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凌蕭心頭一震,是師父——她竟然找到這里來了,也難怪,自己失蹤了一天一夜,他們定然很擔心很焦急。
“是在叫你嗎?”中年男子問道。
陸凌蕭微微頷首,心中既是欣喜,卻又愧疚。喜的是師父雖然外表冷淡,可終究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愧的是自己不該私自外出,惹得她擔憂。
“小姑娘,你要找的人在這呢!”中年男子朝窗外嚷道。
“前輩你——”陸凌蕭一時不知所措,既盼著見著師父,又怕師父看到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
李寧玉聞聲,急匆匆的沖進小屋,一眼就瞧見躺在枯草堆上的陸凌蕭。
陸凌蕭低著頭,暗想道:“這次闖了禍,師父肯定又要臭罵我一頓了。也罷,任由她打我罵我,我是斷然不會頂嘴還手的。”
李寧玉走了過來,半蹲在草堆旁,一把摟住了陸凌蕭,啜泣道:“你沒事就好,師父以后再也不罵你,也不強迫你練功了。”
陸凌蕭一下子驚愕住了,這還是自己認識的師父嗎?師父從來不哭不笑,不吵不鬧,冷冰冰得讓人六月生寒,七月凝霜,八月降雪。而今自己才失蹤一天,師父就四處尋找自己,還如此牽掛擔憂,莫非是俠女多柔情,君自不知否?
與佳人相擁,這種感覺著實美妙,就是在夢中也是不敢妄想的,如今卻能真切的感受到。而李寧玉微顫的身體更是讓陸凌蕭怦然心動,那一身的溫軟,以及少女特有的芳香,無不使陸凌蕭心猿意馬,內心蕩漾。
陸凌蕭僵著雙手,輕拍李寧玉肩膀,柔聲道:“師父,要是我永遠消失了,你會傷心難過多久?”
“我不知道,”李寧玉放開陸凌蕭,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收起了哭臉,輕聲道,“你是我徒弟,要是有什么閃失,我當然難過了。”
“僅僅是這樣?”陸凌蕭有些失望。
“那你還想怎樣?”李寧玉水汪汪的眼眸向側邊移動,有意躲開陸凌蕭滿懷期許的目光。
“喂,我說你們兩個小娃子,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當我是燭臺嗎?”中年男子話中頗有一番酸味。
“你——”李寧玉轉過身,惱怒道:“你是何人,竟敢胡說八道!”
由于天色已晚,屋內又沒點燈,光線有些灰暗,李寧玉進屋之時沒看清那男子的面目,只道他是這間屋舍的主人。況且她光顧著陸凌蕭了,哪有還心思顧著旁人?此時被他言辭激怒,正眼瞧他時,卻無比驚訝。
“掌、掌門,您怎會在此?”李寧玉起身參拜。
中年男子笑道:“小姑娘好記性,你我不過見了數面,竟是一眼就認出我來了。”
李寧玉歉然道:“弟子眼拙,還出言不遜,還望掌門恕罪!”
中年男子笑道:“不知者不罪,你無須自責。”
原來中年男子雖貴為掌門,大多時候卻在閉關修煉,閑暇之時也不待在派中,當真是神農見首不見尾,而門派之務皆由呂彩霞和李寧玉等人打理。
陸凌蕭驚詫道:“前輩,你——竟是本派掌門?”陸凌蕭猜得此人來頭不小,但如何能想到會是掌門人。
中年男子爽朗道:“沒錯,我就是你師父的師伯沈峻。”
陸凌蕭坐起身來,半跪著抱拳拜道:“弟子陸凌蕭,參見掌門!”
沈峻斂容,微蹙道:“你這小子,怎么也這么古板?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何能隨便跪拜他人?這些禮套,我是最惱的,你不嫌腿疼,我還怕折壽呢!”
