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過請柬,示意她退下。槿年此人千好萬好,唯有一點(diǎn),就是太過清冷。這也是她數(shù)千年中生辰宴每每只給我一人下請柬的緣故。不過,眾所周知,花神娘娘的生辰從未冷場過。一來是花神在神界的特殊地位。二來也是槿年那人神共憤的容顏。不知是不是花神有代代相傳的秘術(shù),歷代花神都生的一副傾城姿容。就連一向以清心寡欲著稱的道德天尊也曾說,三千繁華不及花神一笑。
有一回,我乘著槿年摹書帖的時候,好好打量了她一番。那樣冷冰冰的美人,天生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可偏偏看了她一眼就再難移開目光。翦水秋瞳,含朱菱唇,好似開在薄霧冰綃中的海棠,朦朧姣美;又似云中皎月,高不可攀。就算這樣不言不笑也能美得驚心動魄,我實(shí)在是想不出她笑起來是何等的傾城絕色??蓢@我竟未修成男兒身,不然,還有紫衣仙什么事啊。
說起紫衣仙,那可是一個槿年的堅(jiān)定追求者。他原名紫微,我覺得像個姑娘的名字,所以送了他個紫衣仙的“雅號”。他比我大上三千歲,不過算起來,卻要長我一輩。他是上古最年輕的神仙,生了張妖孽的臉。若說小狐是清麗動人,那么他妥妥的沉魚落雁。老天就是這么不公平,我一個如假包換的女神仙長得還沒男神仙好看,太過分了!
我放下請柬,捏了個訣,幻出聆蓮鏡。這面鏡子聽說是我剛出生時憑空出現(xiàn)在我小榻旁的。阿爹一直把它當(dāng)一面雕工精致的普通鏡子。后來一次我不小心把手指劃破,有血落在了鏡子上,那鏡子瞬間放出血紅色的光華。然后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紅光變成了燃燒的火焰。那場大火的火勢極大,阿爹損了一千年修為才勉強(qiáng)壓住。最后是在我家做客的元始天尊認(rèn)出這面鏡子是當(dāng)年九天玄女的聆蓮鏡,可控制烈火,可巡視三界。
我擦了擦鏡面,低聲道:“花神。”
鏡中景象瞬間轉(zhuǎn)換,花神清冷的面容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她似乎在與人對酌,兩頰上浮起淡淡的紅云,明艷得不可逼視。我心下一奇,花神活了這一大把年紀(jì),是終于開竅了?人間有言: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其實(shí),八卦之心,神亦有之。我捏著訣,不斷轉(zhuǎn)換著角度,越看越覺得環(huán)境十分眼熟,這是......聽琴閣!槿年怎么會在聽琴閣?為什么不來見我?我又看向鏡中桌案另一側(cè),我才發(fā)現(xiàn)那個與槿年對酌的神仙,是長琴!
長琴在鏡中收了素日的玩世不恭,笑意清淺,溫文爾雅,處處都謹(jǐn)守君子之禮。長琴穿了件暗紅色的長袍,木簪束發(fā)。按理應(yīng)是極深沉的顏色搭配,可我莫名覺得刺眼,心里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
我又想起第一次見長琴時,他正與三百魔軍精銳對決。少年紅衣獵獵,手扶素琴,一曲未畢,便已殺氣盈溢。那三百魔軍在他的琴曲中手舞足蹈,仿佛在為他伴舞。但所有神魔都知道,他們是在抵擋伏羲琴那無孔不入的仙力。
三百魔軍在少年的攻勢下不堪一擊。而勝利的少年停下手中按弦的動作后,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那時,我不知道是那根神經(jīng)搭錯了線,全然不管地飛到他身邊,一把扶住了他。我呆呆地看著他嘴角殷紅的血跡,心中沒來由地疼,疼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就跟現(xiàn)在一樣,莫名其妙。
我一直不知道為什么我對長琴總有一種莫名的情愫。若是凡人,還可以說是有前世的執(zhí)念。但神仙,哪來的前世今生?
我用力搖了搖頭,甩掉腦子里紛雜的思緒。一定是最近憂思過重,才會像現(xiàn)在這般胡思亂想。我想起憂思的源頭,暗暗磨牙,愈發(fā)堅(jiān)定了我絕不能對長琴有好感的心思。我按了按眉心。一直沉默的朱鹮上前幫我揉了揉肩:“主神近來勞心多思,何不去外頭轉(zhuǎn)轉(zhuǎn)?”
我知道朱鹮是擔(dān)心我,沖她笑了笑:“無妨。讓我們朱鹮仙子憂心了。”
朱鹮嘆了口氣:“當(dāng)年主神把我從冥王布下的八門金鎖陣中救出,我就決意追隨主神??芍魃衩鎸Φ倪@些,我卻全都幫不上忙。就連那場神魔大戰(zhàn),我也......我也因著法力低微,不能追隨主神?!?
我看著朱鹮自怨自艾的模樣,愈發(fā)頭疼起來。其實(shí)我只是一句安慰的話,怎么就引來她感慨萬千了?早知如此,我就該裝啞巴才對。
“呃......朱鹮,你幫我取幾壇酒吧。”我打斷朱鹮的怨念,急忙給她打發(fā)出去。
朱鹮應(yīng)了一聲,很快就把酒取來了。我開了封,仰頭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刺激讓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我嗆得不禁咳嗽起來。朱鹮忙上前想要幫我撫順氣息。我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我緩了緩,微微一笑:“這是去年埋的百日醉吧。果真是好酒?!蔽抑噶酥干韨?cè)的位置:“這般好酒一個人喝有什么意思?你陪我喝幾杯吧?!?
朱鹮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開了一壇酒。我輕輕一笑,半壇酒已經(jīng)下肚。不知道是百日醉的原因,還是我心里莫名的焦躁,我的眼前有些迷蒙。
“朱鹮,如果我喜歡上一個神仙該怎么辦?”我呢喃著自語,轉(zhuǎn)頭才發(fā)現(xiàn),朱鹮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我自嘲一笑,跌跌撞撞地出了門。
咦?竟已是晚上了么?我仰頭飲了口酒,任月光灑在我身上,忽而笑出了聲來。“長琴”我低低地喚了一聲,抬頭看向月亮。原只是想給朱鹮打發(fā)了,沒想到這酒越喝越上癮,越喝越傷情。“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么?呵。”
我輕笑一聲,又抬起酒壇。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搶走了我的酒壺。我側(cè)頭,便看見那個月下的少年。紅衣如血,月華如霜,少年絕代風(fēng)華,讓人一眼即會沉淪。
“長琴?你怎么來了?”我身子搖搖晃晃。長琴從旁扶住我,以免我跌倒。
“你怎么喝這么多酒?”長琴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怒意。
我想起長琴與槿年對酌的樣子,不知為何,忽然怒不可遏,狠狠地推開他:“我可不像太子殿下那樣佳人在懷。一個人喝酒自然是容易醉的。”
可能是推得太用力,我一個趔趄,就要和地面來一個親密接觸。一道力量攬住了我的腰肢,耳畔傳來長琴低笑的聲音,極具魅惑的意味:“丫頭,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