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師爺連忙拱手道：“大人言重了，老朽也是寒門出身，而且學識不如大人，考舉三十年無所成，便來容縣當師爺，還多得當年的縣官愿意收留，不然除了讀書之外一無是處，老朽也不知道何去何從?！?

祝知微有些驚訝，居然考了三十年，看來秦師爺確實運氣不怎么好，而且身份也不夠高。

不然秦師爺出錢打點一番，就算不能考中，捐官也是可以的。

秦師爺繼續感慨道：“老朽也沒娶妻，膝下沒有子女，平日在衙門也沒多少揮霍的地方，就資助了幾個學識不錯的寒門子弟，只盼著他們能有出息?！?

祝知微更加詫異：“秦師爺心腸真好，那幾個寒門子弟不管有沒高中，也一定對師爺感激不盡，不是親的也跟親子女沒什么兩樣了。”

秦師爺謙虛地擺擺手：“老朽不求他們高中，起碼用心努力過，而不是敷衍了事，也不算辜負了老朽的心血。所以大人若是有難處，也不必跟老朽客氣。”

“那我就先多謝秦師爺這份好意了，”祝知微客客氣氣送走秦師爺，這人話里話外是想她求助自己，而不是蕭正翼，倒是有幾分意思。

她問一直在旁邊沉默奉茶的紅葉道：“有看出什么不對來嗎？”

紅葉搖頭：“沒有，神色和眼神都剛剛好，不如讓木風去打聽一下，秦師爺是不是真的資助幾個讀書人了？”

“不用，他既然說得出口，必然是做了的。就算沒做，也有人幫忙做了，那幾個學子肯定口風一致，不會有什么破綻?！弊Ｖ⑿α诵Γ挥X得玩味：“這事越發有意思了?！?

后山有人運送金石，秦師爺在容縣多年，沒道理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然而他什么都沒說，也沒跟自己透露的意思，這就有趣了。

紅葉道：“要不詐一詐他，指不定能從這個老師爺口中問出點事來?！?

“他能在容縣師爺的位置上坐這么多年沒挪過地方，肯定是有人保住了。沒看清楚他背后站著的人是誰，不宜輕舉妄動。”祝知微揉了揉額角，覺得這事不是她一個人能夠解決得了的。

但是要遞消息，又往哪里遞？

不管是臨縣還是上峰她都信不過，一點行差踏錯就可能打草驚蛇，對方一逃，可就沒那么容易找到了，而且還可能讓自己和身邊人都處于危險之中。

祝知微把蕭正翼叫了過來：“此事重大，我擔心拖得越久對方會察覺，縣里能信之人不多，我身邊人要離開，或許會讓對方警覺，所以要勞煩蕭文書提前進京一趟了?！?

蕭正翼用提前進京赴考的借口雖然有些勉強，卻也能糊弄一下人。

畢竟他留在縣衙，原本就是因為盤纏不夠，如今因為救下一個小童被送了不少賞銀，提前出發也不是奇怪的事。

蕭正翼皺眉道：“我們一走，縣衙里就只剩下大人和身邊的二人，還要照顧祝老爺子，實在太危險了。”

木風一個人如何照顧得了另外三個，加上祝老爺子的年紀不小了，更是要小心才行。

若是對方察覺不對，祝知微怕是要遭殃，如何有自保之力？

“所以蕭文書要盡快出發，越快把消息送出去，我越是能平安?！?

祝知微的話叫蕭正翼苦笑：“大人難道如此相信小生，不怕我離開后就把消息泄露出去，叫大人進退不得？”

“不會，我雖然能耐不大，看人的功夫還是可以的，蕭文書是個不錯的人，不然我也不會留下你當文書了?！?

縣衙的文書雖然不重要，卻不是什么人都能當的，畢竟能夠自由查閱縣衙里的宗卷。

蕭正翼道：“不如先讓蕭柏上京，小生留下來。”

祝知微拒絕了：“只有蕭柏一個人走反倒很奇怪，他是你的侍從，不跟在你身邊卻突然往外跑，很難不叫有心人知曉。你放心，木風會一些拳腳，紅葉也是。別看我瘦弱，力氣還是挺大的。”

他還真沒看出來，只覺得祝知微是在逞強。

不過這位縣官說得對，這事不是一個人能夠解決的，加上蕭正翼也不行。

后山不是一股小勢力能控制得了，背后還有別人，需要很多人手幫忙才行。

“也罷，那小生明天一早就出發，盡快趕回來?！?

祝知微還是搖頭：“不用，蕭文書遞出消息后就不必回來了?！?

她其實不太想蕭正翼摻和進來，畢竟他只想攢盤纏才留在縣衙，縣衙出什么事跟蕭正翼沒太大關系，沒必要叫他無辜涉險。

尤其這種大案，一不留神很容易送命。

蕭正翼自然看出祝知微的顧慮，只覺得這位縣官實在太心軟了。

這時候身邊人越多，到出事的時候自然就有替罪羊或者擋在前頭的人了。

然而祝知微更多的是考慮別人，反倒沒怎么顧著自己。

不知道該說這位大人太傻，還是過分耿直了。

過剛易折，卻叫人討厭不起來。

“大人就不多擔心自己嗎？”

聞言，祝知微笑了：“當官不只是享福，總會有危險的時候。”

會有危險是在意料之中，不在意料之外了。

蕭正翼起身拱手道：“大人叫小生敬佩，希望大人多保重。”

他回去后卻叫出影一：“你帶著蕭柏裝作我的樣子把信送回京，半路跟蕭柏分頭走?！?

