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靜的坐在一旁的阿什納憑著暗衛的敏銳直覺察覺出了沐修槿情緒的微妙變化,可是他能察覺得出旁人的情緒,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看著沐修槿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時心中竟有些隱隱作痛。他覺得沐修槿似乎極為不想提及有關那個什么“六爺”的事情,于是便打岔道:“主子,燕京城中的勾欄場您不是也沒少去嗎,裝什么正派君子?”
以為自已在與沐佑檸的斗嘴大戰中勝利的耶律拓被阿什納一噎差點背過氣去,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和那么多人斗過嘴,哪次不是全身而退,激得對手啞口無言?沒想到這次竟死在自己人手里。
沐佑檸見自己終于抓到了耶律拓的把柄,一臉歡喜:“嗬,沒想到青兄竟是個心口不一的人,真叫小弟難過。倒是這位……兄臺怎么稱呼?”她向阿什納拱一拱手笑意盈盈地問道。
“在下阿什納。”
“阿兄心直口快,大義滅親,可比青兄強了不知多少。”
耶律拓面色一紅,訕笑著說著“慚愧,慚愧”背地里卻悄悄地沖阿什納瞪了瞪眼睛。阿什納看到主子威脅的信號后,迅速轉過了頭,裝作沒有看見。
四個人的關系頓時變得混亂起來,已經不知到底誰和誰是盟友,誰又和誰劍拔弩張了。正當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微妙時,安子突然敲了敲蘅蕪廳的門:“各位客官,菜來了。”
沐修槿打量了所有人的表情后,沖門外的安子吩咐:“菜齊了便端進來吧。”
“是。”安子應了一聲,帶著人魚貫而入。待菜品上齊后,他端立在桌旁開始按規矩一個個地介紹起菜名來:“幾位客官您注意聽了,這是咱招牌的燒花鴨,這是杏花羹,這是馃子栗,這是銀耳紅棗羹,這是清燉猴頭……還有二公子點的五年竹葉青與這位公子點的陳年花雕。”說罷又試探著問道:“若是幾位客官沒什么要求,小的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沐佑檸狡黠一笑,“安子,你算算這桌菜要多少錢?”
“這……”安子為難地說,“二公子,來咱們尚禮齋用餐的客人從來都是餐后結賬,您這……有些不合規矩吧?”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說何時算帳便何時算賬,快,算算多少兩銀子。”
“是,小的這就算。”安子掏出隨身帶著的鍍銀小算盤撥弄了一會兒后彎身道:“回二公子的話,您與這位公子點的酒菜加起來一共是三百五十兩。”
“三百五十兩?夠尋常人家吃十年的了。”阿什納小聲對耶律拓說,“他們漢人還真是奢靡。”
沐佑檸顯然對這個賬目很是滿意,她不懷好意地望著耶律拓:“在下作為東道主,本來應是在下請青兄吃酒的,可不巧在下未曾料到會在此偶遇青兄。說來也不怕青兄笑話,今日在下實在是囊腫羞澀呀。”話說得雖然是謙虛得緊,可在沐佑檸臉上卻不見絲毫羞愧之意,反倒是透著一絲狡黠與得意。
聽了沐佑檸的話后,耶律拓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沐佑檸喚自己上來拼桌就是為了等到這一刻。看來天下并沒有白吃的午餐,美人相邀必是鴻門之宴。
察覺到上當的耶律拓擠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掏出幾張銀票用力拍到桌子上咬牙切齒地笑著回答:“賢弟說得哪里的話,既然賢弟今日不便,愚兄付賬便是,賢弟莫要介懷。”
“青兄真是出手闊綽,在下欽佩。”
“哪里哪里,賢弟過獎了。”
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伺候的安子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樣子,聞出屋內的火藥味有點濃,便知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他又端著一盤精致的小點心站在了蘅蕪廳外畢恭畢敬地問道:“各位客官,安子來送點心了。”
沐佑檸挑挑眉毛應聲:“進來吧。”
沐修槿察看了一圈桌上的點心,疑惑地問:“咱們點的點心不都上齊了嗎,怎么還送點心?”
