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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杜月笙全傳
  • 任中原
  • 7501字
  • 2020-09-27 14:33:45

第二章 投入青幫的懷抱

找到了“組織”

杜月笙又開始了窮困潦倒的生活。不過,杜月笙也是常有幸運的,在他潦倒度日的時候,他在鴻源生時的師兄王國生對他伸出了援手。

王國生離開了鴻源生后,在家人的幫助下開了一個叫潘園盛的水果行,正缺人手。王國生知道杜月笙是個機靈人,看他依舊貧困潦倒,就熱誠地拉他到自己的店鋪幫忙。

善良寬厚的王國生給杜月笙的待遇很是不錯,按月領一份薪水,逢年過節還要派送紅包。而且王國生從來不拿老板的臉色對他,總是客客氣氣,猶如兄弟,杜月笙像是找到了家一樣。

這樣的生活算不上多么富貴,但是吃得飽,穿得暖,住得安穩,比起之前那種苦不堪言的生活,杜月笙感到很滿足。

摸摸飽飽的肚皮,杜月笙時常偷著樂,然后悄悄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干,保住這衣暖飯足的安穩日子,更要報答王國生的恩情。

如果杜月笙始終能保有這么良好的心態,滿足于這種安穩的日子,安安分分地干下去,若干年后他或許也會有自己的水果行,上海灘就會多一位精明能干的水果商。但是,命運不允許他這么平淡。

在十六鋪,杜月笙沒有一個親人沒有任何依靠,所以他不僅懂得珍惜友情的溫暖,更懂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道理。但凡對他有點幫助的人,他總是傾情回報,雖然總是窮困潦倒,可一有點小錢他就會招呼窮兄弟們去吃頓飽飯,所以,在杜月笙來到十六鋪的幾年中,結識了不少朋友。

長期為生存苦苦掙扎,獨自面對各色人等,杜月笙已學會去體察人情世故,也練就了比較敏銳的判斷力,加上早年又當過高橋鎮癟三的小頭頭,杜月笙總是顯得比同伴們要成熟和機智。遇到什么事情,他總是有不少點子,同伴們鬧了什么別扭糾紛,杜月笙也總能夠抓住要害,入條入理地把事情擺平。

慢慢地,杜月笙在同伴中有了一些聲望,同伴們都尊稱他為“月生哥”,遇到什么事情,他們都喜歡說:“讓月生哥來評評理。”在艱難的生活中找不到一點尊嚴的杜月笙很享受這種感覺。

他的這些朋友,除了一些賣水果的同行外,基本都是些混跡十六鋪的流浪兒、小癟三和小混混。這些流離失所、無人管教的孩子為了生存下去,常常不得不靠乞討、敲詐、偷盜、搶劫為生,本來就沒有多少是非觀念,再加上舊上海又是一個充滿欲望和罪惡、崇尚金錢的大染缸,更讓他們分不清黑白對錯。

他們雖然也羨慕杜月笙現在安穩的生活,但是也并沒有覺得有多么了不得。大把的金錢,前呼后擁、吃喝享樂、肆意嫖賭那才叫暢快,所以,他們的理想不是做一個安分守己的水果商,而是做一個可以對眾人吆三喝四、為威作福、雄霸一方的霸主。英雄不論出處,有錢不講手段,他們最崇拜的人就是從小混混起家的黃金榮。

有幾個年歲比較大的朋友常常在杜月笙面前得意地吹噓他們的嫖經和賭經。女人,對于一個正值青春萌動期的青年人來說,實在是莫大的誘惑。而賭,對于杜月笙這個資深賭徒來說,吸引力更不待言。

杜月笙難免蠢蠢欲動,可一想起這難得的安穩生活和王國生的知遇之恩,他就猶豫了。他很怕自己會丟掉飯碗,失去來之不易的溫飽生活,愧對困境中幫襯他的王國生。杜月笙強按捺住心頭的沖動,回絕了同伴們。

