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一位能幫我們復仇的殺手。”媽媽很久沒有如此興奮了,即使風雅閣每一位姐姐都沒閑著的時候也沒有,“我等了他整整十三年了。”媽媽忽然喜極而泣,緊緊抱住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傷心的蕓兒,“只有他才能幫我們復仇,蕓兒,媽媽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媽媽拭去淚水,再次露出了笑容,胭脂在她臉上化開了,有那么一瞬間,蕓兒覺得媽媽的笑容好可怕,好陌生。
“媽媽,我也要為你復仇,我想成為一名俠客。”
“不。”媽媽語氣堅決,“媽媽希望你永遠是我的小公主,江湖險惡,不是你一個姑娘家呆的地方。”
“可是我喜歡。”哪個愛做夢的女孩不喜歡仗劍天涯,行俠仗義的風流劍客,“茉莉姐姐最愛那個傳說中的‘中華神劍’,她告訴我她曾經陪他睡過一夜,茉莉姐姐說那是她最幸福的一晚,他還夸茉莉姐姐像他以前認識的一位姑娘呢。”
蕓兒自己從來不對這個傳奇人物感興趣,總覺得那種人應該活在天上。“不過我更喜歡他爺爺郭良,‘中華神劍’的傳說像是騙小孩的童話故事,我已經長大了,他的爺爺郭良的才是真正的英雄,他本可以做武林盟主,卻把位置讓給了他武當派的師兄。”
“郭良已經死了很多年了,孩子,據我所知他也做過不光彩的事情。”
“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她據理力爭,“他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后半生一直活在悔恨中,說書匠每次講到這里都會流淚。”
流淚的何止說書匠,她為此不知道偷偷哭過多少回,一個本可以權傾天下的大英雄,就這樣隕落了,她好希望自己同他生在同一個時代,這樣她就可以去武定侯府去探望他,也許她可以為他減輕一點點悔恨,讓他不再那么痛苦,媽媽傷心時總能被她哄好。
媽媽突然變了臉色,“我警告過你不要去前院的姐姐們有太多的接觸,你怎么老不聽話,別再去找茉莉,你跟她們不一樣。”
“我們都是您的女兒,媽媽。”蕓兒吐出舌頭,然后依偎在媽媽懷中“我知道錯了。”媽媽笑了,愛撫著她的小臉,“如果你哥哥在就好了,我們一家就要團聚了。不遠啦,不遠啦,等殺手為我們報了仇,我們一家就會團聚了。”媽媽望著遠方,目光迷離,嘴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蕓兒從沒見過哥哥,媽媽很少提起這么一個人,她甚至不知道哥哥的名字,茉莉她們聽到她問這個問題時總會花容失色,她們害怕媽媽的怒火,媽媽發火的時候整個“風雅閣”氣氛都會變得陰沉沉的,會有姐姐莫名其妙的失蹤,然后過很長時間才能回來。
有的姐姐告訴她她們是去了別的妓院或者去探親了,后來她才漸漸明白她們那時都受傷了,媽媽嫌她們多嘴打傷了她們,然后給她們找了個隱秘的地方養傷,直到可以接客之后再被接回來。除了蕓兒自己這里任何人都怕媽媽,她們背地里都叫她“母夜叉”。
蕓兒知道媽媽害怕別人講起她的過去。
她還是隱隱知道了一些零碎的消息,媽媽曾經也是“風雅閣”普通的一員,不過后來攀附上了某位權貴,成了這里的主人。
姐姐們悄悄議論說媽媽背后的那個權貴就是蕓兒的親生父親,她不敢想象,就連媽媽是不是她娘她都不能確認,她從沒有叫過她“娘”,而是跟著姐姐們叫媽媽。蕓兒希望媽媽有一天會告訴她真相,讓她能叫她一聲“娘”。
“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父親。”不止一次蕓兒偷看到武定侯郭勛鬼鬼祟祟地從媽媽的房間里出來,有一天她忍不住跑過去提出心中的疑問。
蕓兒一點都不喜歡現在的武定侯,也不希望他成為自己的父親,有人說他是江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五大門派都聽從他的調遣,可是他這些都是靠他父親一生的名譽換來的,連他的兒子——那位“中華神劍”都看不慣他強勢的作風,最后棄他而去,她才不要他做父親。
“放肆!”媽媽平生第一次扇了她耳光,她臉頰頓時燃氣火辣辣的灼燒感,“他不是你父親,你也不是我的女兒,”
蕓兒強忍著淚水,捂著腫起的臉龐沖出了妓院,自從她記事以來這是媽媽第一次動手打她,她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的心在滴血。
她要離開這里,逃的遠遠的,她從第一次冒出這個念頭到實施行動僅僅花了三天。那三天她夜夜哭泣,媽媽甚至沒有來看望她一眼,她覺得她永遠也不會叫她“娘”了,她不過是媽媽撿來的一個野孩子,哥哥才有資格叫她娘,她傷心極了。
那三天一個想法開始在她心里生根發芽,最后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要報答媽媽養育她十六年的恩情。
她要為媽媽復仇,那樣哥哥就會回家了,她就不欠媽媽什么了。
蕓兒知道媽媽的仇人是誰,也知道他在哪里,她抱著一個簡單的計劃,在一個深夜悄悄離開了生活十六年的妓院。
記憶猶如猛獸,在夢中與現實交織在一起,令她苦苦掙扎。
“姑娘,姑娘,你醒了……”
蕓兒慢慢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男人懷中,闖進眼簾的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臉,小小的眼睛,扁平的鼻子,寬闊的嘴唇,古銅色的皮膚,配上一頭像雜草一樣混亂的黑發。
他是誰啊?
