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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唐詩三百首全解詳注
  • (清)蘅塘退士編 王景略解
  • 8字
  • 2020-09-27 14:21:19

·卷四 七言樂府·

高適

【作者介紹】

高適(700年~765年),字達夫、仲武,滄州(今河北省景縣)人,是唐代著名的邊塞詩人。他少年孤貧,愛交游,有游俠之風,二十歲西游長安,功名未就而返,后在薊北體驗了邊塞生活。他曾漫游梁、宋,與李白、杜甫等人結下親密友誼。天寶八載(749年),經睢陽太守張九皋推薦,五十歲的高適應舉中第,授封丘尉,不久辭官,入隴右、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幕為掌書記。安史之亂后,他曾擔任過淮南節度使、彭州刺史、蜀州刺史、劍南節度使等職,官至左散騎常侍,故世稱“高常侍”。

高適與岑參并稱“高岑”,為盛唐邊塞詩人的魁首,他的作品筆力雄健,氣勢奔放,洋溢著盛唐所特有的奮發進取、蓬勃向上的時代精神。因為心理較為粗放,性格率直,故其詩多直抒胸臆,或夾敘夾議,較少用比興手法。

燕歌行[1]

漢家煙塵在東北,漢將辭家破殘賊。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2]。摐金[3][4]鼓下榆關[5],旌旆[6]逶迤[7]碣石[8]間。校尉[9]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10]。山川蕭條極邊土,胡騎憑陵[11]雜風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12]塞草腓[13],孤城落日斗兵稀。身當恩遇常[14]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鐵衣遠戍辛勤久,玉箸[15]應啼別離后。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16]空回首。邊庭飄搖那可度,絕域蒼茫更何有。殺氣三時[17]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18]。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19]從來豈顧勛?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20]

【注釋】

[1]燕歌行:樂府舊題,屬于《相和歌》中的《平調曲》,有記載最早的《燕歌行》為魏文帝曹丕所作,共兩首,寫婦女秋思,或即由曹丕首創,故后人多以此調作閨怨詩。此詩前原有序道:“開元二十六年,客有從御史大夫張公出塞而還者,作《燕歌行》以示適,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開元二十六年即公元738年,所謂“張公”,是指幽州長史張守珪。[2]賜顏色:指給予厚賜和禮遇。[3]摐(chuāng)金:撞擊鐘、鉦等打擊樂器,摐是撞擊,金指金屬樂器。[4]伐:敲打。5]榆關:又名渝關、臨渝關,在河北省撫寧縣中部地區,西距縣城二十里,隋唐時期,榆關曾作為中原王朝防御高句麗入侵的重要軍事基地,設關扎營,屯集大量兵馬,明初將關隘移至今山海關,故山海關也有榆關的別稱。[6]旌旆(pèi):旌是竿頭飾羽的旗,旆是末端狀如燕尾的旗,兩者合用泛指各類旗幟。[7]逶迤(wēiyí):也作逶蛇,指蜿蜒曲折貌。《淮南子·泰族訓》有“河以逶蛇故能遠,山以陵遲故能高”句。[8]碣石:山名,在今天秦皇島市山海關區內。[9]校尉:武官名,次于將軍。[10]狼山:即狼居胥山,在今天內蒙古自治區克什克騰旗西北。一說狼山又名郎山,在今河北省易縣境內。[11]憑陵:仗勢侵凌。[12]窮秋:深秋。[13]腓(féi):本意為病,這里指草木枯萎。別本作“衰”。[14]常:別本作“恒”。[15]玉箸(zhù):玉制的筷子,這里是用玉筷子來比喻眼淚。[16]薊(jì)北:唐代的薊州即今天的天津市薊縣,這里是用薊北來泛指北方邊境。[17]三時:指晨、午、晚三個時間階段,即從早至夜,以狀時間之長久。[18]刁斗:軍中用具,一般為銅制,容積一斗,白晝用來煮飯,夜間敲以報更。[19]死節:為國捐軀,這里的節是指氣節。[20]李將軍:指漢朝名將李廣,據說他能外御強敵,內撫士卒,很得士卒的愛戴。

【語譯】

漢朝的邊患在東北地區,漢將辭別家人出征,去掃滅敗殘的賊寇。男兒本就以馳騁奮戰、無人能擋為目標,而天子也給予了非常的禮遇和賞賜。于是敲鐘擂鼓,領兵殺向榆關,無數旌旗在碣石山間蜿蜒縱橫。

這時候校尉們求救的書信飛越沙漠,說匈奴單于會獵所升起的火光,已經照耀到郎山了。廣袤邊境上的山川是如此蕭條,外族的騎兵如同狂風暴雨般發動了侵襲。戰士們在前線傷亡慘重,而軍帳中仍還有美女在歌舞升平!深秋的大漠啊,邊塞上草木枯萎,落日映照的孤寂的城防,能戰之兵日漸稀少。雖然身受朝廷恩遇,卻經常性地不肯重視敵情,戰士們在山川關隘拼死作戰,卻始終未能解圍。他們身穿鐵甲,已經在遠方戍守很長一段時間了,自從別離以后,妻子的眼淚就如同玉筷一般落個不停。少婦們在南方苦苦相思,肝腸欲斷,征夫們在北境空自回望故鄉,卻不能歸來。邊境上如此風雨飄搖,身處最邊遠的地方,蒼茫混沌,一無所有,該如何度過啊。

殺氣整日凝聚不散,如云成陣,刁斗整夜敲響,聲音是如此的凄寒。戰士們互相望著友伴的兵器上血跡斑斑,他們為國捐軀,并非是為了個人的功勛。你看不到嗎?沙場征戰是如此辛苦,人們至今還在思念著能夠外御強侮、內撫士卒的“飛將軍”李廣啊!