幾次游說不成,同伴們開始嘲笑他。對這幫朋友的友情,杜月笙是非常珍惜的,在白眼和嫌棄中長大的他,也很在乎在他們當中的那點聲望和“月生哥”的地位。杜月笙看著同伴們輕視的眼神,腦子一熱,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的。

這一步,對于杜月笙來說意義深遠。從此杜月笙往屬于他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去了。

嫖,杜月笙還可以有節有制。賭就不行了,一旦在賭臺旁坐一次,杜月笙就發現自己對賭是絕對缺少免疫力。他先從路旁的小賭攤開始,套簽子、擲骰子、押單雙。這種賭法簡單,輸贏也太小,杜月笙覺得不過癮,就又鉆進賭棚玩高級一點玩法,推牌九、搓麻將,一度還迷上了輸贏28倍的花會。漸漸地,他一天不吃不喝可以,一日不賭就難以度過了。

杜月笙過上了一種典型的流氓生活。當然,他小的時候就已經是個流氓了,不然也不會被舅舅趕出家門。不過,這時杜月笙的流氓生活已經跟幾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由一個無意間走上流氓道路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有意識地向流氓道路靠攏的成年流氓。

在杜月笙轉戰于各個賭攤賭棚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綽號叫“套簽子福生”的人。“套簽子福生”大名叫陳世昌,小名福生,早年一手挽籃子,一手抱著骨簽子在小東門一帶擺攤設賭,后來混出點小名堂,開了一個稍大一點的賭場,成為一個小有勢力的流氓。

杜月笙常去他的賭場,陳世昌對乖巧機靈的杜月笙也很喜歡,兩個人很快相熟起來。

有一天,一個叫袁珊寶的朋友很熱切地叫住了他。袁珊寶是上海小東門人,在潘園盛隔壁一家水果行當學徒,袁珊寶臂力過人,打起架來不要命,對無依無靠的杜月笙卻歷來熱忱友善,杜月笙自然引為摯友。

袁珊寶壓低聲音有點神秘地對杜月笙說:月生,你知道嗎?那個“套簽子福生”是青幫的人,“通”字輩的。

“青幫的?”杜月笙睜大了眼睛。

在十六鋪摸拿滾爬這幾年,提的貨送的貨常常被人搶;賣個萊陽梨還要被人強收保護費,交不出就是一頓暴打;為和其他的小混混們爭地盤搶生意更是不知受過多少氣,吃過多少虧,挨過多少打,上過多少次當,受過多少委屈。杜月笙心里無時不在想找個靠山,有個強人罩著,只是苦于不知道任何門路,不認識任何高人。

原來,門路就在腳下,高人就在眼前,杜月笙感到很振奮。

投入“組織”的懷抱

杜月笙和袁珊寶商量,一定要找到陳世昌,百般懇切,求他收他們為徒。

兩人向陳世昌說明來意后,陳世昌瞇著眼,打量著杜月笙和袁珊寶。袁珊寶膀大腰粗,是塊好料,杜月笙單薄瘦弱,不過好在他機靈乖巧,膽子大,也還不錯。陳世昌有心收下這兩個小伙子,不過還是要拿一拿姿態。陳世昌故意端著臉慢吞吞地對他們說:“加入青幫可什么好處都沒有,清規戒律倒是不少,你們可要想好了。”

兩個熱切的小伙子連忙點頭:“想好了,想好了,早就盼著這一天呢。”

“那好吧,”陳世昌壓低聲音,“三日后開香堂。那天半夜,你們在八仙橋的小廟等我。”

陳世昌怎么會想到,這個他不經意間收下的小徒弟,在多年后竟然會坐上上海青幫的頭把交椅,成為擁有徒眾二三十萬的大幫主呢?

