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妤踩著花盆底鞋到孝莊跟前,蘇麻喇姑朝她微微福身,蘇靜妤抬眸微微頷首回應她。
然后朝孝莊行禮,喚了她一聲。
孝莊睜開了傷感的雙眸掃了她一眼,語氣很輕緩道:
“皇后來了,進去送送那可憐的孩子一程?!?
“勸勸他們吧?!庇盅a了一句語氣中帶著無力。
“是?!碧K靜妤一臉凝重的點了點頭表,福身就朝里間走去。
越是靠近里間,耳邊充斥著巴庶妃失聲裂肺的哭喊,“兒??!你怎么能離開額娘呢。”
屏風外面太醫(yī)們,低頭跪在地上。
許是哭聲太過慘烈,蘇靜妤繞過他們進出,都沒人發(fā)現(xiàn)頭也不抬一下。
在屏風的旁邊蘇靜妤止住了腳步,寧靜的鳳眸無喜無悲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面對一對年輕剛剛失去孩子的父母,她作為旁觀者不能對他們同感深受,亦沒有理由和辦法寬慰,生離死別莫過于最大的痛苦,走出這個過程,需要的時間,旁人無能為力。
“你睜開眼睛看看額娘啊!”巴庶妃坐在地上,無力趴在搖籃邊上目光悲傷看著里面的去了的皇長子,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她渾身顫抖的很,眼簾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只見淚水漱漱地順著臉頰流下來,頭發(fā)零落不已,有些飄落下來的頭發(fā),可能是因為汗和淚水的緣故,濕漉漉的貼在她的臉上和脖子上,貼身的嬤嬤和宮女們也跪在她身邊痛苦,攙扶著她可能隨時跌倒的身體。
少年無力地身體佇立在搖籃四五步之外,位置的關系蘇靜妤只看見三分之的臉,他用力地咬住了嘴唇,雙手握成拳,肩膀一顫一顫的,鼻子發(fā)出了微弱的抽泣聲,眼中布滿了鮮紅的血絲,一雙眼通紅通紅的。豆大的淚珠如流水一般在他的眼角滑過,臉上滿是酸楚的.淚。此刻他沉浸在無限的悲痛之中,最大的悲傷莫過于,無聲的哭泣,年僅十四歲初為人父,十五歲遭遇喪子之痛,不過幾個月他就經歷了人生的大喜大悲。
蘇靜妤卻知道這只是開始,歷史上順治的一生雖然短暫孕育的孩子有二十四個之多,成活率非常低。
她這個旁觀者知道所有人的結局,這種生離死別的事,她恐怕還要看上許多,她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身為資深的考古學家,算不上能看淡生死,對于天理不變的死亡現(xiàn)象也算是看得開。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現(xiàn)場氛圍太過于悲傷了,觸動了原本平靜的心里,還是她淚點太低的緣故,竟然覺得眼睛酸酸地有東西要留出來,不應該?。√K靜妤抬頭眨眼睛,把東西逼退回去。
等蘇靜妤放下頭的時候,正好碰到跪在順治旁邊的吳良鋪紅腫的眼睛掃過來,觸碰到蘇靜妤視線,恭敬的移開低頭垂眸。
蘇靜妤無聲嘆了一口氣,抬步上前,進去到眾人的視線中,站在搖籃前,緊抿著唇低頭看著搖籃里毫無聲息的娃娃,一動不動地緊閉雙目,就像熟睡一樣的安詳。
盡管內心再平靜,等親眼目睹時,蘇靜妤心中突然抽痛,莫名的傷感涌上來,想來面對弱小無助生命逝去,陌生人也會覺得痛惜吧。
“孩……孩子?!?
“我的孩子。”巴庶妃哭得身心疲憊,身體滑落下來到一邊,“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狠心拋下額娘。”口中依舊念叨著。
“小主,您要保重身體啊?!眿邒呒皶r的接住她的身體。
蘇靜妤薄唇輕啟聲音干澀道:“節(jié)哀吧,巴庶妃?!笨粗迺灥陌褪呀洘o力地倒在了嬤嬤的懷中,哽咽地泣不成聲了,不由得出言道。
聽到蘇靜妤的聲音,倒在嬤嬤懷里的巴庶妃抬頭,痛苦的哀傷雙眼看向蘇靜妤哭著質問道:
“娘娘您為什么不按時回來,臣妾就能早點見到苦命的孩子?!?
“臣妾遲了這一個多時辰,竟卻和自己的孩子天人永隔了?!卑褪薜酶文c寸斷,想到斷氣的孩子她心碎得都要隨了孩子去了。
她出門前好好的孩子,等她回來時,卻匆匆跑回來回來見最后一面。
她的孩子甚至沒睜開眼眼睛,看她一眼。
被質問的蘇靜妤身體一頓,啞然緊抿著唇,看著痛苦情緒崩潰的巴庶妃,片刻后輕聲道:“事出突然,本宮也沒料到?!?