【賞析】

《燕歌行》傳統是用來調寄閨怨的,而征夫遠戍,少婦淚垂,當然也屬于閨怨一類,只是高適這首詩雖然涉及到了閨怨(“玉箸應啼別離后”、“少婦城南欲斷腸”),卻并非全詩主旨。所以說唐代的仿樂府、新樂府,大多是舊瓶裝新酒,樂府舊題不過借用而已,高適此詩亦不能外。

這首詩的背景,是公元738年幽州長史張守珪所部出擊東北的奚族,結果大敗而歸。張守珪是盛唐名將,曾在西北大勝突厥,鎮守幽州以后,也曾多次擊退契丹族的騷擾,但其晚年軍紀廢弛,將驕兵惰,致有此敗。前人多謂高適此詩是諷刺張守珪,但傅璇宗先生在《唐代詩人叢考》中卻反對這一說法,認為翌年(739年)張守珪被貶括州,召高適族侄式顏相從,高適寫了《宋中送族侄式顏》一詩,詩中盛贊張守珪,說他“當時有勛業,末路遭讒毀”,時隔僅一年,對同一人的看法不該如此大相徑庭。就序中所見,高適作此詩確實是受了幽州之敗的影響,但詩中所鞭笞的驕惰之將應是泛指,而非直指張守珪本人。

全詩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從“漢家煙塵”直到“單于獵火”,描寫外敵入侵,而大唐好男兒從軍征伐,氣概如虹。詩中所言“榆關”、“碣石”,很明確是說東北之事,而“狼山”或謂狼居胥山,或謂指郎山,私以為當指郎山為是,因為郎山在唐朝境內,與榆關、碣石相近,說“單于獵火照狼山”,正指北虜入侵,若謂指狼居胥山,那么說的就不是抵抗侵略的戰爭,而是開疆拓土之役了。當然,所謂榆關、碣石、郎山,也皆為泛指,但大致范圍不應錯訛,否則詩意便會受到影響。

“男兒本自重橫行,天子非常賜顏色”兩句,明末清初的唐汝詢在《唐詩解》中說:“言煙塵在東北,原非犯我內地,漢將所破特余寇耳。蓋此輩本重橫行,天子乃厚加禮貌,能不生邊釁乎?”此解不確。“重橫行”、“賜顏色”固有導致將驕之意,但契丹、奚在東北,不受羈縻,屢屢入塞侵擾,這也是事實,不見得“原非犯我內地”。倘若只是邊將擅起邊釁以邀功,后文便不當有“未解圍”之說。宋朝以后的文人,多持非重禍則不當起刀兵,寧可忍讓退避的想法,這種想法正確與否暫且不論,至少盛唐時人大抵是不會贊同的。所以回看此詩,此詩所寫的斷然是抵抗侵略的戰爭,而并非妄啟邊釁。

詩的第二部分從“山川蕭條”直到“力盡關山”,重點就在“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一句,指戰士在前線奮勇御敵,將領們卻在后方歌舞升平,因為“常輕敵”,所以導致前線“斗兵稀”、“未解圍”。第三部分從“鐵衣遠戍”直到結尾,描寫戰士遠征之辛苦,他們雖然拋生死于度外,一心殺敵報國,“死節從來豈顧勛”,但也希望有李廣那種真能外御強侮且內撫士卒的將領出現,而非現在這些驕橫、跋扈,視士卒生命如草芥的唐將。開篇即以漢代唐,說“漢家”、“漢將”,結尾再言懷念漢代名將李廣,首尾呼應,結構謹嚴。

所以此詩主旨,是諷刺邊將驕惰,不恤士卒,次一層則歌頌遠戍男兒殺敵報國,不惜殞身。全詩氣概恢弘,不僅如近人趙熙所評為高適“第一大篇”,而且也是盛唐邊塞詩中的一流杰作。

六朝詩歌受賦的影響很深,于是多對仗,注重聲韻,到唐代后就成熟為格律詩。高適這首《燕歌行》就多律句,多對仗,甚至像“校尉羽書飛瀚海,單于獵火照狼山”、“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大漠窮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當恩遇常輕敵,力盡關山未解圍”、“少婦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殺氣三時作陣云,寒聲一夜傳刁斗”,根本就是律對。這樣的詩篇聲調鏗鏘,和諧上口,便于誦讀,與韓愈《石鼓歌》等詩形成鮮明對比。這是因為無規矩就要近規矩,有規矩就要破規矩,高適的詩是在聲調不協中求其協,韓愈的詩則在群協中故求其不協,各擅勝長,各有風味。

【擴展閱讀】

宋中送族侄式顏

唐·高適

大夫擊東胡,胡塵不敢起。胡人山下哭,胡馬海邊死。部曲盡公侯,輿臺亦朱紫。當時有勛業,末路遭讒毀。轉旆燕趙間,剖符括蒼里。弟兄莫相見,親族遠枌梓。不改青云心,仍招布衣士。平生懷感激,本欲候知己。去矣難重陳,飄然自茲始。游梁且未遇,適越今何以。鄉山西北愁,竹箭東南美。崢嶸縉云外,蒼莽幾千里。旅雁悲啾啾,朝昏孰云已。登臨多瘴癘,動息在風水。雖有賢主人,終為客行子。我攜一尊酒,滿酌聊勸爾。勸爾惟一言,家聲勿淪滓。

唐朝在東北方面的屢屢戰敗,大多非張守珪本人所為,而是其部將所為,但張不能辭典守之責,而且他在事后諱敗言勝就更加可惡。然而歷史是歷史,文學是文學,從高適上面這首詩來看,他不僅未將主要責任推到張守珪身上,反而大加歌頌,所以反觀《燕歌行》,并非諷張,可謂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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