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清晨,夏侯瑾軒熟門熟路的進屋為姜嫄把脈,姜嫄坐在榻上,輕妝捧上兩杯熱茶,夏侯瑾軒伸手要搭上姜嫄的脈搏,姜嫄卻笑著避開,“瑾軒,你每日為我把脈,堅持了一個多月,可見我有什么異常嗎?”
夏侯瑾軒收了手,搖頭,“脈象平穩有力,嫄兒的身體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姜嫄笑道:“既如此,何必再麻煩夏侯御醫每日為我診脈?”夏侯瑾軒一愣,溫和笑道:“怎么,嫌我煩了?”
姜嫄忙道:“哪敢!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想請瑾軒幫忙。”
夏侯瑾軒笑道:“何事?”
“如今寧都的街上有大量流民,居無定所,衣食不足,朝廷一時也管不到他們,寒冬臘月,我聽說已經凍死了幾十個難民了,如此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所以我想在城西的那片荒地上搭建難民營,給他們個安身之地……”
夏侯瑾軒聽了,微笑道:“這是好事,你可與太傅、夫人說了?”姜嫄端茶的手一頓,垂了眼眸道:“瑾軒,此事,我并不想讓太多人知道是我而為,包括太傅夫人。”
夏侯瑾軒了然一笑,“你性子太淡了,世上倒少見你這種人,做了好事還怕人知道。”姜嫄輕輕一笑,吹開茶葉,飲了一口,夏侯瑾軒想了想,又問道:“想要搭建難民營,恐不是易事,首先要有錢。”
一旁的輕妝笑得頗為得意自豪,“夏侯御醫,錢你就放心吧,我們三少有的是錢。”
夏侯瑾軒微訝,“姜府一向節儉持家,以前阿珩總是向我埋怨夫人一個月給他五十兩銀子太少,嫄兒年紀小,恐怕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兩銀子吧?”
姜嫄笑著嗔了一眼輕妝,道:“不瞞瑾軒,前些日子,我在一本古書上看到一部戲曲,便抄寫了送去天音閣,作為回報,他們給了我幾千兩銀票。”
一旁的輕妝暗自撇嘴,什么叫在一本古書上看到的,抄寫一遍,她明明看見姜嫄是自己寫下的,若是這部戲曲真的那么好找,天音閣早就知道了。三少嘴里沒一句實話。
夏侯瑾軒對戲曲并不了解,也并未覺得有何不妥,反倒為姜嫄發財感到高興,“如此,搭建難民營也便有把握了。”
姜嫄看著夏侯瑾軒,笑得有預謀,“錢是有了,只是人手不夠,我最近要幫忙天音閣編排新曲,難民營一事我本來打算交給輕妝去做,她雖年幼且身為女子,但聰明伶俐,心地仁善,做事也有主見,只是畢竟她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我怕被人欺負了去,便想叫上你和輕妝一起去籌備搭建難民營,你醫術高超,偶爾也可為那些難民看看病之類的,不知瑾軒覺得如何?”
夏侯瑾軒無奈一笑:“你既已經開口我還怎么拒絕你?本來就覺得冬日無趣,可巧,你就給我找了事情忙。”
姜嫄聽他同意,心中愈發高興,不由笑著打趣,“那瑾軒可要謝謝我為你解了悶。”夏侯瑾軒哭笑不得,“你還得了便宜巧賣乖,我還沒問你要報酬呢!”
姜嫄歪頭想了想,笑瞇瞇道:“今年過年送你一個禮物,怎么樣?”
“什么禮物?”夏侯瑾軒果然好奇。
姜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夏侯瑾軒果真聽話的靠近姜嫄,姜嫄挑了挑眉,悄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你猜?”看著夏侯瑾軒神色變換,目光無奈,姜嫄笑得愈加開懷。難得見夏侯瑾軒吃癟的樣子,輕妝也撲哧一聲笑了。
笑聲傳到了窗外,驚得梅花樹上的積雪一陣抖落,冬日的陽光照射在雪地上,泛著金色溫暖的光澤,難得的好天氣,時光靜好。
姜嫄將錢交給輕妝,讓她和瑾軒再帶幾個得力的家丁去安排難民營一事,而姜嫄還需去天音閣看看他們的編排開始了沒有。
到了天音閣,守門的小廝一看是前些天戴斗笠的那位,不再多說什么,放姜嫄進去了,里面的舞臺上正在編排,天音閣有專業的樂師和資深的指導先生,基本都用不到姜嫄指點。
不過……在臺下看了半個時辰,姜嫄算是看出問題了,三四個指導先生圍著舞臺嚴格把關,每個演員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對待,只有一個——崔鶯鶯那個演員,雖然唱腔不錯,但是手勢,神情,肢體不是很到位,給人一種不是很專心的感覺。但沒有一個指導老師指出,仿佛自動忽略一般。
“請暫停一下,演崔鶯鶯的那個難不成是個男子?女子的嬌媚羞怯演的不夠味兒,還有,步子應該更輕盈一些。”姜嫄實在忍不住了,出聲道。
再一次,舞臺上靜了,所有人驚訝的看了看姜嫄,又看了看崔鶯鶯,最終選擇低下頭,沉默。