傷心的人對旁人發(fā)泄也是一種潛移默化地轉移悲傷,蘇靜妤自然不會和一個失去孩子可憐女人計較。
然而巴庶妃當蘇靜妤的退步是心虛,得寸進尺德朝著蘇靜妤聲淚俱下,“何時回來對您無關緊要,對于臣妾確是一輩子的遺憾和悔恨,您可明白臣妾挖心的的痛啊!”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心疼。
“世事難料,生死無常,巴庶妃還是看開些,讓皇長子好走?!甭牭桨偷脑捥K靜妤雖然不開心,還是忍著安慰的心里出言道。
順治沉默看著這突然轉變沒有說話。低頭為皇長子哀悼流淚的吳良鋪,在巴庶妃開口朝皇后質問,時他心緒已經從,傷感中走出來了,小心謹慎抬頭掃了掃皇后和巴庶妃,巴庶妃竟然當眾貿然地指責皇后心里一驚得不行,覺得她失去理智竟敢以下犯上。
巴庶妃身邊的嬤嬤雖然難過,也體諒自家主子的傷心,但是她還有理智清醒的,知道小主這樣對皇后不敬是不對,拉了拉她衣角喚她讓她不要再說下去。
但是巴庶妃完全陷入了,悲傷中無法自拔,抓住一個切口就不放手,繼續(xù)哭泣大聲道:“臣妾看不開??!這是臣妾的孩子,如果臣妾能早些回來照顧他,或許他就會好了,如今也不會走了。”皇長子本就多病,都是她陪伴著如今她不過是少了半天不在,孩子就這樣病逝了。
這話,嚴重了!說大了!
吳良鋪眼皮微跳,這巴庶妃這話是讓皇后牽扯上皇長子的死??!
蘇靜妤蹙眉,這話意思可大不對了,怎么她體諒容忍她,她就放肆往她頭上扣這么大罪名,將事情推到她身上?她當好人也不是這樣當?shù)摹?
那就別怪她不能不體諒她喪子之情了,蘇靜妤抿了抿嘴唇,張口話還沒落下,就有人話比她快。
“放肆!”孝莊威嚴的聲音響起,隨后就見蘇麻喇姑攙扶著孝莊進來身后跟著董鄂庶妃和楊庶妃,孝莊銳利的眼睛掃向巴庶妃,氣勢十足道,“仗著痛失皇長子,就能對皇后出言不遜?”
巴庶妃被霸氣威嚴的孝莊嚇得一愣,目光呆滯,連哭泣都忘了。
她身邊的嬤嬤反應,過來扶起巴庶妃在地上坐好,自己跪下磕頭,態(tài)度誠懇哽咽道:“太后娘娘恕罪,小主傷心過度,一時失了理智才會胡言亂語?!?
然又朝蘇靜妤重重磕頭,“求皇后娘娘不要計較小主糊涂話。”
然而剛剛被孝莊震得不敢出言的木木的巴庶妃,見到自己嬤嬤低三下四為她求情,明明失去孩子傷心欲絕的是她,現(xiàn)在還來指著她,她覺得不公平,傷心加上怒火直接楊聲反駁了,“臣妾沒有錯!錯的是皇后娘娘,這親蠶禮結束了,就該立刻回宮,皇后娘娘卻耽擱了時間,讓臣妾遲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
所有目光一頓,齊刷刷看著失態(tài)嚷嚷地的巴庶妃,覺得她傷心到魔障了,沖著太后叫囂。
孝莊擰著眉頭更緊了,無情的眼睛橫著巴庶妃,對她喪之痛同情和憐惜,都消失殆盡。
蘇靜妤自然注意到孝莊驟然的冷意,溫度瞬間下降,搶在孝莊開口前上前出言,“巴庶妃皇長子事出突然,你日日看護都始料未及,本宮更加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實在沒有這個辦事讓你提前回宮。至于親蠶禮,由本宮這個正宮娘娘主持,怎么行事都由本宮決定,親蠶禮,就是鼓勵天下婦人采桑紡織,彰顯我大清重民生重桑農,本宮花一個時辰一去蠶室,慰問蠶婦,親身喂蠶。此舉本宮問心無愧!”態(tài)度坦然,語氣鏗鏘有力。
孝莊也沉聲道:“皇后說得好!皇后采桑喂蠶,以鼓勵人民勤于紡,是為天下婦人典范?!碧K靜妤比預期的時候晚回宮中,她此去“親蠶禮”萬眾矚目,一舉一動自然有人上報給宮里。
家和國孝莊一向分得清,失去孫兒痛比起利國利民的事,她毫不猶豫選擇后者,所以對于蘇靜妤親力親為“躬?!标P懷子民,她是欣慰和贊賞的。
孝莊警告威脅語氣道:“巴庶妃在胡言亂語,敗壞皇后名聲,修怪哀家不留情。”又接著沉聲道:“皇長子昨日身體不適就應該重視,如果你細心照顧,怕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孝莊的話一針見血狠狠插在巴庶妃心頭,“今日你要是真惦記著皇長子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去親蠶禮,離開皇長子半步!”
聽著孝莊擲地有聲的話,巴庶妃整個人一愣,仿佛失去了全身力量又要倒下去,嬤嬤想要攙扶她,卻被她用手揮開,轉頭又看向搖籃中的皇長子,目光無神喃喃哭泣,“孩子,額娘不該離開你的?!?
“我可憐的孩子!”
“不該,不該離開你的!”又趴在搖籃前著逝去的皇長子嚎啕大哭。
沉默已久順治終于出言了,聲音沙啞道:
“皇額娘,孩子都去了,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為何不多體諒理解她的喪子之情?!辈簧坪筒粷M的目光掃過蘇靜妤,顯而易見順治看著巴庶妃再次傷心欲絕肝腸寸斷,覺得她們咄咄逼人了。
蘇靜妤淡淡掃了一眼順治,果然是雙標狗,方才巴庶妃屎盆子扣上她的時候沉默,如今孝莊不過陳述事實,他就認不出跳出來掩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