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捕夢
- 捕夢獵人
- 金子息
- 3312字
- 2020-10-13 00:16:34
趁對手分心,我突然發(fā)力揮舞玄木鞭向她腰間劈去,她側(cè)身一躲,跌落在地。
“娘子,我苦等你好幾年,你怎如此待我?”我正色道。
“騙人!”誰知那女妖竟不上道,厲聲打斷我,“你根本不是我的劉郎!我要?dú)⒘四悖 ?
“好你這惡鬼,占了小丫頭的身子不說,還逼迫她一直唱苦情戲,我來助你脫離苦海,你卻對我心生歹意,簡直不識抬舉!”我憤怒地發(fā)力揮動玄木鞭,招招直擊對方的咽喉。女鬼被我逼的無處可躲,只好四下逃竄。
我見機(jī)會正合適,便將玄木鞭豎在面前低聲念咒,只見玄木鞭被鍍上了一層金光,我迅速握住發(fā)光的玄木鞭,沒有猶豫直接刺向了那女鬼的身體。
那青衣厲鬼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全身的顏色漸漸變淡,身形已開始消散。
“阿巴!”我低聲喊道。
阿巴十分機(jī)敏,一直都在一旁候著,它得了命令,就迅速從一縷黃煙瞬間化作圓潤獸形,張開大口一下子便吞下了那只受傷而無法行動的女鬼。
我松了口氣。這次捕夢行動,比我想象中要簡單一些。
阿巴吞下那女鬼后,似乎還有些不滿足,搖晃著身子下意識地張開了嘴。我知道,阿巴一定沒有吃飽。我沒有阻攔,示意阿巴繼續(xù),它長大了嘴巴,猛然吸氣,將我倆身處的夢境緩緩吸入了自己的口中。
瞬時,我被強(qiáng)烈的白光所包裹。阿巴吃掉了靈琚的噩夢,而這就是夢境坍塌的表現(xiàn)。我會通過此時此刻女鬼殘存下來的意識,看到女鬼心中的執(zhí)念。而白光消散后,我和阿巴就會從夢境中脫離,回到熟睡的靈琚面前。
那女鬼名叫牡丹,本是民國初期青水古鎮(zhèn)的一名當(dāng)紅花旦,卻愛上了同一個戲班子里只會翻跟斗的武生。
牡丹當(dāng)時在村子里十分有名,不論老小,都喜歡聽她唱戲,每次牡丹上臺,都能獲得滿堂喝彩。所以當(dāng)時人人都說,牡丹和武生在一起,簡直是鮮花插在牛糞上。可那武生雖然笨拙,卻對牡丹一心一意,甚至為了給牡丹一個驚喜,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去和繡娘學(xué)了女紅,親手給牡丹縫制了一件青紗戲袍——也就是這次導(dǎo)致靈琚噩夢的那件戲袍。
本來,不管別人怎么說,這二人情意相投,牡丹也到了嫁人的年紀(jì),可是戲班子的老板為了留牡丹再唱幾年戲來賺錢,卻遲遲不肯松口,一直拖著二人的婚事。
天有不測風(fēng)云。后來,牡丹在一次演出的時候,被隔壁城中惡霸財(cái)主王二爺看上。當(dāng)即,王二爺就拍下十塊銀元,說要跟戲班子當(dāng)家的買下牡丹做小妾。當(dāng)家的自然高興,十塊銀元,比唱戲要賺得多好幾倍,于是立刻拍著胸脯向王二爺允諾,到時定將牡丹完完整整地交到王二爺手上。
那個時候,唱戲的戲子跟當(dāng)家的都是簽了賣身契的,當(dāng)家的說要嫁,牡丹不得不嫁。無奈之下,牡丹決定放棄一切和武生私奔,然而就在那天私奔的夜里,當(dāng)家的被看門的狼狗叫醒,于是帶著一隊(duì)人馬追趕他們,并將牡丹和武生二人堵在了一座懸崖之上,牡丹見事已至此已無活頭,便身披那件愛人親手縫制的戲袍,義無反顧地跳了崖。那武生一時間竟然慌亂猶豫,沒有膽量殉情,只好被當(dāng)家的捉回去,給當(dāng)家的做了一輩子的苦力。
死去的牡丹看到武生對自己這般薄情寡義,含著一口氣不肯入輪回,化為一縷幽魂,專門尋找戲班子里年輕的姑娘去附身,身披青衣,唱著自己的苦情,勾引男人再吃掉他們的精魄,以報(bào)復(fù)薄情的劉郎。
就這樣,一直持續(xù)到今天。
被食夢貘吃掉的孤魂野鬼,會忘卻痛苦與執(zhí)念,重新走入輪回之道,早日超度重生。這么算下來,我?guī)煾缸霾秹臬C人其實(shí)也是在做好事。
但是,收錢和不收錢之間,就差了很多了。
白光漸漸消散,我又重新站到了靈琚一片漆黑的房間里。映著月色,那小丫頭居然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看到陌生的我倒也不害怕,脆生生地喊了聲:“神仙?”