這人身體僵硬的像石頭,使她感到一陣的不自在,她在驚叫聲中跳出男人的胸膛。
“你……你是什么人。”她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客房內,本能的護住了自己的身體,“我怎么會在這里。”
“姑娘……我……”陌生人言辭閃躲。
蕓兒的記憶閃回到在酒肆中倒下的那一刻,“我想起來了,你殺手?”
陌生男人木然站在她的面前,面對生死時刻的危機蕓兒絲毫沒有防備,“只有殺手才能做出你那樣的反映,你打傷了我。”女孩臉紅著質問。實際上從京城到碧水鎮一路上她問了無數人這句話:
“你是不是殺手。”
所有人都投來質疑或者躲閃的眼光,芍藥姐姐告訴過她在殺手中越是相貌平平的人越是深藏絕技,她的一位客人就是,那人自稱是來自一個名叫“暗河”的殺手組織,他每殺完一個人就會去找芍藥姐姐,她甚至幫芍藥姐姐報了仇,殺了她的殺父仇人。
芍藥姐姐從不收他的錢,交給媽媽的都是她的私房錢,她一直幫芍藥姐姐保守著這個秘密。她對芍藥姐姐的話一點都不感到懷疑,在風雅閣總能見到江湖中形形色色的人。
“你一定是個殺手,他們所有人聽到這句話時都以為我是個瘋子,只有你打傷了我。”
“姑娘,很抱歉傷到了你,我完全是無意之舉。”陌生人態度誠懇的道歉,“我只是個普通的路人,在酒肆里一時出了神,而你在藏在背后突然發聲……”
“不要狡辯。”她越來越相信眼前的男人就是個殺手,“你相貌平平,身上的肌肉卻硬的像石頭,你一定身懷絕技,芍藥姐姐是不會騙我的。
“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就放心了,我絕不是你要找的人,告辭了,姑娘。”陌生人躬身打算告別,她急忙搶先攔下。
“你不能走,你打傷了我,休想就這么離開。”
“你想要銀子?”
“我想讓你幫我殺人。”
陌生男人突然露出猙獰的面孔,“你就不怕我把你殺了?”
“我不怕!”她怕,男人猙獰的面孔真恐怖,她怕極了,“行走江湖是有規矩的,你不能就這么殺了一個弱女子。”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江湖是什么樣子。”陌生人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眼光中飽含殺意,“江湖是個人吃人的地方,沒人在乎一個女人的死活,特別是你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
蕓兒被嚇出了一身冷汗,男人的臉幾乎貼到了自己臉上。“才不是,才不是。”她閉上眼揮舞雙手,卻撲了個空,“江湖上的劍客行俠仗義,江湖上的殺手一諾千金,說書匠都是這么講的,你騙人,你騙人。”
她睜開雙眼,卻看到男人溫暖的笑臉。
“你要殺什么人?”他問。
“雷洪,他是媽媽的仇人,媽媽恨透他了,他必須死,這樣媽媽的兒子就會去找她啦。”
“他死定了。”
“你答應了。”蕓兒高興的蹦跳起來,“我就知道你是個殺手,芍藥姐姐是不會騙我的。”
“我可以走了嗎,小姐?”
“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個騙子?”
“我從不欺騙雇主。”
“不行。”她思考了一會兒回答,“我必須跟著你,萬一你跑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問了這么多人才問出了一個殺手。”她伸手把頭上的發簪摘下,“芍藥姐姐說殺手必須要付定金,我身上沒帶多少銀子,這個應該值不少錢。”
“這個人我可以免費幫你殺?”
蕓兒一陣迷茫,不收定金的殺手?她開始對自己的判斷產生懷疑,“不對,沒有不肯收定金的殺手,你是個騙子。”
“無所謂了。”男人無奈的搖搖頭,“你有沒有見過不要錢財的騙子,你手中的簪子可不是便宜貨。”
“也對。”蕓兒贊同他的觀點,“你是俠客嗎,為了我拔刀相助?”
“我是殺手,一諾千金的殺手。”
蕓兒若有所思的戴上發簪,“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
“告辭。”
“別……別走,我想親眼看著媽媽的仇人被你殺死。”
男人猶豫了一會兒,“你真想看?”
“千真萬確。”她內心欣喜地掀起一陣漣漪,仿佛看到了媽媽的仇人倒在自己腳下,她還從未見過死人是什么樣子。
“你或許并不是一個好幫手,但是作為殺手往往無法拒絕雇主提出的種種不合理的條件,這真是令人一件頭疼的事。”
蕓兒感覺這一切都像在夢中,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答應了?”
“沒錯。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我還有很多事情要準備。”
“你真的答應幫我?”
“一諾千金!”
“呃,好吧,姑且信你一次,我叫夏蕓兒,你呢?”
“屠夫,殺人的屠夫。”
蕓兒吐吐舌頭,這名字真可怕,“咱們必須早點動手,媽媽請的殺手隨時可能先我們一步。”
“不會的。”屠夫自信的回答,“雷洪必須死在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