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地與自由:墨西哥現代化進程中農民動員研究
- 董經勝
- 2005字
- 2020-11-05 17:44:39
叢書序言
我們中國人,心中似乎常有這樣一種“集體無意識”:中國是中國,世界是世界,兩者即使不至于風馬牛不相及或老死不相往來,那也是從來就可以獨立存在的兩個東西。所以我們總是在說“中國與世界”“中國面向世界”“中國走向世界”,而不大習慣于把中國看作世界的內在組成部分。
我們的歷史學科至今還遵循著慣常的“中國史”和“世界史”兩分法,便是這種心態的一個突出表征。
這一心態的形成有很多緣由:比如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歷史悠久、文化燦爛,作為世上碩果僅存的一個未曾被其他文明征服過的古老文明,本身就是一個自立自足的“世界”;又比如中華民族天資聰慧、勤勞勇敢、治國有方、富甲天下,直到18世紀都還是令西人欽羨不已的文明楷模;再有就是明朝的屢屢海禁和清朝的長期閉關鎖國,以及近代以來在反帝反殖斗爭中形成的中西對抗關系;等等。總之,國人特有的“中國—世界”二元對立觀成因復雜,其中交織著孤傲不群的文化自信、經典農耕文明的制度無奈,以及飽受近代列強欺凌之后揮之不去的政治憂思等許多元素。
于是我們所慣用的“世界史”這個概念也就有了一種“中國特色”,那就是它不止是源自西學的那種本來意義上的“全世界的歷史”,同時還是不包括中國史在內的所有國別史和地區史,以及像“文藝復興”“宗教改革”“西方史學史”這類與中國史無涉或關系不大的專題史或專門史。而且,這個中國式的“世界史”學科也不像西方史學中的同名學科那樣一開始就有,而是遲至20世紀初才生成的,其具體標志便是1904年京師大學堂中與“中國史學門”并立的“萬國史學門”的設置。
其實當時的這個“萬國史”,連總體意義上的“外國史”都說不上,因為它關注的基本上只是西方國家的歷史,以至于自1912年京師大學堂更名北京大學后,它干脆就被稱作“西洋史”了。[1]只是盡管如此,它被正式納入京師大學堂的學科序列,卻不啻一次悄無聲息的文化革命:因為這是“西夷”的歷史破天荒第一次登上中國史學的神圣殿堂。
傳說一向夜郎自大的中國人在鴉片戰爭之后就愿意“睜眼看世界”了。但事實上在很長的一個時期里,我們的眼睛只是很不情愿地微微睜開了一條縫,結果看來看去我們只看到了西方的“船堅炮利”,而幾乎完全沒有看到(或根本不屑于去看)西方的“歷史”。于是我們后來又不得不一個接一個地吞下甲午慘敗、洋務破產和《辛丑條約》等許多苦果,直至亡國滅種的危險迫在眉睫了,我們才幡然醒悟:原來救國的真正法寶并不是“西夷”的軍事長技,而恰恰是他們的那種最讓我們瞧不上眼的“歷史”——因為唯有這種歷史,才能告訴我們西方崛起的全部奧秘!所以,直到這個以“西洋史”為基本內容的“萬國史學門”在京師大學堂的出現,我們才算向世界真正睜開了眼睛,而這種開放新姿的呈現,難道不正是“百年中國”抖落屈辱、重鑄輝煌的歷史起點嗎?
當然,當時北大設立的這種以“西洋史”為基本內容的“萬國史”還是相當偏狹的,所幸那只是中國“世界史”的一個帶時代局限的早期樣貌;隨著時代的演進,它的觀照面會不斷拓寬,直欲涵蓋中國之外的整個世界——我們知道,這正是在“文革”之前的那段毛澤東時代前期發生的一個偉大進程。盡管這個進程至今也沒能最終完成,而且由于種種主客觀條件的限制,具體的學術研究也多有缺陷,但由京師大學堂“萬國史學門”的設置所體現的那種重視域外歷史文化的開放意識,終究得到了繼承和發揚,并實際表現為一套學科建制和人員規模大體平衡的“中國史—世界史”二元結構的確立。[2]倒是在后來改革開放的年代里,卻不期而然地出現了一次不良的異動:經過1997年的學科調整,世界史相對于中國史的學科比重由先前的3∶4下滑到了1∶2,跟著便是世界史教學與科研人員編制及經費的減少和整個學科規模的大幅度縮水。[3]盡管經過多方努力,世界史終于又在2011年2月被重新確認為與中國史并列的所謂“一級學科”,但要重新恢復資源配置的大致均衡,要讓我們的世界史學科真正適應已全面深入地走進了“世界”的當下中國的需要,似乎仍遙遙無期。
其實今天的中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世界史。目前該學科的這種遠不如毛澤東時代的萎縮狀態,不僅和當下中國的大國地位根本不相稱,而且勢將遲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腳步。所以有關決策部門實應注意加強這方面的投入。當然,中國的廣大世界史學人,尤其是身處中國的世界史研究發祥地的北大世界史學人,同時也得加把勁,努力做出自己無愧于新時代的優秀研究成果:事實上,也只有當我們的作品能在國內外學界產生廣泛影響的時候,域外歷史的研究價值和人文魅力才能充分彰顯,中國世界史學術推動國家進步的現實功能才能真正發揮,而我們的世界史學科目前所處的尷尬地位,也才有可能切實改觀。
無需贅言,我們編這套“北大世界史研究叢書”的初衷,全都在這里了。任重而道遠,道友當自強。
高毅
2017年元旦
[1] 參見拙文《不懂世界史,何來現代化?》,《河北學刊》,2011年第1期。
[2] 參見郭小凌:《中國世界史學科的前世今生》,《河北學刊》,2011年第1期。
[3] 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