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鑒知集:傳統文化與現代價值
- 周建波
- 9字
- 2020-09-25 15:18:15
第一篇
先秦經濟思想
孔子經濟思想簡論[1]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期,那是一個禮壞樂崩、社會正在發生深刻變化的時代。伴隨著小農生產方式的發展,舊的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趨于衰落,但與新生產方式相適應的新的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尚未建立起來,社會處在極度失序的狀態。孔子的思想體系,包括經濟思想在內,都與這種大變革的時代背景緊密聯系。孔子主張“克己復禮”(《論語·顏淵》),希望憑借“禮”也就是制度建設來凝聚人心,協調資源的有限性和人的欲望的無限性之間的矛盾;與此同時他又提出以“仁義”作為“禮”的文化基礎,力求設計出讓社會各利益群體普遍滿意的制度安排。
一、富民、惠民是孔子經濟思想的基礎
富民思想是中國經濟思想史上的優秀傳統之一。這種思想從社會整體出發,要求在發展生產力、發展國民經濟的基礎上,增加社會財富,改善廣大民眾的生活狀況;它把富民看作富國的基礎,認為富國必須建立在富民的基礎上才有積極意義,否則只會帶來社會的動亂和國家的傾危。富民、惠民的思想,在中國起源很早。周初的許多誥文中,都有關于富民、惠民的論述。如《周書·康誥》:“乃由裕民”;《周書·洛誥》:“彼裕我民”;《周書·無逸》:“能保惠于庶民”“懷保小民,惠鮮鰥寡”;《周書·文侯之命》:“惠康小民”;《周書·蔡仲之命》:“民心無常,唯惠之懷”;等等。西周晚期的《大克鼎》的銘文中亦有“惠于萬民”之說。西周統治者所大力宣揚的富民、惠民政策,就其經濟內容來說,即要求對于民的物質利益給予某種關心和許諾,這是西周統治者實行德治的重要內容。
到了春秋時代,周室衰微,舊有的統治秩序趨于崩潰,諸侯群起爭霸,大夫擅權甚至陪臣執國命。在諸侯之間、國君與大夫之間、大夫與大夫以及與陪臣之間,都充滿了爭奪與斗爭。為了在斗爭中取勝,各個統治集團都需要得到人民的支持,因而在春秋時代,統治階級對于直接爭取人民的支持尤為重視。如晏子對叔向談到當時齊國的情形時說:“公棄其民,而歸于陳氏。齊舊四量,豆、區、釜、鐘。四升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釜。釜十則鐘。陳氏三量皆登一焉,鐘乃大矣。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魚鹽蜃蛤,弗加于海。……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愛之如父母,而歸之如流水,欲無獲民,將焉辟之?”(《左傳·昭公三年》)齊國的陳氏采取施財和關心人民疾苦的手段,贏得了人民的支持,終于奪取了齊國的政權。在魯國,情形也大體相若。《左傳·昭公二十七年》記載,“季氏甚得其民”,而魯昭公不得民心,終于被季氏逐出國去。對此,晉國的趙簡子問史墨說:“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諸侯與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何故?”史墨回答說:“魯君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于外,其誰矜之?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左傳·昭公三十二年》)可見,得國與失國,取決于民心的向背,在當時已成為公認的道理。而關心和改善民眾的物質生活狀況則是爭取民心最根本的條件,因而在春秋時代,富民的思想逐漸產生并發展起來。但春秋時代的富民思想與西周時代的單純鼓吹施惠于民的思想不同,它已逐步發展為探討代表統治階級的國家與廣大被統治階級的人民之間物質財富的占有和分配關系的理論,著重于探討一國的財富主要應散藏于民間還是聚斂于國府,即所謂富民或富國的問題。孔子是富民主張的鼓吹者,他的薄斂富民的思想成為儒家學派重要的經濟思想之一,在我國長期封建時代的思想界有著深遠的影響。