告別陳世昌后,杜月笙覺得心里很興奮,沒想到陳世昌這么痛快就會答應了他。聽說青幫開香堂收門徒的儀式很神秘莊嚴,會是什么樣的呢?杜月笙每時每刻都期待著。

需要說明的是,早期加入青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著非常嚴格的程序。一般來講,想要投身青幫,必須有青幫前輩進行引導,而且本人必須得寫出一份入幫志愿書,內中要詳切地陳述自己的入幫動機和意愿,這樣,介紹人就可以帶著這份志愿書來交給“引見師”。那些有了入幫意愿卻尚未正式入幫的人稱為“空子”(又作“倥子”),而所謂引見師,也就是帶著“空子”去跟“老頭子”見面的人。引見師如果表示滿意,就會再給他介紹一個“布道師”。這個布道師負責給“空子”講述青幫的歷史、宗旨、規定等,從而讓“空子”在入幫之前能夠對青幫的情況有一個大體的了解。這一“培訓”過程結束之后,如果布道師覺著“空子”的表現還算合格,那么就可以準備一份正式的拜師帖子了。拜師帖子一般都是在正中寫上“信守不渝”這四個大字,“信守不渝”的上面寫的是“拜投某某某老夫子大人門下”,下面寫的是“自心情愿”四個字,而師父名字的旁邊還得寫上自己的曾祖、祖父和父親三代人的姓名,在“信守不渝”的旁邊要寫上引見師和傳道師的名號,在帖子的末尾則寫上本人的署名。另外,拜師帖子的反面一般還會寫著一句誓詞:“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永不回顧!”同時,跟拜師帖子附在一起的還得有一份贄敬金,其額數的多少視本人的具體情況而定,大多是10元或者20元錢。

接下來,也就是正式的拜師步驟了,因為在拜師儀式中要進行焚香叩拜,所以青幫稱此為“開香堂”。由于開香堂的儀式較為繁瑣,因此“老頭子”一般不會單獨給一個人或者三兩個人開香堂,而是等想要拜師的人湊夠了一定人數時,再共同舉行一場隆重的拜師儀式。開香堂的時候,為了壯大聲勢,同時也為了幫內人相互認識一下,“老頭子”一般都會邀請一些幫內的前輩和好友前來助威,因此每次開香堂都可以看成青幫人士之間的一場盛大集會。

經過了這些程序,“空子”也就正式成為青幫中人了。

杜月笙不識幾個字,偷偷托相熟的識字多點的朋友寫好帖子。為了表明自己的誠心,把身邊所有的錢都包好紅包,只等著迎接那神圣的一刻了。

三天后的夜里,杜月笙和袁珊寶懷著激動和虔誠的心情來到陳世昌所說的小廟(青幫收徒,一開始是在船上,被迫轉為秘密組織后,為了安全起見,就選擇荒郊野外的小廟)。廟內,陳世昌和他邀請的捧場面、“趕香堂”的各位前輩都到齊了。

廟外,除了杜月笙和袁珊寶,還有十來個人,基本都是混在十六鋪上的熟面孔,打架斗狠的角兒。

等了一會,點齊人數,引見師帶領這一隊空子到達門前,伸手在門上輕輕敲三下然后又四下,里面有人高聲問:“你是何人?”

按照青幫的規矩,在開香堂的儀式中,任何人都不能答錯一個字。因此,引見師不慌不忙而又非常謹慎地報出了自己的姓名,隨即又說道:“我今天是帶人特地來趕香堂的。”

里面又問道:“此地抱香而上,你可有三幫九代?”

引見師答道:“有!”

里面接著問:“你帶錢來了嗎?”