蕭柏不贊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這位暗衛跟在蕭正翼身邊。

要是他們都走了，蕭正翼身邊豈不是無人護衛？

蕭正翼瞥了蕭柏一眼：“影一，聽命行事。”

身為暗衛的影一雖然不贊同，卻從來不會改變主子的決定。

見他已經決定好，蕭柏只能無奈收拾行李：“那我們走后，公子要住到哪里去？”

影一假裝蕭正翼的樣子離開，本人就不可能繼續住在院子里面。

“你忘了我帶了易容丹，雖然效力不長，去客棧租個院子住下的時間還是足夠的。”

這種易容丹服下后能改變膚色，稍微修飾一下就很難看出是本人來。

蕭正翼用這個去附近的客棧租個單獨的院子，能夠自由出入的，不跟掌柜再照面，就誰都不會發現不對。

蕭柏看他早就計劃好了，有些懷疑蕭正翼是不是老早就打算甩掉他們兩個，于是忍不住跟影一嘀咕：“你剛才怎么就不反對，皇上明明讓我們跟著公子，公子要出什么意外，皇上也不會放過我們?！?

影一看了他一眼：“你跟我抱怨有什么用，就能改變公子的決定？”

一句話就讓蕭柏蔫了，他要能改變蕭正翼的想法，還會在這里抱怨嗎？

第二天還是蕭正翼本人帶著蕭柏離開的，秦師爺還特地問了：“蕭文書怎的這么快就離開了，不是說要多留一陣子攢錢？”

祝知微就把之前他們主仆二人把走丟的奶娃娃送回去得到賞錢的事說了：“反正蕭文書原本留下來就是為了攢到足夠的盤纏上京，如今銀錢有了，早些去京城也能清凈看書，指不定就能高中了。”

秦師爺恍然大悟：“多得蕭文書心善，不然哪能有這樣的機遇？”

蕭正翼當初留下的確是因為盤纏不夠，祝知微心善才把人留下當文書。

如今盤纏有了，確實沒必要繼續留下，畢竟在縣衙里文書的工作不多，卻也不少，還不如早點上京好好讀書，爭取高中。

祝知微目送兩人離開的神色有幾分不舍得，真實得叫秦師爺懷疑不起來。

“確實好人有好報，說不定以后我跟蕭文書還是同僚了。”

秦師爺附和兩句，又提起湯應來：“那位湯公子的尸身在縣衙再繼續放下去怕是要臭了，湯家人再三請求想把湯公子帶回去安葬，不知道大人如何安排？”

因為湯應扯出了后山之事，如今不能打草驚蛇，祝知微自然不能攔著人不讓湯應安葬了。

再說了，湯應繼續留下，尸身上也看不出什么來。

于是祝知微點頭道：“也對，之前蕭文書把湯應的事記錄了，暫時還沒找到殺害他的人，總歸要入土為安，請湯家人把湯應接回去吧。”

湯家人自然感恩戴德，然而他們過來卻被李家人阻攔。

李家認為雖然李氏才是殺害李郎君的兇手，然而沒有湯應幫忙，李氏不可能得手。

如今湯應是死了，難道他就因此無罪了，還能入土為安？

李郎君枉死，李家人這口惡氣怎么都咽不下，自然拼命攔著湯家人了。

縣衙外鬧哄哄的，秦師爺滿臉為難：“大人看看這事該如何是好？”

李家人說得在理，但是湯應都死了，總不能鞭尸吧？

祝知微讓木風把兩家人都叫進來，他們進來還吵吵鬧鬧的，只能用力拍下驚堂木：“肅靜！你們說說該如何解決，李家人先說?！?

上前的是李家年邁的長老，他摸著胡子嘆氣：“不是我們想叫大人為難，只是湯應犯了錯，如今死了卻能入土為安，實在叫人心寒。”

湯家人一個個皺眉：“死者為大，湯應都死了，已經得了報應，難道你們還要對他的尸身不敬嗎？”

兩邊眼看著又要吵起來，祝知微只好再次拍下驚堂木：“把李氏叫上來?！?

李氏在牢里呆了幾天，蓬頭垢臉還渾身臟兮兮的，目光呆滯地被帶上來后，看見地上湯應的尸身頓時瞪大眼，撲到他身上哀嚎：“表哥怎么死了，誰殺了他。”

她猛地扭頭瞪向李家人：“是你們害死表哥的嗎？”

李家的長老搖頭：“湯應去了后山，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

李氏自然聽說過后山的傳聞，但是看湯應身上衣物凌亂，除了大腿上的傷口之外卻沒多少看見撕咬的傷口，不由納悶：“大人，表哥是怎么死的？”

“被人害死的，可知道你表哥曾經得罪什么人了？”

祝知微的話叫李氏一怔：“表哥為人大方，友人就沒不夸的，民婦從不知道他會得罪誰？”

除了李家人，她實在想不出到底誰會害死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