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熹微回到了家中，今天是陸太太固定去做禮拜的日子，然而陸熹微一進家門卻看到陸太太端坐在客廳中；這不算什么，畢竟陸熹微一夜沒有回家，陸太太興許也是沒有心情去做禮拜了，索性在家中等著她。讓陸熹微驚訝的是陸良方也在家，若是平時，這個時間他應該已經到76號了；不光陸太太和陸良方，陸家一家人都在這個不該碰面的時間碰面了。

陸熹微一頭霧水，眉頭微微蹙起。

難道因為自己夜不歸宿，全家人特意趕在一起批斗她嗎？

“你回來了。”陸太太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語氣帶了絲絲心疼，沒有質問、沒有責怪，只是一句淡淡地敘述。

陸熹微愣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

正在她思索要說些什么打破這詭異的氣氛的時候，陸良方嘆了口氣。

“聽你二哥說，葉小姐就是黃花魚。”陸良方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陸熹微突然覺得剛才的那聲嘆息也不過是為了這句話做個鋪墊而已。

陸熹微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蒼白，聲音聽起來也是很無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她頓了頓，接著道：“我欠了她一條命。”

陸良方沉吟片刻，像是隨口說道：“沒想到她一個共*黨特工會舍命救我陸良方的女兒。”

陸熹微心里咯噔一下，她心里明白的很，陸良方怎么可能是隨口說說。

她不敢遲疑，淡淡道：“可能是因為我也救過她一命吧。”

陸良方噢了一聲，看起來似乎很驚訝，陸熹微望著他毫無波瀾的眼睛，心里漸漸涼了起來。

她心里苦笑，就她那點雕蟲小技，怎么可能瞞得住陸良方；慶幸的是她正確并且及時的圓了這個謊。

除了陸良方，其他人似乎是真的很驚訝，并且表現出了想要知道到底之前發生過什么事的欲望。

陸熹微的腦回路如風暴一樣轉了起來，她想了一萬種說辭試圖得到陸良方的信任，最后全數被她否掉了。

“說來也是個巧合。”她略有些低沉地說道，似乎還沉浸在葉知秋死去的噩耗里。

“有一次在百樂門因為一些小誤會跟她起了些沖突，你們應該還記得。”她指了指手心得疤痕：“就是被她弄傷的。”

“然后呢？”陸水北焦急地問道。

陸熹微無視他的著急，苦澀地扯了扯嘴角：“當時所有人都帶著面具，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我發現她袖口里有槍，我當時很驚慌，我以為有人要殺我。”

說著，她的眼眶已經紅了。

大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如果當時陸熹微沒有救她，兩個人的命運也許跟現在截然不同，也許這次死的是她，而不是葉知秋。可如果當時她沒有救葉知秋，是不是那時候葉知秋就已經死了。

陸良方表現的很平靜，聽到這里，他才開口：“你用那把槍打死了日本人。”

陸熹微回過神兒，搖了搖頭：“準確的說，是打傷了；死掉的人是被我用小刀穿喉。”

她說的輕描淡寫，就好像在說她昨天吃了什么飯；這些細節陸太太之前并不知曉，聽陸熹微親口道來，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比起葉知秋的死，這些事情對陸熹微來說已經無關痛癢了，葉知秋不也是她間接殺死的嗎？

陸良方啞口無言，陸熹微繼續道：“我不敢打草驚蛇，也怕她會誤傷到其他無辜的人，只好胡攪蠻纏，趁她毫無防備時奪走了她手中的槍。”

她抬頭望著窗外，天仍舊是陰沉沉，似乎老天爺都在為死去的人哀悼。

這些話她表達的天衣無縫，讓人看不出一絲破綻。

“之后世亭哥帶著人沖了進去，胖子開了一槍把我嚇壞了，當時我并不清楚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氣勢洶洶的出現在那里，我以為胖子是她的同伙。”講到這里，她的表情有些不悅，似乎還在為胖子拿槍指著她的事情耿耿于懷。

“所以我下意識的用槍抵在了胖子的腦袋上，現在想想還有些慶幸，幸虧當時沒開槍。”陸熹微長吁了一口氣。

陸良方點了點頭：“這些事我倒是聽世亭提起過。”

陸熹微看不透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話里的意思，只好繼續講下去：“后來我發現也許是我誤會葉小姐了，她并沒有想殺我，那一瞬間我也思考了她身上為什么會有槍這個問題，我發現這并不稀奇，因為我發現很多人出門都會帶槍，比如大哥和二哥。“

陸家兄弟顯然沒想到話題會一下轉到自己身上，陸水北還好，他確實有帶槍出門的習慣；至于陸山南，明顯有些驚慌，眼神有些閃爍。

陸熹微心里不免對陸山南有了幾分歉意，她也是無意間發現，在陸山南每天都會帶在身邊的公文包的最里層。

他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

陸良方若有所思的看了陸山南一眼，淡淡道：“確實如此，時逢亂世，不過為了自保罷了。”

陸熹微贊同的點頭：“一想到是誤會我便心軟了，只是看到手上的傷又快氣炸了，又有些下不來臺。”她撓了撓了頭，那日發現的點點滴滴似乎還是昨天，可是今日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然后呢？”陸良方很好奇她是怎么放走葉知秋的，因為他要跟在場的其他人對質。

“然后蔣佑昀下了逐客令，我當然很樂意，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我也有些難看，便扯著葉小姐出去了，胖子也跟了出來。”陸熹微實話實說道。

“蔣佑昀？”陸良方眉頭蹙成一個疙瘩，似乎是發現了什么難題。

“出去后，跟葉小姐拌了兩句嘴，我一氣之下揚言要把她扔進黃浦江，要不是胖子攔著，恐怕她現在還在黃浦江里。”陸熹微的謊言已經圓的差不多了，她自認毫無破綻，就算陸良方去找胖子問話她也不怕。

陸良方沉默了大概一分鐘，問了一句他說出口便后悔的話：“你知道當天76號要抓的人是誰嗎？”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他敢肯定陸熹微不會知道的。

陸熹微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她可不會告訴陸良方：“也是葉知秋死后...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