安子將手中燒制得十分精美的琉璃盤放到桌子中央,解釋道:“大小姐第一次來咱們尚禮齋有所不知,凡是在店內花費在三百兩以上的客人便能免費品嘗老板娘親自烹制的秘制榴蓮酥。”
“榴蓮酥?”耶律拓用筷子捅捅盤中晶瑩剔透的點心,“那是什么?”
“榴蓮酥是……”安子剛想要解釋,便被沐佑檸搶白:“榴蓮酥可是尚禮齋最出名的點心,比那燒花鴨還要珍貴不知多少倍。不定價,不定時,想吃到它可全憑老板娘的心情。今日全憑青兄鴻運,咱們才有幸遲到這千金難求的榴蓮酥。來,青兄你先嘗一個。”說著便夾起一塊榴蓮酥送到了耶律拓嘴邊。
方才一直被沐佑檸戲弄的耶律拓被沐佑檸的舉動給弄懵了,他受寵若驚地指指自己確認到:“喂我?”
沐佑檸滿臉期待地點了點頭。耶律拓沖阿什納得意地眨眨眼,想也不想張嘴便一口吞下了一整塊榴蓮酥。
見狀,一直安靜地坐在桌旁的沐修槿面目猙獰地閉上了眼睛,而沐佑檸則放下筷子搖著頭嘆了口氣,可嘴角卻微微翹了起來。
耶律拓滿臉享受地嚼了嚼沐佑檸口中“珍貴異常”的榴蓮酥,可他越嚼臉色就變得變越差,一張讓契丹全族少女都魂牽夢縈的俊臉此時卻扭曲成了一塊抹布。
一口臭氣灼人的點心此刻成了曹操盤中的雞肋,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在口中不斷地嚼著,可越嚼那股奇怪的臭味便越強烈。耶律拓狠狠心,一咬牙將那梗在喉中榴蓮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可不咽還好,一咽下去那股奇怪的味道便又升騰了上來,嗆得他滿臉通紅,耶律拓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見耶律拓出丑,沐佑檸連忙倒了杯水舉到耶律拓面前,可就是不遞給他。一臉關切地問:“青兄這是怎么了?想必是老板娘的點心太好吃了,青兄激動得不能自己。來,快喝杯茶壓壓驚。”
耶律拓搶過沐佑檸手中的杯子,猛地灌了好幾杯茶后臉色才慢慢地恢復了過來。平日里一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也失了顏色,滿懷怨恨地望著沐佑檸,不知道的人見到他這可憐巴巴的樣子還以為他受了多少委屈呢。
阿什納見這小小的榴蓮酥竟能讓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自家主子變得這么狼狽,便對碟中的榴蓮酥好奇起來,他拿起用得還不太熟的筷子顫巍巍地伸向臥在碟中看似美味的榴蓮酥。
可筷子剛伸到半路便被人用筷子攔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到沐修槿正舉著筷子微笑著望著自己。
沐修槿因為阿什納引開了有關那人的話題,心中對他略微有些感激。見他也想嘗試這非常人不可駕馭的榴蓮酥便免不得好意提醒:“公子,這點心你還是不要嘗試為好。”
兩人四目相對間,阿什納羞得滿臉通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他從小到大不是在忙著練功便是跟在耶律拓身邊寸步不離地伺候,從來沒有正常的與任何女子交往過。今日被沐修槿一望,便免不得害起羞來。
更何況眼前之人又是一位神仙般的妙人,她剛一踏進尚禮齋自己便注意到了,她身著一襲牙色龜背綾襦裙,纖塵不染,廣袖隨風;雖然蒙了面,可露在外面的一雙眸子生得十分精致,秋波瀲滟,顧盼生輝;一片海棠紋金鈿點在她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自有點睛妙處;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只是用一支鳳血玉笈簡簡單單地綰了個流仙髻,更顯得她清新脫俗,絕世獨立。站在人聲嘈雜的酒樓之中,更顯得她絕世獨立,像極了誤入凡塵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