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勢要追到你
- 撫挽
- 5158字
- 2020-10-31 22:40:15
程向陽看著宋井桐離開,心里又恨又別扭,無數次告訴自己,哪怕對方轉過身來看一眼,什么都可以舍棄,馬上沖過去向她道歉。卻大失所望,她并沒有轉身,而是大步向前,很決絕。
沒有臺階下,也拉不下面子的他,在陰暗的遮蔽下,眉擰成了一團。地上很涼,泥土沾染了褲子,揮之不去的土腥味。二十幾年來,何曾如此對一個人過?
撇下聞凱宏出來等她時,記得聞凱宏說了句,陽子,那樣的女人心比冰冷,你是捂不化的。程向陽聽不得有人說宋井桐半句不好的,一拳揮了過去,兄弟情義,差點在這拳中斷了。果真,他的等待,只是自己的一番情愿,一語成讖。不甘心么?更多的是放不下,舍棄了尊嚴,撥了通電話,不等響過三聲,很是果斷而殘忍地掛掉了,沒有預兆又有。
程向陽莫名的悲涼,不知道他自己干嘛還要打過去受這窩囊氣?手,卻還是不受控制的摁下了撥出鍵。他依舊,是想她的,至少,舍不得。
響了很久,沒人接起,最后是自動掛了的。眉眼一點一點涼下去,黯淡了,他編輯消息,我們談一談好不好?這句話,千斤重,不知她能不能懂得。
過了很久,始終沒有回復,周邊身下寂靜,靜得一片荒涼。怎么會?怎么會搞成現在這樣?怎么也搞不通,為何變成這番景象。又過了很久,手機才響起,是一條信息,男神,桐桐她睡著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這些都是假的,只是陳玉書一個善意的謊言。不得不說,宋井桐真的不是一般的鐵石心腸,有時候冷淡得讓人膽寒。即便在樓下一遍一遍地打著電話,一次又一次放低姿態道歉,已然不為所動。陳玉書都氣了,吼,干嘛呀,有什么誤會不能說清楚了?
樓下的人,干著愚蠢至極的事,他喊著宋井桐的名字,一聲一聲,嗓子沙啞得不行了。樓上的女孩子好奇地探下頭,看到是程向陽,沒人敢說一句,沒人阻止。任誰都知道,不可一世的公子哥,為了一個女人,已經在樓下傻傻地站了五個小時了。任憑誰,也于心不忍。可對方,舍得,沒有絲毫憐憫和心疼。
宋井桐沒有下來,一切裝作不知道。倒是陳玉書從樓下跑下來,一口氣從六樓跑下來,“男神,很晚了,你回去吧。”好話說到頭,陳玉書隱瞞了一些,不愿說,盡量用詞委婉。連陳玉書這樣大咧慢線條的人看了都覺不舍,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幫我,我有話跟她說。”俊氣的臉堅決,眼眸隱藏著孩子氣般的倔強,陳玉書覺得拒絕了都是殘酷的,可自己沒法子達成,她張口吶吶地說,“男神,你還是回去吧…”是不會下來的,等不到的。
陳玉書說服不了程向陽,根本就是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硬要等。陳玉書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要把宋井桐拉下來了,可她只說了一句話,便讓陳玉書放棄了,同時恨不得直接甩宋井桐一巴掌,打醒這個沒心的人。根本沒有一點柔意,冷漠比以往更甚,像個陌生人,道,你心疼他,你自己去,別拉上我。
能說什么呢,什么都說不了。勸不了樓上的下來,樓下的不肯離開,陳玉書泄氣。她嘆了聲氣,轉身上樓。
大概是夜色太漆黑,夜太涼,一點點涼盡了溫度,黑了眼底的星光,就這樣霧氣升騰,眼前光景盡數模糊起來。隱忍的所有情緒瞬間爆發,他說,有些落敗的蕭然,“宋井桐,我是瘋了才讓你這樣折磨我…”
樓道的身影晃動了一下,沒了踏下去的勇氣。樓道,一聲一聲清淺的腳步聲,漸漸離遠。
“你才知道你瘋了嗎?”虞清絕趕來,強行拽走程向陽,“別在這丟人現眼了行不行?你以為很值當,你以為這個女的會心疼你?不會。你清醒一點行不行?”
輕易一句,戳中命害,連辯駁一句都不能。程向陽任虞清絕扯走,含著淚光的一雙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淚珠子斷斷續續滑了下來。虞清絕見這般模樣,氣狠了,恨不爭,拽得更狠。實在是搞不明白,為了一個女人,值得嗎?值得傲氣也不要了么?當初自己的大哥也是這鬼樣,天天買醉,喝醉了哭著喊著滿天地找那女人,曾經商場上叱咤風云,聞風喪膽的一個人物,頹廢得讓人心寒。不就是一個女的,真的值得?