引見師再答:“129文,內有一文小錢。”

這幾句對答,完全是照著青幫的規矩進行的,并無分毫差錯,因此里面的陳世昌就吩咐廟祝(即寺廟中掌管香火的人)打開廟門。隨即,引見師便把這十幾個前來拜師的人領到了神案之前。等他們全都進來,廟祝就又將兩扇廟門穩穩地關好。

杜月笙抬眼一瞧,只見大殿里香煙繚繞,燭火搖曳,又見到神臺上放著17位祖師的牌位,正當中的一位是“敕封供上達下摩祖師之禪位”,而“老頭子”陳世昌正端坐在一張靠背椅上,他的兩旁則排列著兩行陳世昌邀請來撐場面的青幫前輩。

杜月笙正看得愣神的時候,有人端來了一盆水,從本命師(也就是杜月笙等人所要叩拜的“老頭子”)起,按著輩分次序,一一凈手。他滿心虔敬地洗了又洗。

大家按照規矩凈好手之后,又有一大海碗的水被人端了過來,接著大家又從本命師依次傳下去,一人一口。喝過凈水,就算齋戒過了,從而可以專心致志地迎接神祖了。

隨后,抱香師走出行列,高聲唱起了請祖詩:“歷代祖師下山來,紅氈鋪地步蓮臺,普度弟子幫中進,萬朵蓮花遍地開。”在抱香師唱詩的同時,杜月笙隨著其他人在各祖師的牌位前焚香叩拜。

唱詩之后,抱香師宣布:“本命師參祖!”

這時,陳世昌離座就位,面向神壇,先默默念了一首神詩,然后自報家門道:“祖師在上,弟子上海縣人陳世昌,給諸位祖師敬香。”他報完姓名之后,又行了一個三磕頭的大禮,而在他的背后,在場的所有人也全都跟著陳世昌一同向著神壇叩頭。

接下來,杜月笙等新人就跟隨著引進師參拜本命師陳世昌,再依次參見在場的各位青幫前輩。而后,杜月笙等人又每人手持三炷香,一齊跪在地上,恭聽傳道師介紹幫內的歷史。待傳道師介紹完畢,本命師陳世昌俯望著那些跪在地上的新人問道:“你們進幫,是出于情愿,還是人勸啊?”

新人們異口同聲地回答:“出于情愿!”

聽了這話,陳世昌就厲聲教訓道:“既是自愿,要聽明白,本青幫不請不帶,不來不怪,來者受戒,進幫容易出幫難,千金買不進,萬金買不出!”

新人們諾諾連聲地回答:“是,是!”

至此,拜師儀式也就基本結束了,不過,如果本命師愿意,一般還會有最后的一項,那就是本命師訓話,也就是給新徒弟上青幫的第一課。

青幫規則強調遵從前輩,保守秘密,嚴禁通奸和偷盜,同時也摻雜了不少儒家仁義禮智信的說教。其中他們最看重的是“俠義”二字,早期的青幫成員就認為自己是豪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是不僅為自己,也是為其他被壓迫者和被剝削者出頭的好漢。

和早期的青幫相比,上海的青幫雖然變化很大,干著不少見不得光的勾當,但是,“俠”字仍然是他們所強調的,有難同當,有福同享,同生死共患難就是他們的信條。那種該出手時就出手,該出錢時就出錢,該玩命時就玩命的慷慨之士仍然是他們最崇拜的偶像。

杜月笙無比認真地聽著,生怕錯過一個字。這是自從他8歲離開學堂后上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在這一課上,他學到了不少東西。

從其他人的故事中,杜月笙覺得自己參透了青幫的部分奧妙:要想在幫內取得信服,贏得擁戴,最好先做到一個“俠”字。

成名后的杜月笙歷來以對朋友揮金如土、注重情義著稱,因為他懂得,幫內首推的一個字就是“俠”。他能夠在臥虎藏龍的青幫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呼百應的頭面人物與此有很大關系。