崔鶯鶯轉過頭,描著黑色眼線的大眼睛直逼坐于臺下的姜嫄,一步一步的走到舞臺邊沿,注視著姜嫄,姜嫄緩緩咽了口唾沫,覺得崔鶯鶯身上有一種熟悉的氣場。
那人一字一頓道:“姓姜的,這是你第二次把我認作女的了,你想怎樣?”最后的四個字,姜嫄已經聽出他是在咬牙切齒的說。
姜嫄拉了拉黑紗,鎮定道:“說明你演技好。”姜嫄忽然覺得戴個斗笠有一種安全感。
反正已經得罪了白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多說些狠話,也好殺殺他的自負感。“白公子,我知道你深得閣主信任,天音閣內所有人都奈何不得你,本來你演技如何,也輪不到我說話,但是關系到《西廂記》,我就容不得你馬虎半分。”
白澤冷笑一聲,道:“姓姜的,你知道為什么指導先生不指點我?因為他們知道,等到真正演出的時候,我演的這個角色會十分完美。現在不過是編排期間,我沒必要十分認真。”
“這里的每個人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對待《西廂記》的編排,而你的付出卻不到十分,這期間,萬一有一個小小的差錯你自己都不曾發現,等到演出的時候,毀了你不要緊,可別連累了《西廂記》。”姜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說什么無關緊要的事一樣,但是樓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姓姜的!”臺上的白澤咬牙切齒,一個跳躍,從兩米高的臺上下來,逼人的眼神似要把姜嫄殺了。
“天音閣的人不敢惹你,對你畢恭畢敬,你覺得是因為你很了不起,其實你不過是狐假虎威,如果沒有閣主對你的看重,你什么也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姜嫄心里其實是打著哆嗦的。但是面紗遮住了她的神情,讓眾人以為這個神秘的少年……很厲害。
白澤果然怒火中燒,一個箭步沖上前,姜嫄驚了一跳,全身瞬間繃緊,隨時準備和白澤干上一架,哪知那貨一個揚手,揮掉了姜嫄的斗笠!堂上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看著兩人對峙,劉掌事半張著嘴,震驚的看著那方斗笠在空中漂亮的旋轉,最后,落于地面。
堂上靜悄悄的,有詭異的氣流在堂上彌漫。
姜嫄忽然發出一聲冷笑,似嘲似諷。白澤的臉色一陣變換,眼睛緊緊的盯著姜嫄臉上的半張銀色面具,誰也沒想到姜嫄有“雙重防護”。
白澤嘴角上扯,雙手環胸,諷笑道:“看來,你真的是丑的怕見人啊!”
姜嫄那露在空氣中的雙唇微微一勾,不咸不淡道:“自然比不上白公子的國色天香、風情萬種啊!”
白澤的臉由白變紅,由紅變黑,身后已經有人憋不住笑場了。雖然姜嫄甚少說話,從不與人吵架生事,但并不代表她好欺負
白澤聽見有人在笑,一個眼刀殺去,那人頓時面如土色,低頭不語。劉掌事忙招呼大家繼續排練。
被白澤這事一鬧,姜嫄也失了興趣看他們編排,便走到劉掌事面前,道:“基本上沒什么大問題,今天我先回去,改日再來,希望劉掌事能督促他們勤加練習,爭取在年前編排完成。”
“年前?這、這趕得太急促了……除非年前一直不開張,日夜兼顧只排練《西廂記》。”劉掌事難為道。
姜嫄抱歉一笑,道:“我知道這對大家來說,是很辛苦的,但是我和閣主簽訂的協議上就說過,年前《西廂記》務必要編排好,貴閣閣主也是同意了的。”
劉掌事臉色更難看,他連協議的邊角都沒看到,整個天音閣也就白澤看過協議。
姜嫄微笑著拱手告辭,走到依舊氣悶的白澤面前,姜嫄撿起斗笠,拍去上面的浮塵,對一臉陰沉的白澤微微一笑,很是明媚得意,“白公子,你知道我為什么總是把你當成女子嗎?因為你剛愎自用,沒有男人該有的胸襟,你總是把自己看得太高,萬一哪天你失敗了,從云端跌落深淵的痛苦你承受不起。”
白澤冷冷道:“我不會失敗,你個娘娘腔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姜嫄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姜某告辭了。”遂轉身離去。
白澤陰沉的盯著姜嫄離去的背影,心中忿忿卻有疑竇,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無論他再怎么對她出言不馴,她始終保持微笑,不慌不亂,不驚不怒,即使出言嘲諷,聲音也溫和如煦,仿佛在說著關切的話一般,這份從容與淡定連他白澤也望塵莫及,此人定不是尋常人等。
還竟敢說他剛愎自用!還從來沒有人如此對他說話!
“來人!”白澤喊道。“白爺有何吩咐?”
“悄悄跟上那個姓姜的,看他去往何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