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H市，建起的高樓還沒有這么多，街道兩旁的路燈還只是簡單的照明，沒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裝飾和設計，街頭巷尾貼著的海報多是洗發水和零食的廣告海報，商場里播放的永遠是家庭倫理劇的畫面，那時候，在這座城市有一個家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一無所有的顧淼和一無所有的秦向焱每天穿梭在地鐵和公交車上，夜深了就窩在那個小小的舊舊的房子里，他們彼此就是對方最大的財富。

秦向焱，我們結婚吧。

顧淼有時候很累了就會靠在秦向焱身上撒嬌，她以為，只要他們結婚了，一切的苦難終將會消逝，只要和秦向焱在一起，再多的苦也是甜的。

可是秦向焱呢，他總說再等等，等到他能給得起她想要的幸福為止。顧淼說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啊，秦向焱說不對，這不是我們要過的生活，我們值得更好的生活。

不知道是誰先把誰弄丟了，總之他們在不大的H市走散了。

溫熱的水持續沖洗在顧淼的身體上，她閉著眼睛，聽著水流的聲音，排氣扇的聲音，而后忽然聽到了一聲門把轉動的聲音。

“別進來！”

顧淼撤了浴巾遮擋住身體，水龍頭里的水還在嘩啦啦往下流，隔著濃濃的霧氣，顧淼聽到了秦向焱低沉的聲音，“外賣到了，跟你說一聲。”

“你先吃，我馬上就好。”

是門關上的聲音，顧淼松了口氣，以最快的速度穿了衣服，等到她出去時，秦向焱已經在埋頭吃飯了。

“讓你先吃你就真的不等我。”顧淼不滿地將換洗的衣服扔在一旁，看著秦向焱似乎吃得起勁的模樣，心想著果然是變了，以前再餓都等著她先吃的人，現在居然只顧著自己了。

“不是你叫我先吃的嗎？”秦向焱轉過頭，半帶挑釁的目光掃了一眼穿著睡衣的顧淼，“你這樣穿不好。”

顧淼低頭一看，淡粉的蠶絲睡衣，長褲長衣，一點也沒露，怎么就不好了？“你趕緊吃完回你自己房間去吧。”

“我說了我睡沙發。”秦向焱放下筷子，起身，當著顧淼的面脫下了上衣。顧淼將臉轉到另一邊，“秦先生素來如此么？”

“看情況吧，分和誰在一起。”秦向焱似乎在偷笑，顧淼紅著半邊臉轉過身，“你再這樣我就出去了。”

“好吧，不逗你了。”秦向焱進了衛生間，顧淼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于是放心坐下，打開兩個未開動的盒子隨意吃了兩口，沒想到馮若卿來電話了。

“你在哪里？”

馮若卿的聲音聽起來很著急，顧淼只能解釋說路演剛結束，太晚啦明天再回去之類的，電話那頭維持了幾分鐘的沉默，顧淼數著自己的心跳聲，感覺好像做了一件錯事。

“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得太深，”馮若卿的語氣聽起來很是無奈，末了又趕緊添了一句，“不過我和秦向焱也不熟，只要你能開心就好。”

“我會的，若卿，我不會再那么傻了。”

……

顧淼坐在電腦前開始工作時，秦向焱終于出來了。顧淼看了時間，半小時。她側著頭，嘲笑他，“怎么，助理不在身邊不會洗澡了嗎？”

“對啊，看來得找個新助理才行。”

秦向焱身上披著浴巾，下身穿了一條過膝短褲，濕噠噠的頭發凌亂地垂擺在前額。他踩著拖鞋朝這邊走來，見顧淼警惕的模樣，又故意繞到她面前，俯下身，“我要是個陌生男子也就罷了，咱倆都這么熟了，你對我還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是懶得看而已。”

“怎么，看膩了嗎？”

“那可不，翻篇了。”

“那好，”秦向焱將她手中的筆記本奪過來，趁顧淼發飆之前搶先道：“真的翻篇了嗎？”他的眼睛有明顯的怒氣，但表情仍在竭力保持平靜。

顧淼的臉已經紅到發燙了，她感謝屋里昏暗的燈光，秦向焱應該沒有看清她的微妙變化。“筆記本還給我，你該睡覺了秦先生。”

說著，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本子，放在桌上佯裝認真工作，且極度不想被打擾。秦向焱立在原地生了好一會悶氣，但還是乖乖退回原處，倒頭躺在了沙發上，不到一會就沒聲音了。顧淼悄悄起身看了看，他果然已經睡著了，于是把房燈關上，只留了一個臺燈。

好險。

顧淼打開瓶蓋喝了水，靜靜地聽著秦向焱的呼吸聲。他睡覺向來很淺。以前還在一起時，每次他睡著了，顧淼都不敢做大動作，有時他枕在她手臂上睡過去了，她也不敢挪動半分，就這樣靜靜等著他醒過來。

顧淼一直忙到半夜一點才關機，她輕手輕腳地上了床，聞著房間里散發的好聞的味道。應該是秦向焱身上的香水味。聽到他淺淺的呼吸聲，她覺得很踏實很溫暖，很快就進入甜美的夢想。

……

顧淼是在半夜醒過來的。起初她以為是夢境，隱隱約約好像聽到什么聲音，于是猛然驚醒，卻看到秦向焱在喃喃說著些不清晰的話，似乎在做噩夢。她起了身，走到他身旁，發現他額頭上滿是汗水。他的眼睛緊閉，面色蒼白，好像夢見了什么可怕的畫面。

顧淼輕輕拍打了他頭部，又用紙巾給他擦拭了汗水，秦向焱就是在這時驚醒過來的，他睜了眼，用無比憂傷又絕望的眼神看向四周，而后看到了她，忽然一手將她攬入懷中。

顧淼怔住了，她覺得自己被緊緊抱著，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但是她不敢動，現在的秦向焱像一個受傷的小孩，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變故，需要安慰，需要溫暖。

他就這樣安靜地靠在她肩膀上，呼吸由急促變得平緩起來，但他的手仍是冰涼的。顧淼猶豫再三，伸出手輕輕拍打他的后背，像哄一個睡醒的孩子一般。漸漸地，秦向焱好像又安靜睡過去了。顧淼慢慢地松開手，讓他重新躺回沙發上，幫他拉了毛毯。剛想離開時，手被秦向焱拉住了。

她抬眼望著他，并未睜眼吶，但就是不肯松手。她動了惻隱之心，由他拉著，靜坐在沙發旁等他安靜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