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抽煙二三十年，沒毛病；有人二手煙吸了兩口，肺癌了。有人喝了二三十年酒，沒毛病；有人礙于情面喝了幾席，肝炎了。有人十年日均睡眠四小時，沒毛病；有人偶爾熬到下半夜，猝死了；······不要問具體誰誰誰，數十億人平攤了概率，千奇百怪不足為奇，譬如騎驢看唱本被雷劈，人沒事兒驢死了也是可能的。

萬事皆有可能，一旦干了這份毒雞湯，那么許多事都分不出究竟。其他人一口悶了也沒毛病，因為醫生不能強求別人學習太多。那么倘若醫生本人也信以為真呢？就如當時的謝勰，被患者拉著問為什么出現上述情況，他說出了“萬事皆有可能”這句經典名言，或者效仿眾多醫生推到“個體差異”上，換句話說就是之所以有如此差距，只因為你們不同，頗有些“遇事不決，量子力學”的觀感。這些都是妥妥的態度問題，讓患者去和健康的生命賭博玩兒概率，沒人賠的起。

呼吸科住院患者鮮有不抽煙的，煙齡平均二三十年（女性略有不同，大多吸二手煙和廚房油煙等），日均十支左右，出現的肺部問題是清一色的COPD（慢性阻塞性肺疾病）——可以籠統理解為慢性支氣管炎加上肺氣腫，嚴重點就是肺癌。

人呼吸道一個很重要的免疫機制就是過濾吸入氣體，從鼻腔里鼻毛開始這種功能就上線了，而層層過濾的有害物質則通過鼻饹馇、鼻涕、痰等排出體外。在社會呼吁提高空氣質量降低PM2.5的今天，煙民們仍舊持之以恒地將各種有害物質往肺內吸入，挑戰人體極限。

這些難以過濾的物質刺激呼吸道內壁誘發炎癥，使得氣道變窄，氣流通過受阻，醫學上稱之為氣流受限。最直接的影響是內外氣體無法順利交換——每次呼吸，阻塞部位下段殘余氣體增多，空氣不易吸入，廢氣不易排出。一個很明顯的指標在于正常人用力呼氣的第一秒可以呼出80%左右的總呼出氣體，而存在氣流受限的人做不到。殘余氣體增多準確說是廢氣（含二氧化碳較多）增多，氣體儲留，如此一來視阻塞情況而定，肺泡氣壓也開始累積，長期處于相對高壓狀態的肺泡會被脹大，最后在各種因素作用下和旁邊的肺泡融合形成更大的氣體空腔，最終導致肺氣腫。而氣體空腔產生部位倘若離肺部邊緣較近，很容易形成貫通的氣流通道，形成氣胸。

人的肺是一個生長有些婉約的器官，很不“直率”——當人用力吸氣時，起作用的是胸廓而不是肺，因為胸廓與肺之間存在負壓空腔，胸廓擴大，負壓增強，肺也隨之被動擴張，肺內壓降低，氣體吸入。好比在打氣筒進氣口塞個氣球，拉打氣筒抽氣時氣球跟著擴大。而一旦氣球上破了個洞，隨著拉打氣筒次數的增多，最終不論怎么拉動氣球再也無法吸氣擴大，轉換到人體上便是人無論怎樣吸氣都吸不進一星半點，不干預的情況下早就活活憋死了。同理，當肺氣腫進行到一定程度，肺部廢氣儲留使得空氣無法足量進入，同樣會憋悶。以上只是簡單聊了聊肺通氣，還未涉及肺換氣。

世人皆知，吸煙有害健康，那具體危害在哪兒？卷煙燃燒可以產生約5000種化合物，霍夫曼名單列舉了13類共計44種有害成分，其中直接有害成分是一氧化碳、氮氧化物、揮發性芳香烴、氰化氫、揮發性醛類和酮類化合物等氣相物質，稠環芳烴、N-亞硝胺、酚類、自由基、某些雜環化合物、重金屬和放射性物質等粒相物質。很多人包括謝勰在內對于這些名詞背后的意義都不大了解，但不明覺厲便可，離煙遠點就行。氣相中一氧化碳與血紅蛋白結合使之氣體交換功能近乎失效；氣相中以烷類自由基為代表的自由基成分至今無有效手段降低，大多數可致癌；與N-亞硝胺相關的NNN和NNK是極強的動物致癌物質，實驗中誘發小白鼠、大白鼠和敘利亞金色田鼠發生肺癌（尼古丁又名煙堿，NNN、NNK也屬于此類）；在煙氣上百種稠環芳烴中已鑒別出30余種有致癌危害，其中苯并芘致癌性最強；······也正是如此多的弊端，煙草減害以及非燃燒加熱煙等新式利用方式成了當下的研究熱點。

