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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船遲偏遇打頭風

  • 瘋子梁木兒
  • 歌池
  • 4870字
  • 2020-10-12 19:58:16

長長的雨絲密密麻麻,如帶刺的瓜蔓纏絞著每個焦灼的心。

屋檐下,一群驚呆的大眼、變形的嘴巴、僵直的身體!

廚子在伙房發愣,這樣的事已超出了他胡思亂想的最大范圍。反復燒熱的水也涼了,鍋灶里的火已滅。

凍結的空氣!

冰雕的世界!

“呯——”一塊半截磚從牛正利的手中飛出,砸向不遠處的石頭碌軸上,瞬間炸成碎塊飛濺,濕悶的空氣變得燥動亢奮起來。

“敢騙到我們頭上來了!狗纏車夫挨大鞭!”正利的臉抽搐變形。

“把那狗東西抓住非擰成麻花不可!”

“去抄了她的家!”

“放了蛇蝎女人的血!”

七嘴八舌全是怒火!

僵硬的胳膊開始收拾雨中的桌椅,和洗凈切好的肉片菜片。

……

木兒被一群婦女扶坐在炕邊,他的嘴巴緊閉,胸部些伏,雙拳緊握,眼球上象罩上了一層灰霧。

“說不定是走錯路了!轉一圈又回來了。”

“你說那屁話,結婚不是玩游戲么,還轉一圈回來!”

“明天再找找,再不成去四川找,瞎好要弄個明白。”

“要來早來了,我看八成是騙子騙錢。”

“你說這話是母雞放屁大不吉利!說不定有別的啥原因”,眾人胡亂猜測。

榮華,正利,愛錢等十幾個人坐在榮華的客廳急急商議。

路琴一手不停地抹著胸口,一手連拉帶扶的拽著木兒進來了。

“他的爸爸怎么會沒來?這不合常規呀!這女人是個啥情況嗎?”牛正利問陳愛錢。

“我給梁哥說過了,她的爸媽離婚早,是她的媽媽養大了她。他的爸爸原來也是個吊兒郎當的混混,最近幾年好象在南方建了個什么廠子,反正離婚后幾乎沒管過美美,所以父女倆跟個陌生人一樣,很少聯系。他的媽媽在美美十幾歲時去世了,美美記恨他的爸爸,從那時起直接和她的爸爸斷絕了關系。”

陳愛錢的大嘴又成了主角,兩只手配合著在空中打著節拍。

“ 聽她舅父說那個女子后來找了個工廠的工人,外號麻胡子,年輕輕地留著兩撇山羊胡子,美美的舅父說的,有班卻不好好上,吸食大煙,又游手好閑,嘴饞身子懶,被工廠開除了,沒有了收入,還要花錢買毒品,抽到傾家蕩產了,煙癮一發就痛打這女子。女子看著生活沒啥好指望,就提出離婚,那男子不同意,拖了兩三年,女子堅決離了,也沒有子女,一個人常年在外打工。她的舅父和我,木兒在一塊上班,去那邊找到她的舅父就明白了。 ”

“說不定是有夫之婦,設局騙我們的也有可能!”

“這都不排除!”

“我就擔心他的前夫跟著糾纏,那是個潑皮無賴,”愛錢說,“聽說那男子幾次要求復婚。”

“是不是來搶婚,真得考慮一下。”

“不太可能,早不搶晚不搶!”

一片沉默。

“四川女子的家你去過沒?”榮華突然問侄子。

“沒去過。”木兒一聲怪叫, 像個正在發燒或發冷的病人,腳手在顏抖,凳子微微晃動。

“沒去過怎么敢定親!”榮華歷聲問道,“我反反復復地問你和牛有錢,再三再四地釘正,每分每秒地操心,你們一口一個說沒問題,現在有問題了,這個責任算誰的?難道算我的?”

