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更何況這兒人更多，強人也多。而這些競爭的源頭是各式各樣的評比，好比往一群餓狼里扔一塊肉，怎有可能和諧共享？大一謝勰應好友邀請作為親友團參加自強標兵評比，打頭一位便是信息學院學神級大三學長，手握兩篇一作SCI，舉著教授“已達優秀碩士畢業生水平”的評價上臺。好在評委并不糊涂，將這走錯片場的人物刷掉了。

大二、大三、大四作為旁觀者謝勰均有參加，唯一感慨之處在于，騎行獲獎越來越多。自從第一位騎著單車去XZ自駕游的人以高分評上自強標兵后，代代相傳，尾隨而去的越來越多，想來這條通往雪區的道路每逢暑假該是“人滿為患”了。于是，這評選愈發的沒有意思，各種自拍，各種風景，各種勵志地克服困難去旅游，最終各種獲獎。因為相比于其他，騎行的風景更美，答辯的人可以講述的故事更精彩，而那些支醫支教、參加志愿活動等等以卓絕的實干精神服務社會的參與者大多求勝心不強、表現欲不高而無人問津。評不上自強標兵，后面的國家勵志獎學金答辯自然沒后者的門票。

基礎科研中期答辯沒上述那么宏大，動輒覆蓋整所大學數十專業學院，成千上萬的莘莘學子。在這校區的角落答辯以學系做區分，場地不外乎數十平的小教室，但質量高的“過分”。“濤哥，他們講的我都聽不懂，好高端啊。”是的，謝勰又遇到了久別重逢的濤神，他本是在隔壁生理系，早早拿下“優秀”評價后便混到了病理系答辯現場陪謝勰嘮嗑。“沒關系，你上去講的時候別人也聽不懂，除非你導師故意坑你選了個爛大街的課題。”濤神無所謂地說道。

他們坐在最后排，與之相反地，坐在頭排的是兩位病理系教授，其中一位正是謝勰所在聯合實驗室的。臺下真正答辯的少，集中在兩側靠近過道位置，畢竟七年制、八年制還有實驗班總共落在病理系的都不多，倒是吃瓜親友團不少。一圈下地，沒有不合格的，相對應優秀的也少，謝勰也是“合格”，但他不以為意。到了科研，已經超越了個人的范疇。與其羨慕他人取得的卓越成就，不如感慨這成就背后龐大的后援力量。更何況這是基礎醫學，沒有一定程度的積累，不經歷一系列的實驗挫折，想效仿工科、理科在本科期間就開花結果？不是每個人都有研究員父母和愿意傾力培養他的導師。

下了臺兩人走出教室，隨便選了個僻靜的地方繼續聊天。“濤哥，你發文沒？”謝勰賊兮兮地和濤神聊著，果不其然，濤神回答道：“發了，我導師幫我改的。”“退回來幾次？”謝勰追著問道，濤哥頗感驚訝：“你沒寫過文章怎么知道我被退回來了？”謝勰笑而不語，半晌才說道：“因為你肯定是發英文刊啊，往往中國人發外刊頭一次總是被退回來，讓找一個‘English Speaker’。我們畢竟不是英語母語，在表達習慣上存在差異是必然的，嘿嘿。”濤神搖著頭，說道：“嗯，我導師幫我改的看來也不中，被打回來就是你剛才說的原因。其實平日里看中國人寫的英文文章大多也是有些不舒服，不順暢。”

插科打諢中時間來去匆匆，謝勰和濤神都想著事兒順便支著耳朵聽著。“其實我也沒想到，病理科居然還有人拿數據分析湊數，學院預防醫學不是早就規定不要浪費時間在‘meta分析’文章上嗎？不過那人確實下了功夫，森林圖做的很好。”謝勰率先發問，濤神不假思索地答道：“因為醫學數據分析類的專業期刊早已形成成熟的模式，他們通過篩選開題，將每個題目唯一立項并由所有人共同補充修訂。比如要研究某一操作對對應疾病的干預效果，這個課題已經存在，那么后者只能在前者分析的結果上補充缺漏數據或者接著對方的時間段更進一步做數據分析。這種極其專業的模式足以將很多‘水分’擠出門外。我國尚在發展階段還沒形成規范的數據集合，所以在二次文獻上造成大量重復，浪費資源還都在水，水職稱、水科研，能用數據分析水的地方都在水。”說到這兒，濤神突然有了興致，對謝勰說道：“你要是有興趣，去知網搜搜底下醫院發表的文章，尤其是引用文獻部分，很有意思。有的數據明明是A省的醫院給出，結果B省的醫院也在引用，那些論文廠家做二道販子很有經驗。”

中期答辯是個初篩，目的是選拔足以參加科創大賽的項目，而大賽一等獎循例是可以直接保研的。“濤哥，有想法去參加科創不？”謝勰問道，濤神看了謝勰一眼，深邃的眸子里泛著歲月滄桑：“你不知道嗎？”“知道什么？”謝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濤神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連續四屆科創大賽，我們學院拿一等獎的都出自同一個實驗室，還是同一位教授手下。”聽罷，謝勰下意識說道：“那個教授好厲害。”濤神頓時不想和白癡謝勰說話了，但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腦回路真清奇，好歹是有名的學院，不走點私，大獎清零了面兒也過不去。你讓一個本科生拿著碩士課題參賽，拿個獎不是很easy。而且你不這么做，別人也會做，至于最后落在誰身上，那就看能力和背景了。”

那晚基礎醫學院很喧囂，待到答辯結束，已經9點了。謝勰在去實驗室的電梯里遇到了評委教授，很局促地打了聲招呼，對方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答辯怎么樣？”導師穿著實驗服在無菌工作臺前笑著問道，謝勰不好意思地撓頭說道：“合格。”導師并不意外，寬慰著謝勰說道：“合格就好，你做了一年半還在預實驗階段，能合格就不錯了。”這倒不是訓斥而是常態，如果科研真的那么容易出成果，那就不叫研究叫解題了。這兒說的出成果不是指發文章，發文章和出成果有時候是兩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