猰貐: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無草木,多青碧.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赤身、人面、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嬰兒,是食人.敦水出焉,東流注于雁門之水,其中多魳魳之魚.食之殺人——《山海經(jīng)?海內(nèi)西經(jīng)》
諸犍:有首焉,其狀如豹而長尾,人首而牛耳,一目,名曰諸犍——《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
相柳:共工臣名曰相繇,九首蛇身,自環(huán),食于九土。其所歍所尼,即為源澤,不辛乃苦,百獸莫能處。禹湮洪水,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在昆侖之北。”—《山海經(jīng)·大荒北經(jīng)》
修蛇:西南有巴國,又有朱卷之國,有黑蛇,青首,食象——《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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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一個時辰前,張府中的張老太爺正拉著張子布的手,坐在后院的花亭里,殷切地問道:“兒啊,此番安排可曾滿意?”
正對著張老太爺?shù)氖且晃幻嫒绻谟瘢侨魬夷懀圩擞l(fā)的男子,他高昂脖子說道:“不知禮,無以立也;此番我既然回來了,這士相見禮便要展示出我們張府的禮儀風范出來,招待排場必須比之前的還要更大。也好讓那些不懂禮的雜門學派瞧瞧什么是君子之道。”
張老太爺聽后連連點頭,說道:“吾兒真是愈來愈有儒家風采,顧家那吝嗇老頭上次還妒忌咱們家,說咱們家太過驕奢淫逸,卻不想想這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禮,怎么能叫鋪張呢。”
張子布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個銀色的短棍粗細狼毫。筆鋒上尖利的毫毛每一根都像是柔軟的鋼針,圓潤的筆頭紋有一只踏云下山的麒麟,龍頭鹿角昂揚著吼叫。
筆桿銀光閃閃,布滿了蠅頭小字,細心看去,正是本欲被始皇帝焚燒卻因其失蹤而流傳下來的《尚書》。
整只毛筆威風凜凜,有如匕首尖刀,散發(fā)出一股鋒利的銳氣,剛正硬直的氣勁讓坐在旁邊的張老太爺都不得已地遮住眼睛,法寶強大的光芒和氣息使凡人難以正眼注視它。
張老太爺驚恐道:“吾兒,這是何物,甚是厲害。”
張子布退后一步,對著毛筆深深的鞠了一躬,虔誠道:“此筆為師父贈我的通天法寶,名為‘麟影’,是師門擒下一只妖獸麒麟,取其魂魄熔煉百日而成。雖然兇獸臣服,但此筆依舊有大威能,也就是我,能夠駕馭得住。”
張老太爺看著兒子對一根筆比對自己還虔誠的模樣微微有些酸澀,不過他也能感受得到這只筆之中那股洶涌的力量。
張子布拿出一張帛紙,凌空揮舞麟影,書寫道:‘先財而后禮’。五個大字金光閃閃的立在空中,散發(fā)出的熱量與光芒足以讓任何野鬼魂魄立刻魂飛魄散。而后張子布舉起右手,朝著五個大字壓下,五個大字直直地被壓入帛紙之中,整張帛紙像是活物一樣抖了幾下才停了下來。
待到字入紙中,湛然的光芒才逐漸暗淡。張子布收回麟影,拿起自己寫下的字欣賞許久,才交給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老父親,囑咐他加工裝裱,定要放到奇珍樓二層最顯眼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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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來張府慶宴的人也開始逐漸在正殿前的前庭聚集。除了氓這一群沒人愿意搭理的蒙面女漢以外,還有一小撮人也是孤零零站在一處角落,與前面那幫子左右逢源的商賈成了鮮明對比。這一伙人三男一女,皆是面目詭異之人,也難怪無人問津。
為首的男子短發(fā)方臉本來就很是不同,更奇怪的是竟然長了一幅嬰兒臉。五官聚于中間,就像是漏斗一樣把周圍的器官都拉攏過來。而且他的身子也不是黃色而是淡紅色,看上去就已經(jīng)是生人勿近的第一感覺。
站他旁邊的一名看上去奇高無比,約有十二尺的獨眼大漢彎下腰問道:“猰老大,主上叫我等下山打探情報,但就這些人類,我未化形之前都能輕松吃光。主上未免也太小心了吧。”
“喲喲喲,諸老三,前些日子跑到驪山上的你可沒這么輕松呢,怎么,好了傷疤忘了疼?”說話的女子右臉端的是花容月貌,美麗動人。而左臉卻只有一個眼珠還有些人臉的輪廓,其余都是黑色的腐爛塊狀。
“相人妖,你難道想打一架!”諸老三直起身子,低頭狠盯著女子,看上去就像是要用眼神殺死對方一樣。
“好了。”猰老大聲如嬰兒般刺耳:“都安分點,今天的這些雖然大部分連點心也算不上,不過還是有一些人族強者的,你們不要惹了麻煩。”而后對著趴在地上盤起來的第四人,也就是一個全身漆黑頭發(fā)發(fā)藍的人說道:“修,你已經(jīng)拿到張家的那本《慎子·因循》了吧?”