“你他媽能不能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了讓人惱火。天下女的哪里不是,你用得這樣嗎?”虞清絕氣急,破口大罵。又冷又悶,還無趣,到底哪兒好了?不懂,真是不懂吶。
被罵的人毫無反應,死般沉默。“犯賤,一個兩個都他媽的天生賤骨,非得自尋苦吃,自找煩惱。”連帶自己大哥那一份,虞清絕也給罵了進去。
一進門,虞清絕把人重重摔地上,也不管是死是活。轉身回房,狠狠帶上門,哐當一聲,滿滿都是虞清絕的發泄。被扔在地上的人,模糊淚眼,斷斷續續地抽搭著,他對著空氣要答案,問她怎么能這樣對自己?抽噎過后,他說不會再去找她,不會再理她。幾次重復,鬧了很久,鬧到自己都沒力氣了,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睡在客廳冰涼的地板上。
清晨,曙光乍現。循著第一道光,宋井桐一如既往出門。走過門口時,陳玉書不滿地看著自己,眼里都是怨言。宋井桐竭力視作不見,徑直走了出去。帶上門的前一刻,聽到陰陽怪氣的一句,“唉,沒想到有些人的心真的就是石頭做得,硬得很。”宋井桐怔了一下,不動聲色合上門。
她的心,還不夠冷。否則,又怎么會下樓去,又怎么會徹夜難眠?一路上,有人對宋井桐指指點點,一些難聽的話落入耳朵。說的都是昨晚的事,已經被傳遍了。她無法去一一指著這些,說他們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她只能漠視,盡量把控好自己的情緒。
“呸,就她的丑樣,給男神擦鞋都不夠格,還有什么臉端著,給誰看呢?”
“呵呵,當然是仗著自己家里有錢看不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哪一天下來了還不知道呢?”
這句話,沖著宋井桐喊的。真是過分吶,丑陋的嘴臉連遮掩都懶得了,是該說光明磊落,還是正直呢?宋井桐沒再容忍,她回過頭,笑意不達眼底,語氣冰冷得讓人聽了不由發抖,絕不是空口白話那樣簡單,因為那一片陰鷙不會騙人,“哪一天落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明天會有律師函等著你。”
說自己什么都可以,可宋井桐絕對不允許任何人玷污自己的父親。她的父親,為了政業,一生勞苦勞累,甚至,拋棄了一切。宋井桐就算不滿他,可她會堅決捍衛他守護的一切。因為,宋惜日在意的一切,守護的一切,也是她母親拼了命換來的。她不允許,不允許任何人辱罵。
喊話的女生也想不到,宋井桐居然會回頭,見她以前都是裝作沒聽到,所以女生剛剛才有勇氣大喊的。女生慌了,結結巴巴,不敢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人,而后,卻又挺直了腰桿,“你休想恐嚇我!”
“恐嚇?”宋井桐嗤,不屑的目光流轉,“你也配?”
旁邊的女生最先回過神,忙扯著這個女生走。宋井桐也無心去管,往教室走。進去,找了個空位置坐下。前后一排的同學卻紛紛離開,遠離病毒般遠離了自己。她轉回頭,淡淡地了眼前后空出來的位置,然后回過身。難過么?不曾有。寒么?不會。人與人之間,從來就不該寄托太多的念想,否則,就會難受。想要不難受,就封住自己。
“同學,這里有人嗎?我是過來旁聽的。”很善意的詢問,溫潤如玉。這時,竟然有人不避著,宋井桐抬眸一眺,詫異一閃而逝。不冷不熱,根本沒有多余的溫度,只兩字,沒有。
季驊順理成章地坐了下來,從包里取出書,擺在桌面上,一邊說著一些無關的話。宋井桐皺了皺眉,“他們都避我,你不避?”
季驊停下手頭動作,疑惑地看她,反問,“為什么要避你?你是飛禽走獸,還是毒蟒蛇蝎?”此一言,宋井桐就笑了,她說,不是,我是人。季驊是這樣對她講的,那不就得了,你又不是毒蛇猛獸,為什么要避你,別介意別人的眼光,有些人,永遠只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評價別人。
此番,宋井桐沒有回話。
教授進教室,先是看到宋井桐前后空出來的位置,沒問什么,走到講桌前,翻開講義,開始講課,“醫學最講究的是什么?我個人認為不是多高超的醫術,而是對癥下藥,客觀求是。如果我們對一個患病的病人,病癥的病理都還沒有了解,草草醫治。同學們你們來說,這是一個醫者,一個人該有的態度嗎?這對患者公平嗎?”
