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寥無聲,卿寧開口說的那一句話仿佛也陷入了風里,四處散落,尋不見一點痕跡,可是還是叫出了身后之人。
還是那一日假扮封沉的白衣男子,他走了兩步,來到卿寧身邊停下,只輕輕淺淺的留了一句:“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朝里的那些大臣。”
說完之后,那一抹白色身影便隨風消失在不遠處的深巷里,而他究竟又是什么人?
卿寧一路回到了翠紅樓,沒有想到這里的老鴇竟然在迎接她,她本以為是生意上又出了什么問題,可是那老鴇卻帶她來到了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極為隱蔽,平常人一般不易發現,卿寧漸漸提高了警惕,打開了手上的機關戒指,藏在袖子之下。
開門,里面是一個年過半百的男人,一見她就立刻下跪道:“參見公主。”
卿寧被這一拜嚇住,眼前的人顯然是這個陌陵唯一可以與婁家抗衡的另一大家族言家的老爺,尚書令,言葉之……
“你叫我?”卿寧依舊沒有放松警惕,可是她唯一可以判斷的是這個言葉之不是北辰人,因為北辰的人見到她叫的都是太子,公主的話,難道是……代北人。
“公主,皇后娘娘當年命我們散落各國為公主效命。”言葉之依舊沒有起身,卿寧看著他半信半疑的扶起來說道:“言伯伯,你當真是我母后派來的?”
上一次在代北死里逃生之后,她知道她其實是代北的公主,只是因為手上的蛇形印記被天師認為是赤練妖姬,說是會滅亡代北,要拿生祭天靈方可消災。
也就是那時候,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她的親生母后為了她失去了生命。
“公主這是皇后之物。”言葉之看著卿寧遞上了一支金鳳步搖,與在代北阿瑜讓她看的一模一樣。
“原來,你真的是母后派來的”卿寧看到那一支步搖之后,眼圈微紅,一直盯著它不肯離開目光。
“言伯伯,快起來”卿寧扶起了言葉之,坐在了她身邊問道:“我母后是不是還讓我北辰的父皇帶我逃離代北?”
這是她一直想問的問題,可是那一次在代北,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阿瑜就已經因為救她永遠的離開了她。
“是啊”言葉之嘆了一口氣說:“你北辰的父皇當年是代北的丞相,也曾與你母后海誓山盟,可是北辰皇的一道圣旨把你母后立為皇后,直到你出生,代北皇要殺你,你母后帶著你逃走,交給了你北辰的父皇,他就帶著你大隱隱于市,奪了北辰的皇權,自立為王。”
卿寧聽著這樣的回答,眸子漸漸黯淡了下來,原來這就是她的身世,這就是代北的赤練妖姬和北辰的折陽太子的由來。
卿寧默默嘆著,為了她的生存,多少人失去了生命,又有多少人背井離鄉,她不能讓他們白白付出,所以無論前路有多難,她都會一直走下去。
不用想了,答案已經有了。
第二日,慕凌帶著卿寧來到了皇宮,宮門九道,代表著天子至高無上的威嚴,可是,言葉之說的果然沒錯,她連皇上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卿寧沒有辦法,只好先來到江婉殿,言葉之說這里是她女兒言流宛的居所,若是見不到皇上可以先在這里棲身。
而那個等在殿門口迎接他們笑得一臉謙和的粉色紗衣的女子正是言流宛,微微凸起的小腹預示著將為人母的幸福,她的美是平淡,是放下,是與世無爭。所以這也是皇上異常難過之時,喜歡來這江婉殿轉轉的原因。
用用過膳后,卿寧跟著言流宛在御花園中隨處轉著,言流宛這樣的女子,總能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讓呆在她身邊的人不自覺的心安。
“早就聽父親說起,今日終于見到弟弟了。”言流宛一路走著,一路和卿寧閑聊,還萬分配合卿寧今日穿的男裝,叫了一聲弟弟。
卿寧也略帶尷尬的回著,代北的皇后,她的親生母后還真是為她安排了不少后路。如今的按照言葉之的安排,她已經是尚書令府的堂親言卿寧。
“呦,言姐姐,懷了身孕還出來”一個聽著就讓人不悅的尖酸聲音忽然自身后傳來。
