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qū)區(qū)半天就打聽得這么多,蕭正翼對蕭柏頗為滿意:“還挺厲害的,從哪里打聽的?”
蕭柏嘿嘿一笑:“多得那個馬夫,喝兩壺酒就跟倒豆子一樣什么都說了。他也是對縣官十分同情,又是同一個地方來的,一路送縣官一家子來赴任,知道得也就多了。”
蕭正翼想到之前看見祝知微有些眼熟,或許是在鎮(zhèn)上的書局偶然碰見過?
他耳尖一動,對蕭柏使了個眼神,后者就明白有人來了。
腳步聲在門外很快響起,木風的聲音傳來:“蕭文書在嗎?大人想請你過去幫忙整理宗卷,還要蕭小哥出去打聽一下李氏的表哥。”
如今李氏被關押準備,那位表哥卻始終沒找到。
蕭正翼出去,才發(fā)現(xiàn)衙門亂糟糟的,喧鬧不斷,不由皺眉。
木風小聲解釋道:“李家人聽聞李郎君真的是被李氏殺了,然后燒火毀尸,都十分憤怒,想讓大人立刻處置李氏。”
蕭柏皺眉:“差役還沒叫回來嗎?”
木風看了他一眼:“回來了一半,卻沒能把李家人都攔住。”
差役原本就不多,才回來幾個,哪里攔得住聞訊而來的李家族人。
李家算是當?shù)貍€大族,聽說族人居然遭此慘劇,自然相當氣憤,二話不說就來縣衙鬧騰。
蕭正翼也蹙眉:“在縣衙面前鬧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遠遠見祝知微帶著紅葉就要去外頭,蕭正翼連忙跟上去:“大人這是去勸阻李家人離開嗎?”
祝知微點頭:“他們不明白為何李氏暫時不能處置,我懷疑動手的不止她一個人,畢竟李郎君再怎么瘦弱,力氣總會比她大。”
蕭正翼立刻明白:“李氏的表哥可能幫著動手了?”
“就算沒明著幫手,暗地里也該有幫忙。光是李氏一個婦道人家要弄死一個大男人,肯定得用藥。然而毒藥迷藥不是那么容易買的,更別提是一個婦人去藥店買這個,掌柜必然警惕。”
但是誰都沒發(fā)現(xiàn)不對,公婆也坦然李氏只跟表哥來往比較多,卻很少去別的地方,那么弄到藥的很可能就是這個表哥了。
“他去哪里買藥,又是跟誰買的都要查清楚,不然悲劇還可能重演。”
祝知微的話有道理,但是在憤怒中的李家族人未必聽得進去。
蕭正翼出去,果然李家人叫囂著要處死李氏,壓根就不肯聽祝知微的解釋。
祝知微的聲音被他們憤怒的叫囂壓制住,甚至其中還有不少圍觀的百姓,零星一兩個又叫嚷著“縣官是不是憐香惜玉,對李氏心軟不忍殺之”“心慈手軟,哪里是一個縣官該做的”,頓時叫李家族人更加憤怒了,揮舞著拳頭險些要沖進來。
紅葉嚇得小臉都白了,祝知微也有些擔憂。
她環(huán)顧一周,很明白那兩個出聲的人擺明是看熱鬧不夠大,故意開口的。
眼看李家人要沖進來,蕭正翼抓起錘子狠狠砸了旁邊的大鼓一下。
“咚”一聲大響,震得人耳朵疼,李家族人捂著耳朵,倒是安靜下來了。
蕭正翼這才放下錘子道:“你們這是做什么,想要替大人判案了?后頭慫恿你們的人卻未必好心,真沖進來,李家人想要從苦主變成階下囚嗎?”
李家人面面相覷,陡然清醒過來。
可不是嗎,他們真沖進縣衙里面還能做什么,打砸傷人嗎?
不管哪一個都得判罪,指不定還要跟李氏進牢里大眼瞪小眼。
原本就是人多勢眾,他們膽子也就大了,加上后頭有人推波助瀾吆喝兩句,更是滿心怒火燒得連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口氣泄了,他們這才平靜下來,領頭的老者還給祝知微團團作揖:“是我等莽撞了,還請大人寬恕。”
祝知微擺擺手道:“我明白你們的難過和憤怒,只是可別做出仇者快親者痛之事。李氏一個女子如何能殺掉一個高大的郎君,我懷疑還有幫手,但是她不愿意說,我就只能細細查找。”
她掃了一眼四周道:“要是誰見過李氏的表哥,還望速速把人送來縣衙,有消息抓到人也得賞!”
如果是前面兩句,李家人之外的只看熱鬧,最后兩個字就有不少人眼睛一亮。
“我大前天在市集遇到李氏的表哥,上前要打招呼,他低著頭匆忙離開,原來是心虛啊……”
“我前天見到他跟豆腐西施調(diào)笑,被豆腐家的婦人用掃帚打出去的。”
“昨天在河邊碰到這人,盯著河面發(fā)笑,好像瘋了一樣。”
百姓七嘴八舌議論著,最后見到李氏表哥的人卻在城門。
看來這人也明白事情敗露,他肯定沒什么好結果,直接就把李氏拋棄了,自個先跑出去避一避風頭。
祝知微鄭重跟開口告知消息的百姓們道謝,大家挺不好意思的,撓著頭紅著臉一個勁擺手。
“砰”的兩聲,木風一手抓著一個瘦小的漢子扔在縣衙的地上。
蕭正翼仔細一看,正是之前開口煽動百姓的人,混在人群里面冷不丁開口,他正讓蕭柏等會悄悄把人敲悶棍打暈送到樹林里私下審問,誰知道這就被祝知微的小廝先下手為強了?