“她的家庭住址你知道不?”牛正利問。

“知道。”木兒盯著地面,他此時更象個被審問的罪犯。

“拿筆寫下。會寫不?”榮華拿著筆紙走過來。

“黑山縣坡子鄉,坡里村。”木兒在紙上寫下。

“你說話做事在坡里就不穩當,人黑燈瞎火,找哈這人這地址也是黑燈瞎火在坡里!”

“別亂說!”路琴阻攔丈夫。

以她女人的直覺,美美是個善良淳樸的女子,盡管她是個十足的美人。

可榮華理也沒理繼續說:“人好壞你看不明白,稀里糊涂回來辦什么婚事?也沒見你領回個人渣渣讓人瞧瞧,和這個你伯商量一下,也沒領個結婚證啥的,一回來就說結婚。現在倒好,方圓幾百里創歷史紀錄了!咱門子的臉往哪兒放呀!”

“梁哥,當時看著這事好象沒啥問題的”愛錢插嘴說:“那女子和木兒關系看著很好,她叔父和她姐也和木兒坐在一塊吃過飯,一家人看著不錯。”

“騙子肯定要先裝老實麻痹對方一下,把對方套牢了,獲利了人也就跑了。那個表姐是不是假的?”正利插嘴說。

木兒的眼睛像個紅葡萄似的,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下,路琴端過來一杯茶水,他沒接,起身走出客廳。

正利向路琴使了個眼色,她也跟了出去。

牛正利對陳愛錢說:“你得辛苦一下了,明天和木兒趕緊去四川找人。”

愛錢撓撓頭,苦笑了一下,“要去干活兒,沒錢不行呀。”

“給你路費,你對那邊熟,找到她的老窩,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可是個大工,一天的工作頂兩個小工。”陳愛錢嘟囔。

“你要鉆錢眼了!也不看看啥情況?”牛正利調侃愛錢。

“一定是合伙騙人,找到先扇幾個痞巴子!”李雄虎說。

“咱告倒她!讓他們傾家蕩產!”李縱橫說。

“那個舅父會不會是同伙?”

“舅父?說不定是什么鬼?”

每個人象丟了魂兒似的六神無主。

“人心隔肚皮,這種事不管給誰攤上都不好使。”牛正利靠在沙發上說:“就說西村的張豹子,買了一身花布衣服,換了個上門討飯的媳婦。那女人能說會道,任勞任怨又孝順老人。把那張豹子樂的合不上嘴,逢人就艷(炫耀)。把要給老人看病的錢省下給媳婦,把自己多年貶賣古董的錢也給媳婦。那女子薄情寡義見財動心,在一塊生活不到一年,大年十五晚上卷著錢財跑了,沒人影了。說是什么縣什么鄉的,張豹子跑斷腿也沒找見。誰知道那女人是哪兒人,一面之詞無從考察。張豹子是啥人,仰膀肚子朝上飛的劣鳥,黑白兩吃,最后不也不了了之了。”

“餓不配!”婚房里,木兒起身要出門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有你人,以后媳婦多的是”“就是就是。 ”幾個婦女勸導木兒。

木兒撥開眾人,擠到門外。

細雨悠長而耐心地下著。

“噢——”他突然撕裂嗓子喊著,又把上身的衣服脫光,扔到泥地上,用腳去踩。他甩開眾人的手臂,一邊喊,一邊又踢飛鞋子。他的雙眼發紅,雙腿跌鐵撞撞,光著腳,在泥濘的稀泥里,“撲通撲通”往家里走去。路琴,霍丫丫,莫仁愛,婁菊花,駱風英等幾個女人緊跟著去了。

婚房前的所有用具全部歸還了物主。沒有吃的菜暫時保存起來,或許……。眾人倒吸著涼氣,踩著棉花解散了。

那籠罩在人們心中的迷霧,越來越濃,越聚越多,漸漸地,凝結成漿糊般的東西,裹住了每顆懸得更高的心。

第二天上午,在路琴等人的極力勸說下,木兒答應和陳愛錢去四川,尋找那個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女人。