吸煙是現象級問題，“吸煙有害健康”是比專家共識更普遍的常識，但煙草也只是眾多導致肺病的吸入物中的一類。以維權艱難的職業病“塵肺病”為例，就分數種——由含硅矽粉塵引起的塵肺如滑石塵肺等、煤工塵肺、由礦物纖維引起的塵肺如石棉塵肺等、結核相關的塵肺、礬土肺、肺鐵礬土纖維化、鈹中毒、肺石墨纖維化、鐵塵肺和錫塵肺等等。值得注意的是，肺纖維化是無法挽回的，甚至大多都沒有住院必要，只能盡力阻止纖維化程度加深。

1930年12月1日，歐洲西部沿海的比利時出現少見的大霧天氣，尤以列日市西部馬斯河谷工業區上空最為濃厚。數日光景，河谷工業區有上千人發生呼吸道疾病，癥狀表現為胸疼、咳嗽、流淚、咽痛、聲嘶、惡心、嘔吐、呼吸困難等。7天死亡60多人，以心臟病、肺病患者死亡率最高，同時也波及到當地的家畜。這便是馬斯河谷煙霧事件，也是20世紀最早記錄下的大氣污染慘案，當時馬斯河谷地區建有3個煉油廠、3個金屬冶煉廠、4個玻璃廠和3個煉鋅廠，還有電力、硫酸、化肥廠和石灰窯爐，且全部處于狹窄的盆地中。

1948年10月26日，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多諾拉鎮同樣出現持續性的大霧天氣，空氣上下對流滯緩，無風，工業廢氣繼續排放并在山谷集聚，在短暫的5天里，小鎮中6000人相繼發病，癥狀為眼病、咽喉痛、流鼻涕、咳嗽、頭痛、四肢乏倦、胸悶、嘔吐、腹瀉等，其中有20人迅速死亡。死者年齡多在65歲以上，大都原來就患有心臟病或呼吸系統疾病，情況和當年的馬斯河谷事件相似。事件發生前，多諾拉鎮是硫酸廠、鋼鐵廠、煉鋅廠的集中地，位于河灣內側被山丘環繞。

1952 年 12 月 5 日，倫敦出現稀薄的煙霧，并隨著時間逐漸加重呈現出黃色。當天晚上，煙霧逐漸變濃，能見度變得只有幾米，按時人說法，隔著街道尚且看不見彼此。此后數天，煙霧一直很濃，有臭雞蛋的氣味，覆蓋了 30 英里地。起因是1952 年 11 月和 12 月初倫敦出現異常的低溫，當地居民為了取暖，在家中大量燒煤排放煤煙。恰逢當時有一股反氣旋在倫敦上空，使得倫敦上方的空氣升溫，溫度高于低處的空氣。如此一來倫敦空氣無法上升便停滯在了倫敦，同時將煤煙也留在了倫敦。后期據統計在此次事件中，倫敦平均每天排放到大氣中的污染物有 1，000 噸煙塵、2，000 噸二氧化碳、140噸氯化氫（鹽酸的主要成分）、14 噸氟化物，以及370噸二氧化硫（可轉化成了 800 噸硫酸）。結局是，單月死于煙霧事件的人數就達4000人。

類似的公害事件還有英國格拉斯哥煙霧事件、日本橫濱哮喘病事件、日本四日市哮喘事件、美國新奧爾良市哮喘病事件以及美國、日本、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荷蘭等國發生的光化學煙霧事件等。“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遍觀世界我們生存在這片土地上未曾遭受這一系列嚴重的污染，已是超越了大多數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