縣官瘦瘦小小的,容貌秀美,男生女相,瞧著就沒多厲害的樣子,所以才會有人想要渾水摸魚。
這是小廝擅自做主,還是祝知微的意思?
蕭正翼饒有興致站在角落看戲,就見祝知微走到兩人面前。
他們掙扎著要起來,口中叫著冤枉,就被木風一腳踩在地上,跟烏龜一樣翻騰著卻動不了。
有百姓忍不住偷笑,還有嚷嚷著告知祝知微:“這兩兄弟是縣里的無賴,偷雞摸狗,好吃懶做,不是什么好東西。”
兩人長得瘦小,年紀瞧著不大,百姓擔心祝知微會心軟輕易相信了他們的鬼話。
以前他們就是靠這張娃娃臉到處騙好心人,百姓對兩兄弟是厭惡得很。
祝知微嘴角一勾:“你們妨礙本官辦案,說罷,是你們的意思,還是背后有人指使?”
見兩兄弟張口要嚷,她慢條斯理打斷道:“想清楚再說,說錯一次十板子,看究竟是縣衙的板子夠硬,還是你們的身體夠結實了。”
其中一人大義凜然地叫嚷:“大人這是準備屈打成招嗎?我等絕不會輕易屈服的,不過是有疑問說出來,難道忠言逆耳,大人聽不進去就要為難我們兩兄弟嗎?”
祝知微低頭仔細打量兩人,叫他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怎、怎么,難道小人說得不對嗎?”
“我看你們兩兄弟別的本事不清楚,這臉皮倒是比別人要厚得多,居然說得出這樣話來,還挺有水平,看來還會幾個大字?又或者聽別人說過,被別人教過?”
木風帶著蕭柏直接拿出縣衙的板子來,上面還殘留著洗不掉的血跡,不知道多久之前留下的,看著十分滲人。
蕭正翼還以為祝知微只是嚇唬兩兄弟,叫他們愿意開口。
這兩人估計也是這樣想的,不覺得這個跟娘們一樣的縣官真會動手,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祝知微也沒了耐性,直接揮揮手:“紅葉點上香,半炷香內(nèi)他們沒開口就打十板子,不說真話也是如此。”
紅葉很快把香點上了,木風看著半炷香一過,立刻招呼蕭柏舉起板子打了下去。
木風從小就做力氣活,就算沒學武,力氣比一般人都要打得多,又沒收斂,一板子下去,身下人就慘叫一聲,嚇人一跳。
蕭柏跟著打,也沒省力氣,聽著兩兄弟慘叫依舊沒手軟,結結實實打了十板子,兩兄弟疼得一個勁哀嚎。
祝知微的手指點了點燒著大半的香:“再不說,又過半炷香了。”
兩兄弟一個勁叫罵就是不肯坦白,秦師爺這時候過來在祝知微身邊低聲稟報:“差役回來了,何必讓兩個小哥動手,交給差役來就好。”
祝知微點頭,就有兩個差役接過板子,盯著一炷香燒完就手起板落。
兩個無賴又開始鬼哭狼嚎,祝知微伸手捏著耳垂聽了一會,看差役停手了,就知道十板子打完了,人卻依舊嘴硬。
“還有力氣鬼叫,看來板子還是太輕了。記得前朝不是有一例,想自證清白,只要自己滾釘板就行?既然他們一個勁說自己是無辜的,不如就試試?”
祝知微還看向兩人好心問道:“你們誰先上?”
兩兄弟面無血色,這縣官瞧著柔柔軟軟的,怎么心這般狠,竟然讓他們滾釘板,那還有命嗎?
看他們拼命搖頭,祝知微疑惑地歪著腦袋問道:“你們既說自己清白,又不肯自證清白滾釘板,所以究竟什么意思?”
秦師爺為難道:“大人,縣衙里沒有釘板。”
兩兄弟喜出望外,卻聽祝知微猶如惡鬼的聲音傳來:“沒有就做一個,也不難,木風去找塊木板,紅葉去鐵匠那邊要一些釘子就好,總會有剩的。”
她微笑吩咐的樣子跟吃人的惡鬼一樣,把兩兄弟嚇得哆嗦:“不,我說。”
“不,我先說。”
兩兄弟為了誰先說就差打起來了,圍觀的百姓原本還厭惡他們搗亂,險些連累別人,后來聽見要滾釘板還同情了一下,這會兒就有點哭笑不得了。
祝知微擺擺手:“有勞蕭文書和木風各自帶著一個人下去,分別問一問。要是你們兩兄弟說的不一樣,那還是要滾釘板的。”
兩兄弟嚇得快哭了,這縣官怎么跟別的不一樣,看著柔弱卻心狠,非讓人滾釘板的?
他們被帶下去,沒叫蕭正翼問什么,就跟倒豆子一樣什么都說了。
還不敢說假話,生怕真的被祝知微弄去滾釘板。
然而兩兄弟知道得真不多,就是收錢辦事,對方還謹慎,戴著斗笠整個人都遮住了,又是大晚上,哪里能看得清?
不過他們二人也是混不吝的,只要給錢什么都干,哪里會在意對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