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從疏香院出來已是日落時分，悶熱的暑氣已散了大半，天邊殘陽正濃。

道路兩邊開滿了純白的六月雪，小小的花朵在夕陽里染了淡淡的金色，格外賞心悅目。

青瓷見左右無人，終于忍不住問出心中疑問，“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您那么多珠釵怎單單送了那支蝶戀花鑲寶石點翠珠釵給二姑娘，那可是您六歲時頭回進沈府，老太太賞的。”

沈云曦笑道：“你也說了那是祖母賞的，若是二姐回去的時候戴上……”

她說道這里便停住了，青瓷卻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二姑娘回去的時候戴著著老太太看到，便能想起姑娘來，到時候只要老太太發了話，二姑娘再幫襯著說些好話大太太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姑娘回府了。

青瓷贊道：“姑娘思慮周全。”

回到幽篁里的時候二等丫鬟暖池和采文正在擺膳，見兩人回來，青煙忙不迭喊小丫鬟打了水，神色恭敬地站在黃花梨雕蓮花頭四足面盆架前，親自伺候沈云曦洗手凈面。

沈云曦也不理她，凈了面便在飯桌前坐下，待看到桌上的飯菜卻是皺緊了眉頭。

桌上統共放了四盤菜一盆湯，酸辣白菜、炒青菜、燒腐竹、涼拌木耳并一盆紫菜湯，沒有一點葷腥，全是素菜。

縱然一向溫和的青瓷也禁不住皺了眉頭，“晌午一聽二姑娘在咱們這用膳，他們連姑娘特意點的山藥排骨湯也巴巴的做了，這會子二姑娘不來，他們竟這般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青煙有了下午的教訓卻不敢再多說話了，倒是暖池在一旁憤然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和青煙姐姐去領膳，見二姑娘的食盒里全是好菜，總有七八道菜兩份湯。”

“我問憑什么咱們姑娘就只剩素食，大廚房的人一個個拿下巴看人，說咱們姑娘在這住的長久著呢，若是想吃山珍海味就回成都去吃，沒那本事就總要習慣鄉下飲食。”

沈云曦越聽越是皺緊了眉頭，看來大太太不派人來接自己，這些老宅的人從自己身上得不到好處，終于按耐不住了。

沈云曦苦笑，“跟著我倒讓你們受苦了。”

“姑娘說的哪里話……”青瓷忙道：“只是這些菜奴婢們吃倒也罷了，姑娘的身子慢慢調養了才好，如何能吃這些東西。”

沈云曦目光慢慢放回飯桌上，舉著烏木包銀筷慢慢夾了一片青菜，緩緩道：“且先忍這幾日，這筆賬我們總會向他們算。”

次日，沈云曦一早穿戴整齊去疏香院陪著沈瓊華用了早膳，又送了沈瓊華到二門處，看著她的暖轎漸漸遠了才折回去。

已是六月末了，正是熱的時候，此時日頭早已高高掛在了半空中，沈云曦帶著青瓷便撿了條蔭涼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眼看再拐個彎走段路便是幽篁里了，忽然就聽見兩個婆子的聲音，“好嫂子，你這主意真真是好，每日把咱們姑娘屋里的好冰塊拿出去買了，倒成賺些銀子。”

沈云曦心里一沉，腳步就因這句話頓在那里，只因這兩人的聲音分明是她院里的粗使婆子林婆子和胡婆子。

身后的青瓷也是臉色一白，沉默定住。

卻聽見婆子另一個得意的聲音：“早就跟你說咱們姑娘這輩子是回不去成都的，咱們老姊妹跟著受苦受累的統共也沒有幾輛銀子，買了那些好冰塊咱們也能賺些銀子花，左右這些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將罪名推在他們身上咱么也不擔什么干系。”

沈云曦透過高大的紫薇花架縫隙看過去，就見一個穿著駝色比甲的林婆子對著胡婆子討好笑道：“嫂子說得極是，只是這賣冰也并不是長久之計，眼看四姑娘是不得寵的，咱們也該早作打算才是。”

那胡婆子抿嘴笑道：“我早就想好了，左右姑娘的分例都是會被克扣的，咱們偷拿了姑娘的分例也不會被發現，夏天賣冰，冬天賣碳，左右有人頂著，我們怕什么。”

沈云曦越聽越惱，手握成拳，指甲狠狠陷進肉里也不覺得疼。

老宅的人算計她也就罷了，身邊跟著的人倒也算計起她，果然是共富貴容易，等你落難了誰都可以踩你一腳，欺負到你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