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垂著長長的符文,金色、紫色、藍色、淡青色,色彩斑斕,搖曳著光輝,從天穹落下,沒入連片浮島下的云霧中,如此反復,好不壯觀。
這片天穹是無邊無際的藍,比湛藍澤那種藍還要深邃些,看得見碩大的星辰鑲嵌在天穹山上,閃閃發光,讓人著迷。
妖回想起剛才被巨網撈起的瞬間,他恍惚見到了眾神,沒有憐憫,沒有感情,提著他像提起一條上鉤的魚。
囚禁他的是冰冷而堅硬的石盒,從上面的紋路來看,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妖不知道將會面臨什么,如果不是心中僅存的那點牽掛,他想,死也不是那么可怕。
盒子里沒有光,黑暗充斥著,觸手可及的冰冷,像無情的網,配合著黑暗,將他緊緊包裹,艱難呼吸。
將妖關進這里的是長著紅面青須的山鬼,從他鋒利如刀的指尖能看出,他至少是真境修為。
那山鬼掐了印,無數有著整齊鋒面相互契合的石塊驟然合攏,便將妖囚禁了。
雖然知道囚禁自己的是自己可望不可及的眾神,但妖卻不想放棄,他要活著,他想。
扶了扶身后的木頭卷軸,妖沒有輕舉妄動,這根木頭卷軸給了他一絲希望,但他不了解眾神,如果努力過后還被抓回來,那面臨的可不會像這樣還留有希望,會被搶走所有的東西。
半響后,妖請教蒼白少年,依舊不帶任何感情,只是問。
妖偏執的認為,自己此刻為了活著,暫時放下恩仇,活下去,救活他,再殺了,妖這樣想。
“我需要幫助!”
“那種規模的地藏至少也是小神,料想他們也不會好對付!”
“我被囚禁,也許我能沖破囚籠,但不能保證逃走!”
“即便是氏族之上的部落,他們也不至于讓小神來監守,所以還是有機會的,但我現在能幫你的不多!”
“也好!”
蒼白少年以為被小看,吼道:“什么叫也好?你這低賤的凡民如何知道我的強大,啊?什么叫也好,我說幫不了嗎?”
妖也吼:“我不稀罕你這高高在上的神的幫助,你以為你多了不起?我能殺你一次,就要殺你十次百次,讓你灰飛煙滅!”
蒼白少年似乎有了別樣的情緒,他不明白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好了,想讓我灰飛煙滅總得活著,還記得來時的路嗎?”
“記得!”妖回想著之前在巨網中看到的一切,淡青色石山上長滿著靈花異果,漫長的,九千階青云石階從山腳就整齊排列著,一直到山巔,那座直插云霄的高高城庭門前。
吼完了,似乎心里好受的些,妖在想自己是不是原諒他了,但瞬間便否定了,不共戴天,不可化解。
“我會告訴你一段奇特的口訣,很長也很難記,但時間不多,你需要盡快!”
妖輕輕嗯了一聲。
蒼白少年又講:“這段口訣牽扯一種詭異的術,用完之后會剝奪你的某種東西!”
妖突然抱緊木頭卷軸,問:“什么?”
“生命或者神資,又或者只是皮肉血!”
妖心頭一松,又問:“會死嗎?”
“不會!”
妖放下心來,只要自己還在,那就能救回舟伯,偏執的堅信。
夜色漸漸有些濃了,監守的是個真境修為高手,消瘦的身軀看起來很干練,寬大的袖袍中藏著一條長長的,像黑蛇一樣的鞭子,他鋒銳而敏捷的眼神中透露出絲絲疲態,看得出有些累。
黑夜沉凝,緋指凝望著遠處,心中在想著關于帝族的種種傳說,作為帝族附屬部落的一員,他還從來沒有接近過那傳說中居住著帝族的帝陵,在部落中能生活在帝陵下面那片浮島中的無不是大人物。
他在幻想著自己能在這些乏味又疲憊的工作中偶然遇到部落中的大人物,看中自己,收為弟子,學一身本領,自己借此平步青云,在部落中擁有一席之地,至于帝族,他不敢多想。
“乏得緊,先躺會!”