這一聲又暖又甜,我笑了,輕撫她的腦袋說:“我不是神仙。”
“可是,靈琚剛才明明夢到了你,殺死了一個嚇人的妖怪!”那小丫頭奶聲奶氣,一臉天真地仰視著我。
“那只是一個夢。”我對她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神仙!你帶我走吧!”靈琚竟然撲通一聲朝我跪下了。我有些驚愕,不知這小丫頭究竟想干什么。
“神仙,靈琚早年沒了父母,被爺爺賣到了戲團(tuán),戲團(tuán)團(tuán)長總是打我罵我,不給我吃穿……神仙,我剛才夢里看到你降魔除妖好厲害,求求你把我?guī)ё甙桑 膘`琚漲紅了臉,對著我連連磕頭。“神仙你別看我小,洗衣做飯我樣樣精通,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我急忙扶起她,心里浮現(xiàn)出一絲猶豫。可是……我細(xì)想之下,終究是搖了搖頭,狠狠心轉(zhuǎn)身離開了。
“神仙!神仙!”靈琚在我身后哭喊。
“死丫頭!活膩了?大半夜嚷嚷什么呢!”不遠(yuǎn)處,傳來一聲兇惡的呵斥聲。這想必就是那個戲團(tuán)團(tuán)長吧。我裹緊了身上的灰布長袍,三步并作兩步,逃也似的離開了后臺。我想,我是時候該離開這個青水古鎮(zhèn)了。
青水古鎮(zhèn)位于湖北最北部一個偏僻的小山坳里,離襄陽很近,由于交通閉塞,因此這里的人們都還保持著老一輩的生活習(xí)慣,也因此才會有戲班子,我也才會遇到這個唱戲的小姑娘。這里青山綠水環(huán)繞,和它的名字很般配,一條青水灣從村子里流過,景色秀美卻絲毫不做作,別有一番風(fēng)情。這是我選擇在青水鎮(zhèn)歇腳的原因之一。
至于原因之二,自然是因?yàn)槲夷莻€挨千刀的師父曾在襄陽附近禍害過一個名叫寶璐的姑娘。這是我小時候在師父大醉的時候,偶然從師父口中聽到的。我本想在這里找到當(dāng)時那個姑娘,向她詢問關(guān)于我?guī)煾甘й櫟氖虑椋墒沁@一圈走下來,村子里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有寶璐這么一個人。
雖然尋找?guī)煾傅木€索斷了讓我心有不甘,可我也得繼續(xù)趕路了。至于靈琚……即便是我再喜歡那個小丫頭,我也不能將她帶在我的身邊。
因?yàn)椋疫€有更重要、更危險(xiǎn)的事情去做。
我撐起竹棍,趁著夜色離開了這個閉塞的小村落。我只是個路人,路過而已,什么都不改變,什么都不帶走。
我沿著樹林里的小路向北走了好遠(yuǎn)。夜色撩人,偶然聽到幾聲貓頭鷹的叫聲,除此之外,就是我自己的腳步聲了。天上的星子遼遠(yuǎn)稀疏,月色怡人,夜風(fēng)飛奔在耳畔,在路旁的古樹上撞得自己支離破碎。萬籟俱寂之中,我卻突然聽到身后不遠(yuǎn)處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停下腳步屏氣凝神,斷定這不是我自己腳步聲的回音,于是轉(zhuǎn)身大喝一聲:“是誰?”
一團(tuán)小小的黑影哆哆嗦嗦地從一棵大樹后面走了出來,又是一下子跪在地上,銅鈴般清脆的聲音哭喊著:“神仙……是我!”
這小丫頭膽大包天,居然自己跟了過來!
我無奈地扶起她,看她掛著鼻涕一臉狼狽,頭上的羊角辮也已經(jīng)松散歪斜,頓時生出一股說不清的愛憐,抬手幫她擦干了眼淚。但我終究是沒有帶她走,給了她一塊兒干糧,我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走了很久,久到我覺得她已經(jīng)不可能再跟上來。可是在我停下靠在樹上閉目休息的時候,靈琚竟然捧了一些新鮮的野果,小心翼翼地?cái)[在我的面前,然后跪在那里拜了拜我,連磕幾個響頭。
我竟有些想笑。這小丫頭,真把我當(dāng)神仙?
也是有些口渴了,我拿起一枚野果塞進(jìn)了嘴里。靈琚遠(yuǎn)遠(yuǎn)地躲在樹后,傻傻的沖我笑。
就這樣,她居然跟了我一路。
她用樹林里的樹枝編織了遮雨的蓑笠,然后在我休息的時候悄悄披在我的身上;她每天都去采摘新鮮的野果,恭恭敬敬地?cái)[在我的面前,然后一定要拜一拜才離開;她用樹葉吹出好聽的曲調(diào),用她那副銀鈴般的好嗓子唱出幾句戲文,讓我孤單的旅途顯得不再那么寂寞。
她就這樣每時每刻為我做著這些細(xì)微的小事,卻始終離不了小孩子的心性。比如披在我身上的蓑笠會插上一朵黃色的小花兒;比如她爬樹摘野果時,卻被樹上的甲蟲吸引,丟下野果就去追甲蟲,害我餓一上午肚子。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開張了,因此身上也幾乎沒有錢了。到下一個村子,我一定得狠狠敲詐一筆才行。
也或許,我身邊是該有個伴兒了。
在靈琚跟了我足足七天之后,我終于繳械投降:“你想清楚了,真的愿意跟我走嗎?”我停下腳步,對跟在我身后的靈琚說。
她紅著臉,用力點(diǎn)頭。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收你當(dāng)徒弟。你往后就跟在我身邊吧。”我扯了扯身上的灰布長袍,對她招了招手。
靈琚有些不敢相信,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跳著朝我撲過來,興奮地扯著我的衣角,跟著我的腳步向遠(yuǎn)處走去。她一邊蹦跶,一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師父師父,你是神仙嗎?”
“我不是,我是人,和你一樣的人。”
“師父師父,你替靈琚治病,那你是醫(yī)嗎?”
“算是吧。”
“師父師父,那你是中醫(yī)還是西醫(yī)?”
我思忖片刻,答:“中醫(yī)治的是得病的人,西醫(yī)治的是人得的病,而我治的,是人心。”
靈琚若有所思,鼓起嘴巴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用手摸了摸她扎著羊角辮的腦袋,就裹緊了灰布長袍,繼續(xù)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