把自己雙手套著雙腳的藍發(fā)男子向后完全彎曲,用肚子作為支架地直立起來,發(fā)出‘嘶’的聲音。
猰老大點了點頭,眼神有意無意的瞄向前面,碩大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
這四個怪人的前面,數(shù)紫寰府的人最為熱鬧。紫寰府是總所周知的江南富甲一方的宗派,其門內(nèi)盡是商賈,人數(shù)眾多。聽說修煉的時候不同于道家躲在深山,儒家開堂講學,反而擠在一起討價還價,哄鬧的如同市集。左右逢源的他們卻穩(wěn)穩(wěn)的占據(jù)二門三宗十八派的中間席位,可笑之余,必然也有其中道理。
今天帶隊的是中原頗為有名的游商蘇雙、張世平。他們兩人雖然只有煉神還虛的修為,但一身重金打造的法寶,讓大部分的散修在起異心之前也多少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呀,這不是韓老弟嘛,你們巨子現(xiàn)在身體可還好?我也好多年沒去看看他老人家了。帶我向他問個好呀。”
“喲這不是廖大哥嗎?你們大荒牧場這次怎么也遠道而來了?上次我從你們那買的那批貨啊,真是好,趕明兒我再跟你們進一些。”
就這樣,蘇雙和張世平這邊聯(lián)絡(luò)一下楚墨,那邊勾搭一番大荒牧場,同時以醫(yī)術(shù)聞名的夢華樓和許城講武堂來的使者也都被他們拉入圈子,現(xiàn)場火熱一片。
“哼,紫寰府的這些市井市儈之徒,整日的油嘴滑舌,空有一身寶貝卻沒點修為,枉費了他們老祖宗還給他們留下了一個先天法寶‘落寶金錢’,真是明珠蒙塵。”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年被眾星拱月的守衛(wèi)圍在里面,不可一世地說著。
“四少爺說的是,紫寰府名不副實,在外的名聲也只不過借祖上的名頭而已。”站在少年旁邊的老奴應(yīng)道。
這位少年便是江南第一家族孫家的四少爺,姓孫名匡字季佐。雖然沒有他大哥擁有‘小霸王’的美名,但也并不是一個不學無術(shù)的二世祖。同樣煉神還虛修為的他比蘇雙、張世平之流不知年輕幾何,也難怪他會如此驕傲。
“祖老,你說父親叫我前來張府祝賀,順便拜訪一下喬老,提個婚事。但我也沒看到喬二小姐在哪,你有沒有去問問?”孫季佐問道。
祖老苦笑道:“方才我也去找過喬老了,只是他也不知女兒跑到哪去。大概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吧。”
“哼,不過一介女流之輩。要不是他們家養(yǎng)出了喬安仙子,想摸著我們家的門檻?門都沒有。”孫季佐不屑道。
語音剛落,大管家走到正殿門口,大聲高呼:“府內(nèi)盛宴已準備妥善,現(xiàn)請諸位大人依次進入。首先請江南孫家四少爺孫季佐大人入內(nèi)。”
“嚷嚷什么呢。”第一個被指名道姓的孫季佐聞言后抬頭挺胸,趾高氣昂的步入殿門,身后的隨從稍慢兩步也都相繼眼高于頂?shù)靥еX袋進入。
“嘻嘻,人類吃個飯還要排隊一個個來,真是有意思呢。”相人妖捂著嘴兒偷笑,半張鬼臉扯動起來就像擰皺的黑色抹布。
諸老三露出一點獠牙,向上抻著,似哭像笑:“真是可笑,我吃人的時候可不管那么多。有那個時間論這個,還不如多吃幾口。”
猰老大道:“這就是為什么主上要我們下來的原因。若學不來人類這套,到時候山上的兄弟們下來怎么混進人類里?你們好好看看,人類分類的規(guī)則。第一波進去的是孫家人,聽說家族里有幾個凝結(jié)了金丹的修士,算是我們需要注意的對象。”
修‘嘶’地發(fā)出聲響,兩眼的瞳孔豎成一道細縫,緊盯著進去的孫季佐等人。
“還有這幾個,紫寰府的,聽說宗派里面無數(shù)的法寶仙丹,到時候回去之前,也要去光顧一下。”猰老大看著紫寰府的胖商賈進入時舔嘴說道。