她們轉頭,看到一個女子,一襲紅色紗衣,妖嬈柔弱,卻帶著一股刻意顯擺的意味。
“杜貴人,今天穿的可真喜慶”言流宛不冷不熱的回了一句。
“謝姐姐夸獎,不過臣妾還是請姐姐讓一讓,就一條路,萬一撞到了皇嗣可就不好了”
言流宛笑著讓開了一條路,杜貴人便趾高氣揚的向前走。
只是言流宛向來與世無爭,更不屑于這后宮之爭,可是許是她處事太過淡漠,連一個小小的貴人也敢在她們面前如此無禮。
言流宛不在意,卿寧可忍不了,那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穿紅衣。
卿寧抬眸掃視了一下四周,前方一邊的樹上正好有一個蜂窩,真乃天助我也。
她低頭撿起路上的一塊小石頭,對著蜂窩一擲,石頭碰到蜂窩的那一刻,繼續反彈,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杜貴人腿上。
杜貴人腿上一痛,“哎呀”一聲摔倒在地,這姿勢一搖三擺,柔弱可人,可下一刻看見一堆蜂蜜蜂沖上來時,便再顧不得形象,迅速撐起身子,拔腿就跑。
卿寧在身后笑著喊道:“貴人,前方有水池。”
杜貴人一聽,慌亂之中仿佛見到了救星,來不及多思考,便縱身跳了下去。
蜜蜂在水池之上盤旋一陣后離開。杜貴人才敢爬出來,此時,儼然成了一個落湯雞。
她惡狠狠的瞪著卿寧,卻礙于身份和地位又無可奈何。只好拖著濕噠噠的衣服,向自己的園子走去。
“好啊,真棒。”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卿寧轉頭,看向樓閣上的那個聲音。是婁敬軒。
只見婁家小公子低頭向下看著,一臉笑意。這次,倒知道她是個女人了。
婁敬軒自從知道她是女人之后就很開心 起碼,他還是個正常的。起碼,他還可以去追她。
而此時,婁敬軒身邊站著一個約摸五十多歲的女人 一身黑衣,廣袖下垂,白邊打底,雖然樸素,卻帶著無上的威嚴。
“見過太后娘娘”言流宛微微下蹲對那個黑衣女人行禮,卿寧也跟著行禮,太后只說了一句“平身”便被婁敬軒拉走了。
婁小公子還邊走邊撒嬌“姑母,都半年沒見軒兒了,就不想我嗎?”
那怪不得婁敬軒跋扈呢,家里的人,不是太后就是昭儀,再不濟,也有個丞相撐腰,換了誰,都不保證會比婁敬軒做的更好。
卿寧正想著,忽然被一個人撞了一下,她本能的回頭去看那個人。
那是一個身著淺藍色粗布衣服,身材瘦小的姑娘,她只是低頭連說“對不起”但聲音卻不同于其他尋常奴婢,沒有一絲的恐懼和驚惶。
頭低的很低,從卿寧的角度看不清她的容貌。
“還不快走,切莫擾了貴人們。”可能是一個帶頭的人提醒了一句,她就跟著那一支隊伍離開。
他們之中有男有女,都是淺藍色的粗布衣服,都把頭低得很低,漸漸消失在了卿寧的視線之中……
不知為何,她竟有片刻的呆滯,那個女子,為何如此不同。
“他們都是掖庭的罪人”言流宛好像看出了卿寧的不解,解釋了一句。
卿寧慢慢點了兩下頭,追問著“可她還那么小”
“官宦之家,難免被株連的”言流宛嘆了口氣,準備向前繼續走。卿寧心下卻忽然沉了沉,她知道,這種感覺,是哀傷,卻不知究竟為何而哀傷?
剛邁出一步,腳就好像踩到了什么東西。卿寧低頭看去,那是一本書。
彎腰撿起來細看,那本書有些殘破,好像已經放了很久,依稀可辨上面有《法經》二字,打開第一頁,右角上有一個小小的“歆”字,里面還有一些批注,都是極難得的見解。
“這是剛剛那個小姑娘的嗎?”卿寧暗自想著,突然收起書,向他們剛剛走的方向追去,她想把書還給那個小姑娘,還有,她想認識她。
她一路走著,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自慕城出生時起,李夫人就應該明白,他根本就不配做天徹的王”這個聲音,怒氣盡顯,是誰在這皇宮大院里如此吵鬧?
卿寧忽然停下,許是好奇心的驅使,鬼使神差的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卻忽略了,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朝陽殿,皇上的寢宮。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