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娜凝神望去,哈,可不是么!祁子衿慢慢地推著赫連娜過橋,走到祁子牧身邊對祁子牧喊道:“哥哥不在書房看書,卻溜出來在此逍遙,我可是要告訴父親的哦!”。
本來正在出神的祁子牧聽到這個聲音,抬頭見妹妹和赫連娜二人正走過來,不以為然地笑道:“父親只是叫我在書房看書,不得外出,我又沒有離開乞活堡,只是在湖邊走走,哪里逍遙了!倒是你,這么冷的天,子衿你怎么把郝姑娘帶出來走??!郝姑娘身體好些了么?”。
“好多了,謝謝牧公子過問。多日不見牧公子,想必牧公子都在家里埋頭苦讀了啊,不知道牧公子的書看得怎么樣了???”,赫連娜笑著問祁子牧道。
“額”,祁子牧略一尷尬,回答到:“慚愧,在下看書乃是廣泛涉獵,不求甚解,膚淺的很!”。
祁子衿揶揄到:“這么膚淺的牧少爺卻得了個‘中州第一才子’的稱號,未免也太膚淺了吧!”。
“哦?中州第一才子?”,赫連娜聽到這個稱號很是好奇,她原本以為祁子牧只不過是弓馬嫻熟的富家公子罷了,沒想到還是個飽讀詩書之人。
“時人謬贊罷了,姑娘見笑了。倒是姑娘騎射俱佳,勇氣過人,巾幗不讓須眉,實在是讓人欽佩??!”。
赫連娜見祁子牧這么評價自己,笑著說:“得了,我們兩個人好不容易出來走走,竟是為了相互吹捧而來的!”。三人聽赫連娜這么一說,都哈哈大笑起來。
“誒,那位形影不離的冉兄呢?怎么沒跟你一起出來‘放風’?”,赫連娜突然想起每次見祁子牧基本都是看到冉閔和他在一起的,今天卻只見到祁子牧一人。
“他?”,祁子牧很有深意地一笑:“他對能夠‘萬人敵’的兵法很是癡迷,現在正在書廬用工呢!”。
“‘萬人敵’?哈,這么說兵法讓人聽起來就有種很想看看的沖動呢!不過用這個來形容兵法很是貼切?。】磥砦乙惨獙W一學這個‘萬人敵’!”,赫連娜雖是女子,但性格剛強,哥哥赫連昌開府讀書時,赫連娜也吵著要跟哥哥一起讀書,秦王見赫連娜在騎馬打天下的羌族人中能熱心于讀書實屬難得,便允許她與世子赫連昌一起跟著西秦最有學識的人,也即后來的西秦御史大夫權翼學習。權翼并不囿于對赫連兄妹二人灌輸一成不變的祖傳古訓,而是多鼓勵二人接受新鮮事物,廣泛聽取不同意見,這給赫連兄妹二人產生了很深地影響。所以赫連娜雖然騎馬射箭最厲害,但是學習接受新鮮事物的能力卻是很強,對不同的觀點和未接觸的新鮮事物都有很強的接受能力。
“哦?郝姑娘對這個還有興趣??!”,祁子牧對赫連娜還有這方面的興趣很是驚訝,聯想到赫連娜到乞活堡后展現的各種出人意表,祁子牧真是覺得赫連娜深不可測。
赫連娜正待回應,就見一個小書童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氣都吐不勻稱地對祁子牧說:“二公…子,堡…主在書房等你,有水紋城來的急報!”。
“水紋城…”,祁子牧聽到這個地名眉頭一皺,便大步流星地往書廬走去。
“誒……”,赫連娜本待喊住祁子牧喊他慢點走,這路上結著冰呢,反過來一想,不對,自己不應該對他說這種話,這種話不應該是那種關系才應該說的么。想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赫連娜感覺自己臉上一陣一陣的燒。
祁子衿望著哥哥匆匆離去的身影,柳眉緊蹙,輕嘆一聲,憂慮化作氤氳之氣彌散到空氣中。赫連娜本來見祁子牧走的匆忙就知道應該是要緊之事,現在見祁子衿長嘆一聲更加篤定這個水紋城應該是出了大事,于是撫著祁子衿搭在輪椅上的雪白葇夷輕輕地問道:“這個水紋城對乞活堡來說很重要么?”。
祁子衿緩緩地將目光從遠處收攏回來,輕點臻首答道:“是的,水紋城可以說是與乞活堡共為一體,目前有支不在朝廷編制內的野軍在此周圍活動,看樣子應該是這支野軍出了問題”。
“野軍?”,赫連娜好奇地扭過頭來看著籠罩在擔憂下的俏臉問到:“趙國這樣一個有著這么強悍的皇帝的國度,怎么會有野軍存在?”。
祁子衿緊抿薄唇,本來就若凝脂的臉蛋顯得更加蒼白:“當今皇上在反叛前朝皇帝時,雖然聯絡了前朝兩大家族勢力,但是面對前朝鐵騎的討伐還是壓得喘不過氣來。此時正好遇到我們南渡孟津口,無處可去,當今皇帝派人收留了南逃的乞活軍,并將其中一部收入自己的軍中,但南逃的乞活軍中有一部分人并不認同當今皇帝,拒絕了皇帝的收編,而成了獨立的野軍,只是在需要時同皇帝達成一些共識,然后才能為皇帝所用”。