緋指攏了攏袖袍,手中的黑色長鞭被他掛在了腰間,圍著管著妖的的囚籠轉了一圈,說著為偷懶而找的借口,而后倚在一塊青石上開始打起盹來。
后半夜,在他的鼾聲中,轟然炸響的石塊破碎聲與之合拍響起,隨后一道身影從旁邊滾落而出。
妖沒有回頭,也不想多余的去確認有沒有被發現,他用著平生最大的力氣在奔跑。
回憶著被帶進囚籠的路,妖開始了逃亡。
邊上高聳的石柱上明滅的熊油燈照出妖的緊張,他從一個陰影跳入另一個陰影,不斷向大門處靠近,高高鑲嵌在城庭最前方的門柱看起來極為厚實,他知道即便冬季驟然下起長長的冰錐也不可能撼動分毫。
躲在臨近大門的石柱后,妖借著淡黃的光暈看去,八個神威凜凜的披甲將士整齊列裝,分站兩邊,看不見面部,盔甲縫隙間能看得見野蠻的力量。
妖背靠在門庭旁,正對著的柱子上有著一盞看起來稍大的熊油燈,昏黃的,搖曳著燈火。
妖以為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此刻的緊張告訴他,如果失敗,那么就真的沒機會了,總是免不了的這些真實的感覺。
咬破食指和中指,妖輕輕的在額頭畫著圈,隨后蹲下,在地上畫了一長串的符號,粗糙的石板摩挲著血肉,鮮血又歡躍幾分。
周圍的燈火左右搖擺,似乎誰在撥弄,庭前刮起大風,驚到了看守的將士。
“這里不是大荒,風雨無人執掌,怎么會突然起風?”
“也許是某個大人打了噴嚏吧!”
......
妖心開始狂跳,不是聽到的談論,而是不由自主的開始緊張,指尖符號已經畫完,但是手離不開,體內鮮血不斷被抽離。
符文泛著血光,將妖染成瘆人的腥紅。
“怎么這么冷?”
“我哪知道!”
“要不要去稟報一下?”
“報什么?說你冷嗎?巡司的人脾氣可不好!”
“也是......但確實冷得奇怪!”
......
妖驚懼的要縮回手,只是那不可抗拒的吸扯力似乎要將他整個人吞沒。
突然,后邊驚叫著響起了呼喊聲:“祭品逃跑了!”
黑暗中突然響起一陣又一陣急促的步伐,門前的披甲將士關上了之前敞開的大門。
咯吱咯吱的聲響在提醒著妖,時間不多了!
妖簡單的問完蒼白少年,得到肯定后,妖不再反抗,任由手黏在血色符文上。
身后的人追來,手里緊握著黑色長鞭的緋指滿臉陰沉,揚起手中的長鞭就要打。
血光一閃,妖整只手沒入了血色符號,接著是肩膀,半邊身軀,整個。
完全消失了,緋指不知道那些紅色的符文是什么,但從詭異程度來看,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而同樣的,他也會因為疏忽丟掉了祭品而被處死,沒有第二種可能,他頹然坐在地上,那些美好的想象變成了奢望簡單的活著。
一群人圍著妖消失的地方,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議,因為這是一個普通的,沒有魂魄的小鬼做到的,他逃走了,簡直荒謬!
同樣的,他們都知道大禍臨頭了,他們雖然不知道這祭品用來干什么,但卻知道是帝族下的令,在整個北域,帝族的令就是無法抗拒的天規。
他們能想象到自己的受罰,還能想象到部落也會受罰,自己死了也還好,如果牽扯過大,可能,親人、兒女,他們不敢再想,也沒有一個人敢去稟告。
緋指突然站了起來,眼中的絕望淡了下去,漠然開口:“你們也知道他逃走了將意味著什么,他只是個小鬼,不可能直接逃離這里,所以你們知道應該怎么做!”
他的目光又煥發這神采,若不是地上的符文過于玄奧醒目,他都以為妖只是逃到了門外。
妖在漫無邊際的血海中極速閃過,只是幾個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無邊血海消失不見,跌落的是一片茂密森林。
妖檢查著身體,除了失血過多的陣陣眩暈之外,并沒有任何不妥,卷軸還在。
妖開始繼續逃亡,因為天穹依舊是藍色,那些符文在夜空中清晰可辨,他還在這個隨時會置他于死地的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