旁邊的李寧玉微低著頭,抬手用衣袖遮住嘴,暗中抿笑。
陸凌蕭用手撓了撓頭,雖略顯難堪,心中卻是對眼前這位不拘一格的掌門敬佩不已。
三人相聊甚歡,俶爾之間,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其中一人大聲喝道:“找不到沈峻,就殺光這里的村民!”
“噓!”沈峻小聲道,“他們終究還是來了!”
李寧玉問道:“掌門,他們是何人?”
沈峻看了看李寧玉和陸凌蕭,眼神甚是堅定,從懷里掏出一本書,遞給李寧玉,道:“來不及跟你們解釋了,這本秘籍交由你們保管。我先到外面去引開他們,你們再伺機逃走。”又看了一眼傷勢未愈的陸凌蕭,斷然道:“寧玉,找個隱蔽的地方替這小子療傷,秘籍上有療傷的心法。”
這本秘籍不足半寸厚,青皮白紙,與一般的古書并無二致,然而首卷上四個縱字卻讓李寧玉惶恐不安。
“掌門,這是鎮派之寶,怎能……”
沈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語重心長道:“保護好這本秘籍!”言畢,鎮定自若的走出門去。
屋外,三十余鐵騎在這個破舊的村子里橫沖直撞,四處逮人。這些人戴著面具,那面具通體黑漆,把整個人臉遮擋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而面具上刻著魑魅魍魎的怪相,兇神惡煞的,讓人不寒而栗。而他們穿著暗黑色服飾,肩上披著暗紅色披風,或持長矛,或握大刀,似是從地獄而來的鬼卒。
村子里二十余人,此時已全被抓捕,而幾間茅舍已被黑衣人點火,此刻正燃起熊熊烈焰。
“我說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家伙,想要見我飛鴿傳書便是,何必擺這么大的陣仗?”
沈峻突然現身,這些人先是一驚一愣,隨即喜上眉梢,大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之感。
黑衣頭領厲聲叫道:“姓沈的,快把秘籍乖乖交出來,我們還可以留你個全尸!”
沈峻冷笑道:“喲,好大的口氣,這種話你們主子都不敢跟我講,你們倒是無知者無畏。憑你們這些雜毛,也配得到秘籍?”
黑衣頭領左手一揮,這群戴著面具的殺手將沈峻團團圍住。沈峻將劍按在地上,手撐著劍柄,站在包圍圈里,絲毫不懼。
黑衣頭領舉起大刀往上一頂,大聲叫道:“給我殺!”三十余鐵騎策馬奔騰,如餓狼似猛虎,殺氣騰騰的朝沈峻撲去,馬蹄卷起灰蒙蒙的塵土,將沈峻籠罩淹沒其間。
陸凌蕭在屋內大叫不好,對李寧玉道:“師父,來者不善,你快出去助掌門一臂之力!”
李寧玉卻不動如山,毅然道:“掌門師伯神功蓋世,勿須我們擔憂,先且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只見沈峻原地騰空躍起丈余高,身如游龍,靈活矯健,手里一把長劍揮舞得風馳電掣,氣勢磅礴。一丈之內,凡近身者,不論人馬,或被劍氣所傷,或被內力所震,無一幸免。這些殺手武功本來不弱,但與沈峻廝殺對決,沒有半分施展的余地。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這些殺手幾乎全部受傷。黑衣頭領一聲令下,殺手們全部退后,擺成一排陣列,瞬間掏出暗器,齊刷刷的射向沈峻,迅速之疾,讓人眼花繚亂。那些暗器形狀跟槍頭相似,但要比槍頭小。
沈峻周身只有幾間茅舍,地形并不利于躲閃。若是施展絕頂輕功,逃離此地絕非難事,可是李寧玉和陸凌蕭還在屋里,怎能一走了之?
