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率先打破了僵局，雙手捧著兔子布娃娃，向孟琰走過去。她看得出來孟琰很緊張，像一張緊繃著的弓，箭已經對準了他。

可是身為強者怎能不目空一切？龍有逆鱗，觸者必殺之。她的逆鱗已近被觸犯，整個房間都在因她顫抖，好像要倒塌，匍匐在她的腳下。

她不喜歡這樣，用如此狂暴的心情表現自己，但是她別無選擇，她最好的朋友被欺負了。

“道歉。”女孩指著手上皺巴巴的兔子布娃娃，語氣冰冷不容置疑，不允許違背，違者必殺之。

孟琰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雙手，寒氣把空氣中的水分都凝成了黑色的冰晶，隨著氣流上下流動。

他又想起他之前被困在那個監獄里的日子，那些慘無人道的實驗。那是個噩夢，夢里的惡鬼們穿著白色的防化服，帶著黑色的防毒面罩，胸口上的鬼影給了他一個笑臉。

猩紅色的藥液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身體，劇烈的化學反應發生在血與骨之間。而試驗品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被拷死在椅子上哭泣。

女孩和他一樣擁有奇怪的能力，而他的能力是因為那個監獄的實驗，那么……也許，女孩就曾在他的旁邊哭泣。

孟琰現在是一張白紙，不知道什么是能力者，不知道能力者獲得屬性的正規過程。他覺得世界上擁有和他一樣奇怪能力的人，都是因為在監獄里被虐待、被蹂躪。

孟琰面對那么噬心的痛卻活了下來，因為他有他的執念，一直在支撐他的生命。

“逃出去，活下去，報仇！”這是他在牢籠里的吶喊。

女孩的執念是什么？

有如此強大能力控制物體懸浮飛舞的，女孩又受過各種痛苦？孟琰同情地望向女孩的臉，他看到精致的娃娃臉上萌萌的大眼睛眨啊眨，紅色的瞳孔卻讓他心寒。

也許女孩和他一樣，也是成功逃出來的幸運兒，女孩帶著她的執念，她的兔子、她的一切逃了出來。

那個監獄冰冷、潮濕、沒有光亮，孟琰在里面經常感覺寂寞，因為他沒有朋友。

“對不起，兔子。”孟琰站了起來，向兔子鞠躬。他看出來了，女孩的執念就是兔子，那是她的伙伴、朋友、家人。事實也確實如此。

女孩有些吃驚，她也許沒有想到面前這個清瘦的男孩居然會那么爽快地道歉。以前她的兔子被欺負了，她都要將對方打得遍體鱗傷對方才肯道歉。

其實也不是別人不想道歉，只是讓人向一個布娃娃道歉，誰都會有些抵觸心理吧。然而拒絕道歉的下一刻，他們就已經女孩被打得快沒氣了。

女孩意識到有些不對，她忘記自己不能隨意出現情緒波動。紅色的眼瞳模糊了，兩行清淚流了下來。女孩想用手去拭掉，卻又不舍得放開手上捧著的那只兔子，小臉左蹭右蹭想用肩膀來抹掉淚水，可是又夠不到，一時間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

懸浮著的手術刀、床單、病床都慌張起來，失去重心后在空中碰撞起來。

孟琰面對眼前的場景手足無措，他想幫助女孩，但不知道出了什么狀況，他只看得出女孩的情緒很不穩定。

為什么會那么激動啊？難道是我道歉的姿勢不對？

“她很慌張。”一個聲音在孟琰的腦海中響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又有個球用啊！怎么解決這件事才是重點啊！

“抱抱她。”

對啊對啊，自己每次慌張無助的時候不都是想生把火烤烤心靈溫暖人心嗎？

孟琰向前，將女孩一把摟在了懷里。

緊張的感覺是什么？那是一種心跳都快要停止的窒息感，連大氣都不敢喘。

房間里靜悄悄的，耳邊只能聽見女孩的呼吸聲。孟琰懷中的女孩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把眼淚擦干了。

