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服務價值
在傳統市場里,服務只是營銷手段,并沒有獨立的商品價值,所謂商品主要呈現為具有使用價值的實物形態。在農業社會里,民以食為天,農業產品處在消費鏈的頂端,商業處在士農工商中的最低端,即便出現了富可敵國的商人,依然不入流品。商業如此,各色服務更要被歸入三教九流,混口飯吃已很艱難,何談創造價值?進入工業社會,制造業產品批量生產,工業產品和農業產品的“剪刀差”,使制造業產品一躍而居于消費鏈的頂端,服務依然是配角。盡管大的服務業即“第三產業”概念提出之后,諸如金融業、商業的地位得到提升,甚至凌駕于制造業之上,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對服務內涵與外延的普遍價值認可,尤其是對處于服務業低端的一些具體的服務行業,依然以經濟生活中的細枝末節視之。“服務”只是一個很好聽的詞,并未成為經濟生活的核心。
服務創造價值嗎?當然創造,因為服務活動是貨真價實的勞動,包括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但是,人們在實際經濟生活中更看重資本在創造價值和物化的產品創造價值,卻忘了在資本運作和產品運作的背后是一種思維含量和技術含量更高一籌的勞動。從這個角度看,服務產品包含一切經濟產品,只是因為市場操作的邏輯關系,主要是全產業鏈的運作邏輯,人們把它們劃分為第一產業、第二產業、第三產業。但是,人們也發現,這個第一、二、三產業的邊界已經開始變得不十分分明,在更多的情況下分不清誰是誰的上游誰是誰的下游。在中國的農村地區,第一、三產業的融合勢頭就很明顯。
在“分享經濟”的新概念里,其主流就是服務經濟的一種集合,即便是物質形態或者貨幣形態的東西,本質上都是其中的社會消費品,要通過商業化的服務鏈條傳輸與傳送,實現生產要素的相對優化配置。在“分享經濟”中,包括金融、商業在內的服務產品不僅產生價值,也會提升有形物質產品的附加值,即在服務提升商品的使用價值中,改變了交換價值的尺度。有趣的是,交換尺度不是上升了,而是下降了,回歸到它的本來面目。這里并不討論資本影響下的電商如何去玩“打折游戲”和“低價游戲”,也不討論這是一個創牌的商業過程還是一種什么策略,僅從消除流通領域由來已久且層層加碼的“明規則”和“潛規則”來看,交換價值與使用價值正在得到新的平衡。服務的路徑更直接、更低成本化。這應當是分享經濟對價值學說的歷史貢獻。
人們還看到,這種變化不僅影響到服務作為終端商品的交換路徑,也影響到價值的形成與分配,影響到服務勞動與市場的關系。雇傭式勞動不再獨霸天下,一種平等互利、精準靈活與自由組合的勞動關系出現了,人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感興趣的工作,自由支配自己的勞動時間,開始徹底告別傳統服務商的層層盤剝。所以,一些敏感的管理學家已在談論,未來的經濟細胞不再完全是傳統形態的企業,而是作為勞動服務者的個人和與企業具有合約關系的勞動組合。一些傳統企業正在變身為“社會企業”,履行新的經濟功能與資源調度功能。企業的結構既非金字塔形,也非扁平式,而是交互式。平等的勞動和勞務關系成為普遍共識,勞動法規成為經濟的基本法,商業信用成為市場的黏合劑,支撐著新的服務商業結構。
有學者強調,在推進商業模式與商業體系重構的同時,也要推進價值的重構。這無疑涉及經濟學的核心問題,即由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共同形成的價值規律問題。一般而言,交換價值來自于使用價值,不管是在以貨易貨時代還是貨幣時代,等價交換與供求關系是不變中的變化,形成了圍繞市場交易軸線不斷波動的曲線。但是,在服務經濟的體系里,創造價值的最高形式就是無處不在的服務勞動。你可以用制造業產品服務,用不斷創新的技術服務,也可以用互聯網提取的海量信息服務,還可以用金融貨幣手段和新的更有效的商業模式服務,用不能取代的人文關懷、精神生產服務,甚至還有目前暫時還不能替代的人力服務。但是,離開了相互服務,再好的市場設計也終歸是低效和紊亂的。
價值的來源其實就是生產要素的優化組合,除了最活躍的勞動力與勞動技術,還有人類積累的可以不斷啟動經濟活動的資本財富。至于土地,雖然在微觀配置上很重要,但是在本質上是自然賜予人的活動空間和目前的生存發展舞臺,只要不浪費、不糟蹋,能夠優化配置就足夠了。如果我們還能看到眼前正在發生的變化,看到未來經濟生活的發展走向,“服務經濟”的概念也就不會是躍然紙上的問題,而是經濟發展模式的一次大的升華。
第一,互聯網正在改變世界,而機器人代替傳統生產流水線與物聯網改變生產和生活的前景越來越明晰。這不僅意味著生產效能得到難以想象的提升,也意味著經濟結構翻天覆地的調整。這種調整必然引起勞動職場的變化。當人們在討論機器人終究會替代大多數人工操作,談論什么樣的職業在興起,什么樣的職業在消失,未來的就業又會是怎么一回事時,事情其實已經有了變化。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盡管就業率都是政府最關心的事,但是壓力似乎沒有以前那么大。比如,美國的就業率上升,并不完全意味著經濟已經擺脫了疲軟,回流的實體經濟特別是制造業已經創造了大量的就業崗位,而是以各種服務業為主的“零工經濟”給力。美國目前約有4000萬人正式和兼職從事“自由職業”,也就是進入了各種服務行業的“自由職業”。在中國,人們的就業觀念也發生了變化,并不一定要去搶那只“鐵飯碗”,而“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提出,無異于提出了向服務業進軍。完全可以想象,用不了多久,人們的工作走向是遍布城鄉的服務業,尤其是新興服務業。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抱著老的價值觀念不放,豈不是既不合時宜也不合實際的嗎?