從陰暗荒涼的小廟出來,夜已經很深了。同參弟兄們依然很興奮,吵吵嚷嚷說個不停。只有杜月笙很沉默,他抬頭看看天,仿佛看到了自己微弱的希望。

污泥中的小泥鰍

知道杜月笙加入青幫后,王國生開始讓杜月笙專任跑街。上十六鋪碼頭提貨銷貨,到同行間送貨收款,都是杜月笙的事。

在當小學徒的時候,杜月笙也干過跑街,不過那時的小跑街常常受人欺負,可現在加入了青幫就不同了,剛剛還對他怒目相向的惡漢,說幾句切口“盤考”一番,很快就變成笑臉相迎的兄弟了。與人打架受人欺負,也有更多的人幫忙出頭了,這些都讓他感到無比振奮。

杜月笙的跑街工作基本是路路暢通,加上他為人機巧,善于和人打交道,在十六鋪許多家水果行的跑街中,他成了干得最出色的一個。王國生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心里很滿意。他沒想到,他的煩惱也很快就來了。

每天在各家水果店間跑來跑去,這可不是杜月笙心目中的理想生活,他向往的是為所欲為、暢意江湖的生涯。現在,就憑每月拿那么幾個錢,莫說發家風光,就是擁有個王國生這樣的小水果店,也不知道要辛辛苦苦奮斗多少年。

在他心里,要想發財,唯賭則靈。

杜月笙又開始沉迷于賭了,杜月笙在賭博方面的精神頭兒是很少能有人比的,他常常忘了白天黑夜,一連兩三天不下臺桌是常事。

流連于賭臺的杜月笙自然不能盡心盡力工作了,潘園盛水果店常找不到杜月笙的人,甚至三五天不見他的人影。王國生很著急,看見熬得雙眼通紅、哈欠連天的杜月笙,就忍不住責怪:“月生,玩歸玩,可總得有個限度,總不能這么通宵達旦的,連生意都做不成。”杜月笙連聲應著,可是賭癮上來又實在熬不住,還是照去不誤。

當小店員的那幾個錢,自然不夠杜月笙賭的,很快他便囊中空空了。他開始挪用店里的錢,只要有錢過手,他就先拿來賭一把,贏了的話,公款歸公,剩下的錢就和兄弟們好好吃一頓。輸了呢?反正有賭不為輸,又去偷偷挪用店里的錢,希望贏一把趕緊彌補虧空。

可是越著急贏錢越是輸,虧空弄得越來越大。想想王國生在他落魄街頭的時候拉他一把,不僅給他一份安穩的工作,還待他親同兄弟,真可謂是恩重如山,而自己不僅沒有好好報答,反而給他偷偷弄了這么多虧空,杜月笙覺得實在沒臉面對王國生。他索性再不回王國生的水果店,又一次開始流落街頭。

重新游蕩于十六鋪街頭的杜月笙不再像上次那樣感到那么凄惶無助了,這全因他是幫會一員。

剛從潘園盛出來時,杜月笙做過“花會”的“航船”。

花會是一種流毒甚廣的賭博方式。花會一共有36門色,每色由一古人的名字、官名和屬相組成。比如:林太平為皇帝為龍,王坤山為宰相為虎,黃志高為宰相為黃狗。內容離奇荒誕,毫無意義,但賭徒們卻視為金科玉律。設賭者將寫著這些人名的花布扎緊高懸梁上,賭客選一個人名并注上所押的賭注,投入一個木柜里。等大家都押完注,忽然炮竹喧天,臺前的人把彩筒一抽,布卷徐徐展開,花神的名赫然出現,押中了的照賭注賠28倍。花會一天開兩筒,因為賭徒眾多,怕官府干涉和流氓集團的“黑吃黑”,花會一直處于秘密或半秘密的狀態。

為了招攬賭客,賭場就派出大批能說會道的兜攬者,稱之為“航船”。男航船專跑商號、店鋪、伙計、小攤販、手工藝人、車夫;女航船專跑女宅,引誘女眷、女廚、女傭、老媽子、小丫頭。