赫連娜星眸一閃,心里大概對乞活軍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當下朱唇輕啟:“那水紋城的這支野軍也就是趙國建立之初就留在那里的乞活軍一支咯?”。
“正是”,祁子衿抬頭望冬日沉重的霧靄里望去,不用說就可以看出的擔憂又籠罩在這張完美無瑕的臉上。其實連赫連娜這樣的外人都能夠一眼看出,水紋的乞活軍存在得如此不合理,更何況一向多疑的這位皇帝呢,有誰能忍受國境內有不受朝廷管轄的軍隊存在,所以乞活堡上下一直對活躍在趙國境內的野軍處境表示擔憂,覺得長期以這種形式存在可能長久不了,今天突然來了水紋城的消息,祁子衿心里隱隱約約覺得絕非善事,而從祁子牧匆匆離開的樣子來看,哥哥肯定也是心里持有同樣的想法。
赫連娜心里想到一件事,心里咯噔一沉,但是見祁子衿已是憂慮忡忡,便將這句在嘴邊的推測咽了下去,旋即換了一張討人喜歡的笑臉,拿出自己銀鈴般的聲音對祁子衿說道:“你也不必太過憂慮,凡是不都有堡主和牧公子頂著嘛,你呀,就不要操心這些事情了??纯?,眉頭都皺城什么樣了,當心成了老太婆哦!”。
祁子衿聽到這話,不禁莞爾一笑,當下明白赫連娜是為了開解自己,想想自己卻也是幫不上什么忙,于是秋波一蕩:“是啊,我光在這里瞎擔心也沒什么用,連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不過有二哥在,應該沒事。這些年二哥總能在哪怕最危難時刻想到最好的對策,連父親都自嘆弗如,想來也是沒什么擔心的”。
赫連娜聽祁子衿這么講,知道子衿心里應該已經放下了這樁事,心下甚是高興,然后未加思考,脫口而出問了一句讓自己后悔莫及的話:“二哥?牧公子原來不是老大啊,還從來沒見過你家大哥啊,不知道大公子…”,赫連娜一語未畢,就見子衿將頭側向一邊,漲紅的眼眶已抑制不住悲傷的流淌,赫連娜不知道自己哪里說得不對,惹得子衿難以抑制地任由淚珠奪眶而出,當下急切地握著子衿的纖纖細手賠著不是:“好妹妹,對不起,我是不是哪里說錯了?”。
子衿擺擺手示意赫連娜暫時不要說話,自己的肩頭卻忍不住地聳動。赫連娜看到此景更是心下著急,張著口想要再解釋,可看著子衿決絕的樣子,只好閉上了嘴。赫連娜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祁子衿在強行壓制其內心磅礴的感情翻騰,而自己就是那個始作俑者,赫連娜自己也難過的低下了頭。
場面就這樣沉悶地過了好一會兒,祁子衿長嘆一聲,拿隨身攜帶的刺繡手絹輕輕擦拭了眼角,等到她回過頭來看著赫連娜時,雖然眼睛明顯有些紅,但是又恢復了往日干練明朗的笑容,得體地對赫連娜說道:“讓姐姐見笑了,姐姐不必自責,是子衿想起了一些傷心事,難免有些傷痛,與姐姐無關”。
饒是子衿這般通情達理,但勾起別人傷心事,惹得美人墮淚,赫連娜心里總歸歉意難平,正待再向子衿解釋,子衿對赫連娜說道:“姐姐,外面天涼,我們還是回去吧,咱們邊走邊說”。
赫連娜知道子衿雖是個女子,但平時是個極其穩重的人。剛才如此傷心難以抑制,一定是想起了對其觸動深遠的事情,都怪自己剛才嘴欠!現在子衿倒是平靜下來,但今天出來散步的閑情雅致肯定沒了。赫連娜見祁子衿這么提議,趕忙點點頭表示同意。
祁子衿推著赫連娜的輪車調轉了方向,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路兩人都沒說話。等走到橋上,祁子衿停了下來,走到欄桿旁邊,望著湖面的冰封,沉默不語,赫連娜坐在輪椅上滿是愧疚地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過了好一會兒,祁子衿深吸一口氣,像是從某種思緒中回過神來,背對著赫連娜,用一種極為悠長的聲音,淺淺的說道:“我大哥已于十年前在孟津渡南下時為了保護我們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