父輩甚至祖輩都要恭恭敬敬地稱他一聲老爺子。據說在秦老爺子身邊服侍的人已經換了三代，這一代是第四代，已經年逾八十，正是秦櫞的爺爺。

“進來吧，不用敲門了。”剛走到門口，下一秒門內就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秦櫞收回抬起的手，換上一副笑臉，推門：“老爺子，您老叫我？”

秦老爺子端坐榻上，正和另一位與他同樣白發蒼蒼的老人下著棋，秦櫞小步走過去，乖巧地叫了聲爺爺。

老人一手執黑子，一手托腮，對秦櫞的聲音置若罔聞。

秦櫞無奈，只能垂手立在一旁，乖乖地等著。

秦老爺子笑覷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只專心下自己的棋。

秦櫞在一旁看著，她不會下棋，也看不懂棋局如何，看著看著就開始走神，想著莫曦的工作是否順利，想著共處了三年多的室友們是不是也都已經找到工作了，又想到了她的游戲，然后竟開始考慮起來是不是該給齊木晟換個牌子的小魚干。因為今天齊木晟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是不喜歡那個牌子的……

最后，秦櫞的思緒終于被一把渾厚的聲音打亂。

只聽她身邊自家爺爺耍無賴的聲音響起：“不下了不下了，你那什么破棋！還有，你把這丫頭叫來，存心叫我分心是不！”

好吧，看來是自家爺爺輸了，背鍋的還是自己。

秦老爺子一邊收拾著被秦老弄完的棋子，一邊無情地嘲諷：“什么叫我把四丫頭叫來的，該不是你自己許久不見孫女兒，又不好意思開口，這才借我的名義讓人去叫四丫頭的吧？”

秦老：“哼，自己有家不知道回，我叫她作甚！”

秦老爺子：“老頭子我說的還不夠明白哪，自然是想你的乖孫了啊。”

“你哪只眼睛看見她乖了？”某秦老瞪著秦老爺子，連眼神都懶得給秦櫞一個，明明已經八十好幾了，還是這么中氣十足。

“我瞧著四丫頭哪哪都乖。來，四丫頭，過來給老頭子我仔細瞧瞧是不是瘦了？”秦老爺子向著秦櫞招了招手。

秦櫞立馬走過去，挽上瞇著眼笑得像只狐貍的秦老爺子的手臂，抱怨說：“可不是嘛，出門在外沒人疼沒人愛的，一下就瘦了好多。老爺子快幫我勸勸我爺爺，不然回家來爺爺也不疼我了，我還不瘦成皮包骨啦！”

秦老爺子拍拍秦櫞的手以作安慰：“你爺爺自然是疼你的。四丫頭啊，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暫時是不走了。”

“暫時？”秦老也不撒潑了，皺眉看著秦櫞，“你若是因為當年那事才不情不愿地勉強回來看上一兩回，那大可不必了，秦家多的是人，有人給老爺子和我養老，也用不上你。”

對于當年的事，秦櫞一直心中有氣，但也不愿對一向疼愛自己的爺爺發，只能自己深吸口氣強壓下來，說：“當年的事我從未放下過，只是不愿再多做糾纏而已。我每年回來是因為這里依然是我的家，您是我的爺爺，一直都是，我不怪您，也不怪任何人，只怪我自己當年太小，什么都做不了……爺爺，老爺子，這次我回來，是為私事，等事情解決了，我還是會走。秦家不適合我。”

“沒有什么適不適合，秦家是你的根，是我和你爺爺將來的埋骨地，家永遠都是家，不存在是否適合一說。”

“是。”秦櫞低下頭。

秦老爺子繼續說道：“既然四丫頭你已經不再計較當年的事了，就留下來多陪陪你爺爺，他也老了。還有，你三哥這些年來一直在幫我分憂，你天賦僅次于你三哥，也該來幫幫我這把老骨頭了。”

“老爺子……”秦櫞張口欲言，卻又被秦老爺子攔住。

“老秦你回去歇著吧，讓四丫頭陪我走會兒。”

“是，老爺子。”秦老頷首離開，耄耋之年的人走起路來卻絲毫不慢。

倒是秦老爺子，在秦櫞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緩慢而安靜地走著。秦櫞也不催促，陪著秦老爺子慢慢走，當作散步一樣，極有耐心。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秦櫞陪著秦老爺子一直走到飼養山海獸幼崽的舍園，然后秦老爺子帶著她進了不蠱舍。