火車廂內,木兒和愛錢在擁擠不堪的人行道上艱難前移。腳下堆滿布包、蛇皮袋、麻袋的包裹。包裹上坐著老人小孩婦女。腳下的廢紙、食品包裝袋、空飯盒、用過的油膩筷子被踩得格蹦做響。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座位,擁擠著坐下。

木兒靠在車廂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當他再睜眼往外看時,從車窗外映入眼簾的,已是一幅色調濃郁的南方風景。

他貼近窗口往外看,一排排婆娑多姿的棕櫚樹,在翠綠的山峰前向后急速退去。和他剛離開的北方比,這象另一個世界。

多么熟悉的景色啊,這簡直是他第一次進入四川時的情景再現。第一次看到不一樣的樹木和山峰時,他兩眼放光,一路上驚喜好奇,頭貼在窗口不離開。而這次,他是繃著黃臉,一幅驚恐失望和木然。

去年的那個深秋,陳愛錢帶著木兒,第一次來四川打工。

那是木兒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見到冒煙奔跑的火車,第一次見到那么高的樓,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座位……“咦,怪怪,鐵盒子,會跑!”木兒禁不住驚奇地喊,而且這個喊聲引來了周圍人的關注,愛錢臊紅了臉。木兒當著這么多人,明晃晃喊出這么一句沒見過世面的話,而且還是怪里怪地氣地聲音,衣著神態土里土氣,直接是個傻子!

而且不分熟人生人看見就笑,引來路人的側目。

愛錢不想被旁人譏諷他“啥人鉆(交)啥人——(人以群分)”!

“你個山棒子,你個井底之蛙!”愛錢利索地從口中蹦出這些話,以顯示他與這個傻乎乎家伙的不同類。

他一心要要拉上這個“豬隊友”,一是兒時玩伴,二是身體好有干勁,三是干活實在他落個輕松,四是給多錢是多錢從不計較。以前的兩次合作,他都體會到這個楞頭青帶給他的好處。只要你引導正確,你指哪兒他打哪兒,絕不含糊。只是干活的成色和“度”,要時刻監控,要時刻提醒,否則必出亂子。比如就象,你讓他拆一面墻,你就不能躲去旁邊抽兩根煙,否則他連另一扇不該拆的也會掀倒。讓他給一個指定的師傅供料,他順手連旁邊的那個師傅也給伺候了。那速度和力量,簡直象頭蠢鐵牛!

那天下午,愛錢和木兒來到要干活的建筑工地,瓦兒溝。這兒,正在蓋幾幢大樓。

這是羊角村辭去教師職務,跟著同學來這兒下海淘金的李縱橫介紹來的。

李縱橫在同學創辦的房產公司做銷售助理。

這個工地屬于這家房產公司開發的樓盤。

所以,這兒的包工頭都認識李縱橫。

在一排低矮的石棉瓦屋頂的工棚前,一個黑瘦機靈的半老女人,帶著他倆走進工頭的房間。

這個十幾平米的工棚里,人進去就象鉆進了蒸鍋,濃厚的熱氣密密實實地包圍了他倆。

一臺“吱吱”做響如咬牙切齒的黑色風扇,正鼓足勁搖著頭吹著熱氣。

桌面上,有一只泡滿綠茶的杯子,一包煙,幾張類似文件的紙張,兩根吃完冰棍的木簽,和一雙交叉著,沾滿沙土葉片且已脫皮的“火箭頭”紅皮鞋。露出光腿的兩條牛仔喇叭褲的另一頭,是一雙黑色牛皮帶捆緊的大紅半袖。半袖的領口,伸出一個擱在竹椅上的冬瓜樣腦袋。腦袋上架著一副圓片眼鏡,兩個算盤珠子一樣精明的眼晴下,是平塌的鼻子和凹進去的嘴巴,小巧的五官向鼻子緊急集中。一團團煙霧正從嘴巴縫中噴勃而出。他的兩只胳膊垂在身體兩邊,左手發黃的指頭縫里夾著一根黑雪茄,右手捏著一個翻爛了的紅色賬本。