孟琰突然身子一松，腳下一陣虛晃。女孩如同一只兔子一樣從他的懷里竄出，雙腿彎曲伸直一跳，已經在兩三米開外了。

“哈哈哈哈，敢欺負本王，知道厲害了吧！”

兔子重新回到女孩的右手上手舞足蹈，兩只短小的爪子在自己圓圓的臉上抹著，把臉上的灰擦掉。女孩的左手挽起發絲理到了耳朵后面，紅色的瞳孔已經被黑色的大眼睛取代，只是隱約間還有些淡淡的粉色流露出來。眼帶還有些紅腫，殘留的淚痕楚楚可憐。

孟琰看得有點呆了，一動不動，好像一個蠟像。這具“蠟像”很有意思，雙手保持著環抱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充滿了詫異。

這個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沒有與人相處經驗的無知小屁孩被眼前美若天仙的女孩嚇呆了。

他沒有童年的回憶，現存的記憶都被黑暗覆蓋著，他沒有任何邪惡的念頭，他只感覺眼前的女孩很美，很美……就是一道光！

他隱約記得有一天，他也看到了一道光。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那一天，他獨依深淵之口，看著那金色的身影。人間的正義帶著千軍萬馬向他討伐，她的輝煌戰鎧熠熠生輝，手上的大劍燃燒著金色的火焰。殺聲震天！

針管刺破了蛋殼注入了水，記憶刺破了神經涌入了腦海。孟琰的肌肉不自然猙獰，腦殼感覺已經被千萬根針穿透，記憶的碎片仿佛切割了他的大腦皮層——哀傷，絕望。

孟琰緊抓著頭發，頭皮發麻，記憶碎片密密麻麻地拼出了一個人影。可是腦袋又“嗡嗡”地響了起來，涌入的記憶戛然而止，人影迅速地被抹掉。孟琰的瞳孔突然放大，又突然縮小。

“謝謝你。”銀鈴般的聲音舒緩著孟琰的每一根緊繃的神經，如同夏天沐浴在溪水中的清涼。女孩笑了笑。

孟琰緩過神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女孩。他感覺自己腦海里多了些東西，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呃，什么？”我有干過什么嗎？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沒事謝我干什么？哇，這女孩好漂亮啊！慢著慢著，剛才誰想想殺了我來著？呀，就是她！

孟琰雙手抱胸，急急忙忙向后退。這笨蛋本來就很靠近墻，現在，后腦勺干脆和墻來了個親密接觸。

“疼疼疼疼……”如果有明眼人在場，就會發現孟琰有種性情大變的感覺，變得有點——奇葩了。

好在女孩好像也是一根筋的人，沒有什么情緒上的波動，一臉茫然地看著孟琰。

“本王尊號西西。”兔子在女孩的擺動下嘴巴一開一合，然后兔爪指向后面的女孩：“她叫乃昔，是本王的姐姐……”

西西？乃昔？抓著一只玩偶就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地給自己起另一個名字嗎？孟琰心里嘀咕起來。

兔子見孟琰沒反應，特意清了清喉嚨，鄭重地說：“如果被本王發現你欺負她，哼哼，本王要你碎尸萬段！”

懸浮在空中的一個花瓶突然墜落破碎在地上，把孟琰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差點忘了自己現在處境的危險。

“我……呵呵……我叫孟琰……吧。”他戰戰兢兢地看著乃昔，擔心她突然暴起殺了他。

讓他沒想到的是，西西靠近了他向他友好地揮手，好像是很巧妙地擋住了孟琰的視線。而乃昔臉一紅，扭過頭去。

“那個，乃昔？你為什么……要幫一個玩偶配音？”孟琰猶豫了一下，問出了心中最大的疑問。

西西急忙大喊：“本王不是玩偶，本王不是玩偶！本王是兔王，兔王！”

而乃昔拉下帽子遮住了眼睛，保持沉默。

“兔子就是兔子……”孟琰遵循實事求是的原則，威武不能屈。

“兔王！兔王！”孟琰的嘀咕一次又一次被西西打斷。

爭執了一會，西西被乃昔移開。西西有點驚異地看著乃昔，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乃昔憋紅了臉，半晌才說出來：“你想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