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且是小雨。雨絲微微落下,輕柔地滑過傘面。
灰蒙蒙的天空,煙雨朦朧。她撐著油紙傘站在雨中,身姿窈窕、皮膚雪白。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間,用一銀色墜流蘇的發冠束起,僅看側影也知,是個極秀麗的女子。
她撐著油紙傘,整個人都與身后天色融為一體。水墨丹青,她是最美的一筆。
“轉過身來,轉過身來……”
不知是誰的聲音響起,清澈干凈,在這煙雨朦朧之中顯得空靈。那女子似是聽到了這聲音,款步轉身。
然而并非想象中的明眸皓齒,她身材臃腫,皮膚黝黑,詩情畫意的背景下,卻是丑陋到令人不想再看第二演的面目。
是她自己的面目。
“啊!”她驚叫一聲,眼中的景色迅速退去,天青色黯淡,油紙傘收起,連同那丑陋的面目也一并黑了下去。而后卻是在這漆黑中,光芒緩緩亮起。
姚心蘭驚恐地坐起身來,額頭上冷汗直冒。丫鬟點了燈,見狀連忙湊過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姚心蘭沒有理會丫鬟的關切,外套也不穿就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寒風從門縫里透進來,她卻似乎完全沒有感受到,踉蹌著走到了鏡子前。
借著燭光,她看到鏡子里映出的,依舊是丑陋的面孔。
“為什么是這樣,為什么還是這樣……”姚心蘭捂著自己的臉,聲音哽咽。丫鬟愣愣地看著哭泣的姚心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辦。而后她看到姚心蘭抹了把臉,又抬起頭,呆呆地看著鏡子。
“對,找她,找她……”
…………
“金蠶蠱。”蚩靈望著桌上的小蟲子,嘖嘖兩聲:
“真是個害人不淺的東西。”
把金蠶蠱撿回來后蚩靈就回了客棧,鄭洵雖然很感興趣,卻是被蚩靈給趕了出去。
蚩靈的意思是:“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共處一室,有損女兒家清譽,想看的話等明天吧!”
說完就把鄭洵給推了出去,順手把門也給鎖了,沒有給鄭洵任何機會。隨后蚩靈就將那小包裹攤在桌上,打量著那肉乎乎的小蟲子。
“我問你啊,你是從哪個地方來的?”
“……”
“姚家是你的第一任主人嗎?”
“……”
“裝啞巴的沒用的。”
“……”
蚩靈怒了:“再不說話我就把你烤熟了吃掉!”說著就開始去找火盆。雖然已是快到深夜,店家還沒打烊,這么一吆喝還真給送了個火盆來。那金蠶見狀,兩個小黑豆一樣的眼睛望望火盆,淡定地往里頭縮了縮。
“紅女教?”感受到金蠶傳出的意識,蚩靈目光微冷:
“又是這不三不四的東西。”
外界皆以為紅女教是鴆族的替代品,可除了都養蠱外,沒看出紅女教有一點像鴆族的地方。甚至在她看來,蠱術就是被這些心懷不軌的人用了,才會被認為是邪魔歪道。
身為正統鴆族王室血脈,她可不會坐視這不三不四的紅女教繼續敗壞她鴆族的聲譽。
想到這里她又有些惱火,若不是當初仙門世家的一群蠢貨來十萬大山聯手剿滅了鴆族,哪里輪得到這所謂紅女教在這里猖狂?當初父親鴆王還在之時,不知清理了多少為禍人間的蠱師。
嘆了口氣,蚩靈見金蠶縮在里頭正望著她,心中一動,問道:
“你餓不餓?”
金蠶兩粒眼睛望著她,點了點頭。而后蚩靈拔下頭上的簪子,向著指尖微微一劃。殷紅的鮮血流淌而出,那金蠶立刻撲過來,趴在了她手指上。
蚩靈一把彈開那撲過來的金蠶,金蠶大怒,兩眼盯著蚩靈,很生氣的樣子。蚩靈卻是拿過一只茶杯,將血滴在了那茶杯里頭。
金蠶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反抗,爬到茶杯里頭去喝。然而只有一兩滴,實在不過癮。
將附著在茶杯上的一點殘留都給舔干凈以后,金蠶望著蚩靈的指尖,尾巴晃了晃。條狀的身體還能在身體不動的情況下將尾巴搖得如此歡快,當真是技術高超。
蚩靈望著后者一副狗腿的模樣一陣無語,好歹是蠱中之王金蠶蠱,怎么一副狗腿子的模樣。
“喜歡吃?”蚩靈揚眉道。金蠶蠱連連點頭,像是啄米的小雞。
“那以后就跟著我吧,一周喂一次。”蚩靈道。雖然養金蠶蠱很可能給自己招來禍患,但蚩靈自信有自己鴆族的血脈在這鎮著,一個小小的金蠶蠱翻不出什么浪。
聽到一周喂一次,金蠶蠱卻是不樂意了,癱在桌子上動也不動地裝死,同時向著蚩靈傳遞出可憐兮兮的意識。
蚩靈望著裝死的金蠶蠱,卻是冷聲道:
“不愿意的話就走吧。”
金蠶立刻復活,親昵地蹭上她的手指,肉乎乎的身體讓蚩靈不由地笑了出來。她揚了揚手腕上的瓷娃娃,道:
“你也住這里吧。”
“!”一直密切關注外邊的一寧聞言跳了出來,看著蚩靈那不像開玩笑的神情,語氣試探:
“主人?”
“一寧跟它一起住,行嗎?”
“可以……”一寧面露糾結,還是將后面半段說了出來:“不要嗎?”
他低著頭,委屈道:“一寧喜歡一個人住。”
蚩靈摸摸后者的腦袋,笑道:“沒關系,就當是給你收了個小弟。”
金蠶:“???”
難道不應該是給我收了個小弟嗎?
一寧望著桌上扭來扭去的金蠶,很誠懇地搖了搖頭:
“一寧不喜歡這個小弟。”
“為什么?”蚩靈覺得很奇怪,一寧一個人在瓷娃娃里待了這么久,應該是很缺小伙伴的嘛!
金蠶也覺得很奇怪,雖說總是被丟棄,但每個人一開始撿到它可都是當寶貝供著的,頭一遭有人說不喜歡它的。
“它長得不好看。”一寧實誠道。
“一寧啊,其實在蟲子里這個家伙已經長得很標致了。”蚩靈望著那快要炸毛的金蠶,連忙道。
“但是它脾氣不好。”一寧又道。
金蠶:……
隨后在蚩靈和一寧的注視下,原本扭來扭去的金蠶不扭了,一頭撞在了桌面上,而后癱在原地一動不動。
“是不是不用住一起了?”一寧望著那目測已經羞憤自殺的金蠶,弱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