接著從褲子里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一張發(fā)黃的草紙,伸出手指在相人妖的嘴里攪了一攪,沾滿惡心的腐臭液體在紙上書寫道:“孫家、紫寰府、楚墨、講武堂、浩然書院、夢華樓、大荒牧場……。”
“昆侖,昆侖的道友在嗎?”大管家的高聲呼喊。
“猰老大,叫咱們呢。”諸老三示意。
“哦,對,我都忘了我們現(xiàn)在屬昆侖道士。等下別叫我猰老大,叫我焱章真人。你們就做我的弟子,記住了,管住自己的嘴巴,別忘了我們?yōu)楹味鴣怼!豹m老大嚴厲地說道。隨后應(yīng)了大管家一聲,步入這場盛宴。
大殿內(nèi)部平分對稱,各有數(shù)十桌筳席。筳席下擺放的是珍貴的完整白虎皮,柔軟而保暖。每個筳席后都俏立兩位侍女,左邊執(zhí)著青銅倒酒器,右邊捧著一盆帶有露水的新鮮果蔬。筳席上的酒水肉蔬也都擺放得全部一致。
正中央的前方正坐的是今晚的主角張子布,他的父親張老太爺則端坐旁邊算是陪坐。張子布的右下方便是方才依次進入的孫家等人。筳席中央端坐一位覆面少女,身著絳紫廣袖留仙裙,懷抱鎏金圓潤小琵琶,且彈且唱,正吟到那哀怨追思的《楚辭·九懷》,聲若靡靡,回轉(zhuǎn)動人。
身旁圍繞四位同樣覆面少女,飄發(fā)裸足,僅穿青色蟬翼薄羅衫,左右起舞之間,暴露帶出的玉體誘惑,無時不刻的吸引在座的賓客。
“哎呀,這就是上次陳大眼說的城里的歌姬舞女?確實跟師父和喬喬很不一樣呢。”遠遠扒在樹枝上的劉洛,死命地向前探著腦袋,臉紅耳赤的看著在這距離僅僅只有黃豆大小的表演。
與此同時,喬玥也被張府仆人帶入正殿內(nèi),第一眼看到這番表演的喬玥尚未思慮到害臊,反而暗啐一口,心中罵了劉洛一句,想來她也知曉現(xiàn)在的小豆丁估計伸出的腦袋比烏龜還長。
“玥兒,你跑哪去了,怎么這時才來?”喬玥剛一坐穩(wěn),身畔的喬老就低聲說道。
“爹爹,我在張姨那,陪她聊會話兒。你們都出來吃宴喝酒,她一個人可寂寞的很呢。”喬玥搖了搖喬老的胳膊說道。
“哎,你也不是不知道。嫁入張家的女子歷來沒有地位,你張姨能安穩(wěn)這么多年,多少是有了張子布的結(jié)果。所以我才為你安排了孫家的人,到時候你怎么也能快樂些,你快樂我也就安心了。”喬老嘆道。
喬玥美麗的鳳眼瞬間圓瞪,嗔怒道:“那爹爹你怎么不叫喬安嫁過去?反正孫家不是即有跟她比肩的天才,還有金丹期的大修士。反正她一天到晚就知道修煉,剛好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再說她嫁不嫁人也都一樣,冰塊冬天里放哪都是冰塊。”
喬老看著自己這個捧在手里怕化了的小女兒動了怒氣,也不知該如何作答,逃避似地答道:“我,我也說不動你姐姐呀,還有啊,你要對你姐姐尊敬點,別再這樣說她了,她其實對你很好的。”
喬玥嬌哼一聲,悄悄揚了揚她吹彈即破的小臉蛋說道:“爹爹,那個就是孫家四少爺?怎么看女兒也不覺得嫁入這樣一個色中餓鬼的門內(nèi)會快樂吧。”對面的孫四少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跳舞的艷女,連自己可能的未婚妻坐到席上了也完全不知。
喬老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尷尬道:“或許,可能……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便讓你自己選吧。但你可別跟你姐姐一樣,跑到深山里修煉呆著不出來了。我可指望著看到你們的孩兒呢。”
喬玥巧笑嫣然的點了點頭,又拿起喬老的手臂前后晃動:“爹爹放心吧,女兒可不跟喬安那樣不孝順,女兒最聽爹爹的話了。”
喬老摸了摸喬玥的頭發(fā),安慰的抿了口酒,露出一絲不露痕跡的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