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不蠱舍，舍如其名。是喂養九尾狐的地方。

秦老爺子牽著她的手走進去：“四丫頭啊，可還記得你小時候養的那只九尾？”

“自然記得。小時候我見它受傷可憐，將它撿了回來養著，后來它傷好后留在我身邊十年當作報恩，其間也幫了我不少。”秦櫞點頭，想起那只手感極好又極有靈性的狐貍。十年對于山海獸來說不過眨眼一瞬，但是對于作為人類的秦櫞來說，卻是一段的長得值得回味的時光了。

那小狐貍，是她小時候的玩伴，如今也當長大了。

“她前兩年得了機緣，化了人身，而且和人類男子生了一個孩子。”秦老爺子頓了頓，“準確來說，是個還未能化形的孩子。”

秦櫞：“那就還是只狐貍崽了。”

秦老爺子：“沒錯，那九尾雖說并非是由我們秦家世代奉養，但也是山海獸，我們秦家也是當她作客人的。不過秦家她只信你一人，因此想把她的孩子交給你幫忙照看，等化形后再接回去。”

“那九尾的先生……”聽秦老爺子的說法，九尾的丈夫應該還不知道九尾是非人類，所以孩子的事也要瞞著他。

“其他的就交給九尾吧，她的意思是你只需要幫她帶孩子就行了。”

既然是九尾的請求，秦櫞就不可能不管，也就意味著秦櫞必須在秦莊再多待一段時間了，對此秦櫞也沒太大的意見。正如老爺子所說，她爺爺的年齡也大了，這兩年就讓她在秦莊好好地陪陪她爺爺吧。

不蠱舍深處，九尾正化作原型給自己的孩子喂奶，見秦櫞走來，九尾忙變回人身，抱著孩子朝秦櫞盈盈一拜，說：“櫞櫞，我現在有名字了，叫秦玖。”

秦櫞笑著抱了抱她，又接過她懷中的小狐貍：“是你先生給你取的名吧。”

秦玖點頭，笑得一臉幸福，她臉上稚氣未脫，卻又別有一番風味。

“這是我和蘇穆的孩子，蘇小滿。它自出生就靈力充沛，只是太小了，還不會自己化形，估計還要再等一兩年。這孩子，比我當年還要聰明呢，我修行幾十年，直到三年前才得了人身。櫞櫞你那時不在，沒見過我剛化形后的樣子　他呢，蘇穆說他一眼就迷上我了呢，我當時什么都不懂，就跟著他走了。我就是剛化形沒多久遇上蘇穆的……”

秦櫞在一旁安靜地聽著秦玖講述她這七年的經歷，從入世的懵懂到圓滑，戀愛的青澀到成熟，一點一滴，秦玖都細細說給她聽。秦老爺子將秦櫞帶到不蠱舍后就離開了，懷中的小狐貍吃完奶后也安靜地睡了，房間里只剩秦玖輕輕的低語和秦櫞偶爾的應和。

等秦櫞從不蠱舍出來時，已是第二天上午。秦玖吃過早餐后就已經離開秦莊，秦櫞抱著熟睡的小狐貍一路往回走去。等回到房間安頓好小狐貍后，她才想起自己貌似將齊木晟的事給忘了，昨天上午離開后就再沒見過他，也忘了叫人給他準備吃食，不知道餓成什么樣了。

秦櫞慌忙找過去，卻四處都找不到齊木晟。怕齊木晟亂跑去到不該去的地方，秦櫞正打算叫人來幫她找“寵物”，就見又有人來找她了。

“秦四小姐，秦二叔叫你過去，他說他把你的貓帶去他那兒了。”來人依然是秦文。貓指的大約就是齊木晟了。

秦二叔是秦櫞的父親，在家中排行老二。

“好，我這就過去，麻煩你又來跑一趟了，阿文。”

秦文：“順路而已，你快去吧。”

秦櫞也不多說，回房間拿了袋小魚干后往自己父親那邊走去。

秦父住的地方和秦櫞住的布局差不多，人卻比秦櫞那兒少了許多，一路走來也不見一個人影，不夠熱鬧，卻更靜謐，直到秦父的房門前。

秦櫞深吸口氣，又吐出來。

是她從小就喜歡的味道。

“爸爸！”秦櫞抬手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