第二,第一、二、三產業的融合趨勢也越來越明顯,服務業不僅長入第一產業與第二產業,其本身就具有第一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某些特征。生產性服務企業的價值鏈嵌入了制造業、種植業、養殖業的價值鏈,彼此成為各有價值鏈的“大分子團”。中國引入“生產性服務企業”概念雖是近幾年的事,但并不是說過去沒有生產性服務企業,而是由于經濟體制與企業體制和產業分類的差異,以及經濟技術發展的階段性,并沒有得到更為科學的組合。即便在目前,在產業分類上仍然有些頭緒紛亂,具體體現在特定的服務產業上,認識并不完全一致。比如,在美國,生產性服務企業的范圍很廣,不僅包括金融、信息、物流配送、科技服務、房地產、旅游、醫療健康、教育、體育、食品、設計以及互聯網、物聯網、智能系統、大數據,還包括文化出版、創意產業等。美國把生產性服務企業的發展提高到決定制造業競爭力高低的程度,貫穿在制造業的價值鏈之中。美國生產性服務企業大規模擴張從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開始了,服務業從GDP占比50%多上升到75%以上。在服務業的增長中,生產性服務業增長了59%。2011年,美國制造業的中間產品有25.3%來自生產性服務企業,在計算機電子行業里更是高達47.6%,幾近一半。即使在傳統的制造業企業里,從事生產服務的人員至少也有1/3。顯然,生產性服務企業和制造業企業的生產性服務機構容納的就業人數超過了直接從事工業制造的人數,他們創造的財富與價值并不比后者低。
第三,生活類服務企業也是商品價值鏈不可或缺的一環。生活類服務企業包括零售業、食品飲料業、旅游業、養老業、餐飲業、嬰幼護理、文化演藝、客運與公共交通等,從其本質上講,是保障勞動力再生產不可缺少的行業,同樣提供服務商品,創造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在市場價值鏈里擁有各自的份額。如旅游消費,是典型的開放性消費、包容性消費,同時也是集多種消費元素于一體的一攬子消費。旅游消費體現了分享經濟的一切特征,不求所有,但求所用,重在體驗。這種體驗中獲得的經歷感,無論對一擲千金的豪客還是一文不名的背包客甚至“苦行僧”來說,都沒有什么兩樣。即便是商務旅游或者自助游,前者消費更多的服務商品,后者消費得少一些,但是都離不開基本服務。經濟全球化打開了人們的生活視野,旅游與旅游業的選擇越來越多,服務的鏈條越來越長,產生的市場價值也越來越大,人流帶動了信息流、商品流、資金流。各國都把旅游業看作拉動經濟走出疲軟的“抓手”,看重的就是其中獨有的長長的價值鏈和高高的產品附加值。
服務產生價值,這是對勞動產生價值的正本清源。消費的標的物是有形商品與服務商品的使用價值,當消費活動由數量消費向品質消費方向提升,有形商品與服務商品已經融為一體。有形商品不僅不可能離開消費自動實現價值,甚至后者會成為前者實現溢出價值的前提條件。在傳統的自給自足的社會里,貶低服務的價值,有一定的需求上的內在邏輯,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在市場交換的社會里,各種商業服務業成為社會經濟發展的基石,否認和壓低其產生的市場價值,顯然是一種歷史偏見。進一步而言,未來的制造業將會是機器人的天下,有形商品的交換價值是由勞動者的間接勞動創造的,勞動者的直接勞動更多地貫穿在生產服務型企業里,間接地體現在勞動者的生活需求里,服務勞動將會成為最主要的價值來源。
目前,我們尚無服務業平均工資的明確數字統計。據英國《經濟學人》信息部門的一種測算,中國各行業2015年的平均時薪是4.3美元,而制造業的平均時薪是3.27美元。姑且不去管這個測算是不是符合真實情況,從大致比例上可以看出,服務業的價值創造得到了新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