房間里煙塵紛擾,在夕陽的斜光中凌空亂舞。

“老婁,老婁,來了兩個老陜”半老女人朝這個桌面下的圓頭喊了一句,又看著陳愛錢和木兒說:“這是你們要找的婁工長”這個女人說著往外走,木兒急乎乎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遞過去,那女人哈哈大笑著搖手。

一個爛糟糟的紅色賬本飛上桌面,扇起了一片灰塵。被稱呼婁工長的冬瓜頭收腿坐了起來,竹椅吱吱作響。

“你是哪過(個)?”他露出很白的牙齒問,眼神中漂浮著單純的犀利。陳愛錢早遞過去準備好的金絲猴煙,“陜西的陜西的,李縱橫介紹來的。”愛錢一邊說一邊打量看著頗顯仗義的“老婁”,因為他和木兒,確切地說是他一個,要把賭注押在這兒了。因為新奇,木兒神色興奮,一直在屋子轉圈。

“你們會干啥”婁工長一邊問一邊接過煙卷,搭在鼻尖一聞,麻利地塞進嘴里,打火機一響,一股濃煙從他的“煙囪里”冒了出來。

“砌墻抹灰搬磚,還有,都會,呵呵!”愛錢賣力地列舉自己的能耐,兩只胳膊甩甩,又指指正在旁邊用衣袖擦汗的木兒說:“看那身板,只要力氣活都行”。

婁工長看著門口這個人高馬大的家伙,滿意似的點了點頭“一天四元五角,吃飯自己買,工棚隨便住”婁工長瞇著眼說。

“不是說五元嗎?”愛錢彎彎腰撓撓頭說,眼神中有失望和期望的神色。

“那是熟練工,這個工價已經照顧你們了。本來我們是不需要外地人的。”婁工長身子往后一靠,拉長語調說。

“好吧,我們幾時上工?”愛錢又遞過去一根煙。

“張嬸——”婁工長喊了一腔,那個半老女人進來了,“你把他們安排一下,明天去搬磚。”說完又躺下去。

陳愛錢和木兒背著行李,住進了悶熱的工棚。

第二天一大早,工地上靜悄悄地。陳愛錢幾乎一夜未睡,直看著窗外天空發白時,才丟了一個盹。當他穿衣下床,一看頭頂上的木兒早不見了蹤影,便急忙跑到外邊尋找。

灰蒙蒙潮濕的空氣里,漂浮著異鄉的味道。

陳愛錢轉了兩圈沒找見,心剛發緊,突然聽見工棚后面熟悉的咳嗽聲,急忙轉過去。只見木兒正在水龍頭下洗臉,兩眼通紅,但有一種活泛的景象。

他倆拿著碗筷去工地食堂吃飯。幾十個穿著短袖的民工正擁擠在窗口打飯。木兒想到了魯嬸家搶食的母豬。幾個衣著整潔神色從容的男女,從食堂的側門進去,一轉身端著飯出來,一副自豪優越的神氣環顧四周。木兒剛進了那側門,又很快出來了,他身后有一雙粗壯的大手推著他。木兒的臉茫然地抽搐著,側門里傳出一陣男男女女的嘲笑聲。

愛錢和木兒在外面的窗口打了榨菜、饅頭、稀飯,蹲在人群的一邊吃。一個粗黑健壯的小伙子站在食堂門口,一手拿著碗,一手指過來:“這兩個戳眼的老陜,跟羅廣利,老羅去往樓上送磚,試試他倆的力氣有多大。”

那個被稱呼老羅的粗矮男人,端著碗走過來了。他的兩只圓眼睛各自奔向太陽穴,眉心間騰開一大塊休閑空地來,鼻子也顯得有點兒不團結,硬生生墜向嘴巴。他站在木兒身邊大聲說:“這兩個寶器,看著牛高馬大,不知道一次背得起五十塊磚?拿不起回去睡你的熱炕頭吧!”飯場一片笑聲。

木兒昂著頭笑著。

感覺不順利,大不了背包回家。

他們竟然不給縱橫的老鄉一點面子。

愛錢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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