數十枚暗器準確無誤的射向沈峻,看來這些殺手均非等閑之輩,不僅武藝不凡,而且都是使用暗器的行家。
沈峻穩住下盤,右手快速的揮舞長劍,周身的劍氣波濤洶涌般的猛烈,暗器還未近身就已被擊落在地。然而,殺手們源源不斷的釋放暗器,這樣下去,無非是想消耗沈峻的體力。
晚霞如一片火海,映紅了大地,也映紅了沈峻的臉龐。
倏忽間,沈峻催動全身真氣,一招“塵埃落定”將迎面飛來的暗器全部定在空中,然后雙掌猛地朝前,將那些暗器反彈回去,刺向對面的敵人。那些黑衣殺手中了自己的暗器,一片嚎叫,疼得在地上打滾,有過半的殺手被暗器擊中要害,頓時氣絕身亡。余者見勢不妙,掙扎著爬起來灰溜溜的騎著馬逃走,沒有馬匹的也東倒西歪的跑掉了。
沈峻卻沒有去追趕那些殺手,只顧著解開村民身上的綁繩。
“掌門,你怎么放了他們?”李寧玉跑了出去,急切道,“放虎歸山,必會招來更大的禍害!”
沈峻擺了擺手,道:“他們不過是奉命行事,何必趕盡殺絕?”
“奉命行事?莫非掌門知道他們奉了何人之命?”
沈峻幽嘆一聲,喟然道:“這件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可是他們會不會有幫兇?如果去通風報信……”李寧玉心思縝密,始終不太放心。
“他們只是來打探虛實的,或者是故意打草驚蛇,將我卷入這場風波。”
李寧玉疑惑道:“風波?”
沈峻深吸一口氣,不再言語。
李寧玉雖心下疑慮,但掌門向來特立獨行,什么事情都一力承擔,不喜旁人過問,故不再追問,只得說道:“掌門,我們還是先回神農劍派吧!”
沈峻想起之前所發生的種種,神色凝重,憤然道:“好,我這就回去清理門戶!”
剛走幾步就猛地停下,回頭一看,道:“天色將晚,那小子還深受重傷,我們暫且在此處安歇一晚吧!”
李寧玉見到陸凌蕭時,就已經看出陸凌蕭受傷不淺,但還沒來得及細問緣故,此時聽掌門如此一說,心中更是忐忑,慌張的說道:“掌門,到底發生何事,凌蕭是怎么受傷的?”
聽完沈峻所述,李寧玉疑惑道:“師叔雖性情怪癖,卻不像是能做出如此殘忍之事,或許她有什么苦衷。”
想到陸凌蕭功力淺薄,卻受到師叔全力一掌,李寧玉痛心不已,連忙跑進屋內查看陸凌蕭的傷勢。
見李寧玉師徒噓寒問暖,仿若多年未見,沈峻囅然而笑,很知趣的走出屋子,尋找一些柴火去了。
不一會兒,沈峻就在屋前生出一堆篝火,將馬肉插在長劍里,在火堆上烤了起來。邊烤邊歡快的道:“這一仗沒有白打,有這么多戰利品,夠我們吃個幾十天的了。”
陸凌蕭笑道:“這么熱的天,這些馬肉過不了幾天便腐臭了,怎吃得完?”
沈峻先是一愣,隨即幡然道:“說的也是,那你就多吃點,吃好了什么痛苦煩惱都沒有了!嗯,剩下的就留給那些村民吧。”
李寧玉只覺好笑,都說一醉解千愁,沈峻竟然覺得吃肉也能解愁。
三人飽食過后,沈峻再次替陸凌蕭運功療傷,一個時辰后才停止。
陸凌蕭狐疑問道:“掌門,你的雙手為何有些冰冷?”
沈峻一怔,但又立馬顯得若無其事,淡然道:“多年來的舊疾。”
聯想起初見冷千霜時,冷千霜口中所說的“師兄的舊疾”,陸凌蕭心頭一驚,難道是……但又不敢臆斷,只好繼續問道:“掌門神功蓋世,為何會烙下這病根?”
沈峻似是有些不耐煩,“你這小子自己都傷得不輕,還瞎操心別人。我這舊疾畏冷不畏熱,就算把我扔進油鍋火海,我也不怕,我還不稀罕治好呢!”說完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