杜月笙初做航船時還老老實實,拉到生意,就規規矩矩往彩筒里送,后來就做手腳挪用賭客的賭本。這下可好,杜月笙賠不出錢,又怕賭客追究,一旦秘密被揭穿,就有可能吃賭場打手的棍棒,心虛的杜月笙不敢再去花會了。

花會不敢再去,可還有江湖上的兄弟們呢,找他們自有門路。

前面已經說過,近代上海的青幫已經流氓化了,尤其是混跡于十六鋪的那些青幫分子,大多干的是坑蒙拐騙偷、敲詐勒索的勾當。杜月笙與他們為伍,能吃的也不過是這口飯,杜月笙聰明,很快就摸清了其中門道。

比如,在輪船上接“小貨”(茶房水手從香港等處帶來的走私貨物)。碰上店家派出接收這種小貨的伙計,杜月笙一幫人就蜂擁而上,惡狠狠地說:“你們都是背上背了招牌的(指有店家依靠的),我們是日吃太陽,夜吃露水的。”店伙們碰上他們,只有自認晦氣,被迫把貨物留給這幫“日吃太陽,夜吃露水”的惡煞。有時候杜月笙他們接到這幫小貨還不付現款,當輪船要離開碼頭時,就躲起來不見面。

還有一種勾當,是在黃浦江上拉船。上海附近,平湖、嘉定一帶,常有農民用小船運一些瓜果、蔬菜來上海販賣,杜月笙等人常在半途把小船攔住,口稱要買,跳上船去,把小船故意弄得搖晃不定,如果農民說已經有了老主顧,他們就把錨拋在江里,強橫霸道,非到農民答應不可,然后他們再轉手去賣,賺好幾倍的價錢。

一段時間下來,黑道江湖的十八班武藝,杜月笙基本上已是樣樣精通了。像在輪船上下岸的時候,混在搬運工人中乘機掠奪偷竊,或者趁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攔住單身旅客,強行索要所謂“碼頭開銷”。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礪”,杜月笙已經成為一個標準的流氓、惡棍了。他依然慷慨、聰明、打起架很勇敢,但最讓同伴們欽佩的是杜月笙無論什么時候都表現得很沉著。他看起來比他的同齡人要成熟很多,他幾乎沒有過大怒或大喜,說話不多,臉上的表情總是很平靜,制定起作案計劃來總是周到細致,無論在什么狀況下,他總是頭腦比別人更為冷靜、更有擔當。慢慢地,杜月笙成了十六鋪小有名氣的流氓小頭目,同伴們對他充滿了由衷的熱愛和尊敬。

在杜月笙初闖江湖的這段生涯中,仍然孜孜不倦于他最鐘愛的賭博。有的時候賭的一點錢都沒了,他忠心耿耿的兄弟比如袁珊寶等,就心甘情愿地把衣服當掉,換點錢讓他接著去賭。

這份“患難情義”,杜月笙自然永遠不會忘懷,把袁珊寶視為終生摯友,親逾兄弟。袁珊寶對杜月笙亦是畢生追隨,杜月笙在華格阜路營建豪宅時,袁珊寶就蓋了一幢房子在李梅路,和杜月笙的住宅前后相連,以便可以和杜月笙經常走動。

同伴們這種死心塌地的擁戴和追隨,常常讓杜月笙感到幾分滿足和虛榮。每每作案成功,帶著兄弟們吃頓飽飯,甚至偶爾領著他們大搖大擺地出入賭場花叢時,他的心頭也總是會有一絲自得。

但是杜月笙心里更明白,比起被巡捕追拿時的惶恐、作案時的忐忑、與同伙血戰時的恐懼、饑腸轆轆時的無奈,那點小風光實在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最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的是,每當衣冠楚楚的人士看到他和他的兄弟們時,眼里總是寫滿了戒備和鄙夷,這種眼神總是把他深深刺傷,讓他感到憤怒和屈辱。他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體面風光地走在眾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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