暗含深意的一番話,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課間休息的時候,離開的人悄悄地坐回了位置。宋井桐對此沒有什么感覺,只是愈發地佩服起教授來,這真是經歷了人生的千百種風霜,才能練就出的豁達與寬容。
“一會去哪里吃飯?”收拾課本的時候,季驊問道。
宋井桐沒有吃飯的打算,實話實說,不需要敷衍他。
“一日三餐怎么能少,走,我帶你去外面一家店吃東西去。”季驊這人說風就是雨,強橫地扯著她的包,把她往外拉。“心情不好,更要吃,吃了東西之后才有力氣繼續。”
這樣的歪理,真難信是男的講的。不著痕跡甩開,退了一步,“我心情很好,是你多想了。”
只在話音落下的一刻,耳渦闖進沙啞的聲音,引得宋井桐一顫,抬眸,她撞進程向陽的眼,那里邊停棲了揪心的生物,一下一下的揉碎星光。紅了眼圈,他問她,“原來,你是因為有了別人,所以才對我狠下心,所以才要拋棄我是么?”可不等她出聲,他往后退了幾步,“我真笨吶。也對,也對,確實是…”
一句混亂的呢喃,撕裂了她。季驊及時扶穩她,問沒事吧?默而不語,直到程向陽走了,宋井桐始終沒有再說一句話,冷眼旁望,與自己無關。她真慶幸吶,自己沒有徹底喜歡上他,真的,萬幸。好在,還能收回來,還能守住自己,不至于淪陷。
“我去跟他解釋。”季驊說。
宋井桐搖頭,她覺得完全沒有必要。一個成年人,竟然能說出這樣幼稚的話,竟然這樣缺失辨別力,說了也沒用。“不需要,與你無關。我只是不明白,居然有這樣的誤會,是不是太好笑了?”說來,不禁失笑了。
“我可能知道原因。”季驊躲避了她探過來的眼神,因為不敢直視。摸出手機,翻到頁面,遞到宋井桐面前,赫然的文字:認識一個人,人們往往喜歡通過別人的嘴去認識,人云而云。如今天的事件,所有人都只道宋同學是一個冷血的人,卻沒人愿意了解,看似冷漠的人實際上外冷內熱。有幸得以偶遇在一家福利院,附上幾張照片,希望大家也能夠像我一樣,拋開偏見,花幾分重新去認識她,再考慮要不要漫天謾罵她。
文字下面,有三張照片。一張是宋井桐蹲在孩子旁邊,笑得一臉燦爛,另一張是孩子們掛在墻上給宋井桐的信和以往的照片,最后一張是宋井桐在一家小店捧著碗吃面。每一張照片,拍得很美,很溫暖,周圍的光都聚在她的身上,像光束般明媚。
往下翻,是一些評論,每條評論都有發照片的人特別認真的回復。“照片不會是合成的吧?”不是,有原圖,你可以去核實。然后,附了一條鏈接。
“呀,這么說她還真是人美心善的咯?”不能否認宋同學的確看起來很冷漠,可是和她接觸下來,你會發現她真的不是一個冷血不通情理的人。
“那你怎么解釋她和男神的事?男神等了她幾個小時,她下來一下都不愿意,總不能說這事不存在吧?”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我的解釋就是,誰都有拒絕與接受的權利,就像誰都可以有追求愛的權利一樣。
“說了這么多,你是不是喜歡她?”我很欣賞她,這一點是真的。喜歡嘛?我目前還不知道。
“…”
還回手機,神色凝重。季驊看向默不作聲的人,他率先道,“對不起。”
宋井桐瞥了他一眼,卻沒有感動和感謝,只是問他,“之前我的那些照片也是你發的。”不是疑問句,而是一句肯定句。之前,把自己推上論壇,推上風口浪尖的那組照片,也是他發布的。因為,宋井桐沒錯過這的昵稱。也不需要對方答是不是,只因確實是無法否認的事實,疏遠在眼底釋放,冷不丁地問,“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把我當猴耍,很好玩是不是?”
“對不起。”季驊又道了一遍抱歉。如若知道有這一天,決計不會做那樣的事。“我之前純粹只是為了朋友才那么干的。他在開學的那天見到你起,喜歡上了你,他拜托我幫他把拍到的照片放上去,好讓你去找他。”
“后來呢?后來的那些照片又怎么解釋?”
季驊怔了下,害怕的事,終于要來了。他深吸一口氣,望著她,眼神意外的堅毅,有些難以言明,“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在圖書館見到你起,我覺得特別的與眾不同,在你身上,我看到很不一樣的東西。”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后來這么做的目的是為了我好?”宋井桐覺得好笑,唇角也不得地揚了揚,諷刺至極。原來,都是假的,只不過是刻意接近自己而已,虧她差點信了,信有一個人是善意的。
季驊看出了她的想法,“你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刻意地接近你。福利院那一次純屬是意外,我自己也沒有想到你會出現在哪里?真的。我看到你的時候自己都驚呆了。”
恍若未聞,宋井桐只冰冷地看著,有些冷笑,捏碎了所有的真切,“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錢?風頭?名譽?還是我想不到的陰謀?”季驊驚愣,不可置信地直視她的眼睛,宋井桐避開了,只聽對方難以置信地問她,你就是這么看待我的?
“我不知道,人心都是難測的。”宋井桐自己也迷惑了。
季驊自知事情已然發生,再多辯解都是無用。可他還是想為自己澄清一次,不管信與不信,“一開始我是懷有目的接近你是沒錯,可到現在,我是真的只是把你當成…朋友,對朋友一樣對你,不然,我為什么會發這個帖子。我想幫你,不想讓大家誤會你,排擠你,你懂不懂?”他希望,她能懂這些。
宋井桐卻沒應聲,她說,“我有點累了,先回去了。”季驊拉過她的包,要送她。宋井桐一動不動地站著,“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不要再見面了,不管什么都不要再出現。”只一句,季驊松了手,她轉身離去,沒有一刻的猶豫,也沒有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