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閣。

莫莫抱著厚厚的一沓冊子，待在四樓的一個窗戶角落里，細細的雨絲從窗外斜飛進來，漸漸潤濕了莫莫的肩頭，烏黑的丸子頭上也沾滿了細密水珠。

莫莫放下手里的冊子，起身關上窗戶，腦子里突然彈出九公主三天前的一句承諾：“可以。”

就這樣輕輕淡淡的一句承諾，卻讓她整個懸著的小心臟都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雖然莫莫的女人第六感告訴她，九公主不是食言而肥的人，但是口說無憑的險，莫莫自然是不會冒的。

如今聞安國，一派盛世繁華，掌權者也最重仁義禮智信，所以她倒是不怕這一紙契約不作數。

莫莫拿著厚厚的一沓冊子，拆掉線封，一張一張地放在松油燈上燒著，等慢悠悠地將一沓冊子變成了灰燼，這才起身，伏在書案前，選了一支最小，毛尖最硬的筆，鋪著半張書案大小的紙張，開始有板有眼地寫了起來。

別說，多年不練字了，這一手原本看得過去的毛筆字，現在寫得跟貓抓似的，這樣也好，獨一份，誰都仿不了。

莫莫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待字跡基本干透之后，屁顛屁顛地拿著這份勞工合同，往清風閣頂樓走去。

一般情況下，傍晚時分，九公主都會在閣樓里喝喝小茶，看看閑書，眺望一下遠景。

所以等莫莫迫不及待地爬上閣樓時，看著一身象牙白的九公主就斜倚著扶欄，探出半個身子，接著琉璃瓦檐角滴下的雨水玩兒。

“九公主，這是屬下擬定的勞動合同書的草稿，您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改的？”莫莫輕輕將合同書放在了書案前。

“都看完了？”九公主轉過身來，看著莫莫衣袖下的一小片灰跡。

莫莫不動聲色地輕輕抖掉紙灰，瞧著九公主濕噠噠的手指，趕緊機靈地從懷里掏出一張干凈的手絹，狗腿地擦拭著九公主的手。

“看來是背熟了，這素蘭錦的手絹，你隨身備幾條？”擦干凈手上雨水的九公主，慵懶而愜意地斜臥在竹塌上，拿過莫莫遞交的合同書，一目十行地審閱。

“按照小嬤嬤的習慣，是備用7條，侍候小祖宗您吶，只多不少。但屬下顯然是升級版的小嬤嬤，所以屬下除了準備十條素蘭錦之外，還準備了別的。”莫莫說著，神秘兮兮地露出了背后的雙肩布袋子。

“哦？”九公主好奇地抬了抬眼眸。

莫莫打開自己百寶箱似的雙肩包，炫耀一般解說：“這包，屬下是設計好圖紙，托芍兒連夜趕制的。里面的裝備還沒補充齊全，畢竟小祖宗您可是下令了，沒有熟背小嬤嬤資料，是不能擅自出清風閣的，所以這三天培訓期一過，屬下就會開始補充彈藥了，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小祖宗您就放心，屬下啊，絕對身體力行地讓您感受到，什么叫超七星級服務，什么叫升級版小嬤嬤。”

九公主看著莫莫那一仰下巴頜的小嘚瑟勁兒，取出筆筒里的狼毫，拂袖一揮，靈動飄逸的“裴堇汐”三個字躍然紙上。

莫莫沒想到九公主居然這么爽快就認可了這份合約，短暫的驚訝后，還不忘提醒了一句：“有章嗎？”

“公主府的印章，若本宮違約，你自可告御狀，宗人府的會親自緝拿本宮。”九公主倒是不在意莫莫的防備，取下腰間的一方墨玉珮墜，輕旋，墜子底部出現一抹紅英圖章，按壓在簽名處，方可看清那章印是一只浴火涅槃的鳳凰，印記如花生粒般大小，但那栩栩如生的鳳凰卻像要撞破紙張，盤旋沖天一般。

莫莫被九公主這番浩蕩坦誠的磊落氣勢驚得倒吸了一口氣，趕緊握著筆，顫巍巍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屬下沒有印章，就按個黑手印了。”莫莫在指腹上暈染一點墨汁，迅速蓋在了合約上。

“這合約本該一式三份，屬下只是打了個草稿給您審核，沒想到您這就直接簽了……”莫莫的話還未說完，就見九公主伸手打斷了她的話，“一份即可，你自己留著，或者尋一個德高望重的長輩收著均可，本宮一言九鼎。”

“那屬下自己留著吧。”莫莫吹了吹上面的墨跡，小心翼翼地折疊好，裝進一個防水的荷包里，趕緊塞進了胸口的內袋里。

莫莫看著九公主又開始拿著書看了，急忙站到她身側，續茶添香，仔細侍候著。

她現在算是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了，只是靜靜地看著美人在前，便覺得時間飛逝。

九公主五官極為精致，但因為是大骨節妹紙的原因吧，五官不似女子那般秀氣，長得較為大氣野性，簡直是平模的好苗子啊，無論正面側面都是完美弧線。

“九公主，晚膳時間到了。”白鷺悄無聲息地上到了閣樓，輕聲傳喚道。

莫莫下巴頜一抬，挑釁地斜睨了白鷺一眼，狗腿地學著清宮劇里李蓮英扶老佛爺的樣子，伸出攤平的小截胳膊，諂媚道：“小祖宗，屬下扶您去用餐。”

九公主疑惑地挑了挑眉，一拂袖，站了起來，“我又不是體弱傷殘，用不著這般。”

“咦……”莫莫臉上的尷尬之色停格，眼瞧著九公主偏偏然的身姿往樓梯下走去，一旁的白鷺輕輕嗤笑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嬤嬤是小公公呢，低聲下氣一臉媚相。”

“那也得有顏值，才能媚啊。”莫莫一個倒拐肘，頂開白鷺，大咧咧地提著裙擺就追著九公主小跑下樓，還不忘貼心地打開手機電筒，嘴里吆喝著：“哎喲喂，我的小祖宗，你可得走慢點，瞧著點兒路，可千萬別磕了碰了，哎喲喂，我這提起的老心肝啊。”

九公主聽見小嬤嬤那浮夸的叫喊聲，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沒從樓梯上摔下去。

跟著莫莫身后的白鷺，一貫僵硬的臉皮，也難得抽搐了幾下，暗自禱告：主子這是從哪兒撿回來的冒牌貨，行事作風簡直瘋癲，沒有小嬤嬤一半沉穩狠辣，真的能擔當大任嗎？不會拖累整個暗影吧……老天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