孔子肯定人們追逐財富的合理性,指出:“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論語·里仁》)。既然人總是喜富惡貧,那么個人求富就是合理的、可以允許的。孔子明確肯定這一點,并且承認自己也是愿意求富的,“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論語·述而》)。既然肯定個人求富欲望的合理性,那么一個政權實行富民的政策,自然就是順應民心的正確政策。孔子的學生子貢問他怎樣為政、治國,他回答:“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論語·顏淵》)農業是當時社會生產主要的、決定性的部門,糧食是社會財富最重要的部分,孔子重視民食,而且主張“足食”,反映出他的富民主張。如何做到富民、惠民呢?孔子提出的辦法主要是:其一,統治者要“使民以時”(《論語·學而》),讓百姓有時間多在田野里勞動;其二,統治者要“廢山澤之禁”(《孔子家語·五儀解》),向民眾開放更多的生產領域;其三,統治者要“省力役,薄賦斂”(《孔子家語·賢君》)。前兩條是要求統治者創造條件增加百姓收入,第三條是希望統治者輕徭薄賦、藏富于民。孔子盡管認為喜富惡貧是人的共同心理,卻反對讓人們在這種心理支配下一味地去追求財富,反對“放于利而行”(《論語·里仁》),而是主張在“義”的約束下求利,即在尊重他人利益的前提下追求自己的利益,做到利人利己。
孔子對違背“義”的行為加以批判,“好勇疾貧,亂也”(《論語·泰伯》),“小人有勇無義而為盜,君子有勇無義而為亂”(《論語·陽貨》)。至于“義”的準確定義,孔子雖然沒有給出,但在后來儒家著作中有所闡明。《禮記·中庸》曰:“義者,宜也。”也就是合理、適宜。《孟子·告子上》云:“仁,人心也;義,人路也。”這是說,仁即人之所以為人的內在本質,義即人作為人所應走的路,也即人的行為準則。孔子說:“君子義以為質。”(《論語·衛靈公》)又說:“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左傳·成公二年》)這是說,義是人內在的仁的體現,也即符合仁的要求的行為,把這種行為規范化而制定的禮儀制度,就是禮。人的行為符合了禮,也就符合仁義,從而產生利。換言之,利人利己的原則(“義”)是要靠制度(“禮”)來體現、貫徹的;只有按照利人利己(“義”)的原則處理社會矛盾,才能取得民眾的擁護,取得長期的利潤最大化(“利”)。換言之,在處理社會矛盾關系時,只有按照利人利己(“義”)的原則辦事,才能取得民眾的擁護,取得長期的利潤最大化(“利”)。
由此可見,孔子富民思想的特點是既主張富民、惠民,又主張“見利思義”,反對“放于利而行”,這體現了中道的原則。《中庸》曰:“執其兩端,用其中于民。”朱熹注說:“蓋凡物皆有兩端,如大小、厚薄之類。于善之中又執其兩端,而量度以取中,然后用之,則其擇之審而行之至矣。”(《四書章句集注·中庸章句》)孔子對中庸非常推崇,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論語·雍也》)。他把具有不偏不倚、無過無不及思想內涵的中庸哲學觀作為常道,即正常的、經常的法則,貫穿于一切事物的發展之中,這一特點在他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思想中同樣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二、孔子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思想
1. 生產思想
重視農業生產是先秦各派思想家共有的經濟觀點。在古代,農業是決定性的生產部門,農業生產的好壞,直接關系到廣大人民的生活,也影響到統治秩序的穩定。孔子從富民的思想出發,提出了鼓勵農業發展的一系列政策主張:
第一,孔子要求統治階級重視農業。《論語·憲問》記載:“南宮適問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論語·泰伯》還記載:“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可見孔子對于躬稼而有天下、盡力乎溝洫的大禹的推崇。在孔子重視的四個問題中,民和食占據了首要兩項:“所重:民、食、喪、祭。”(《論語·堯曰》)這反映了孔子對農業生產的重視。
第二,孔子要求統治者做到“使民以時”。在以農業生產為主的社會生產條件下,要讓人們富裕,保證農時非常關鍵。從歷史上看,重視農時的思想在西周時就已經產生。每年秋冬之交,周天子就要把第二年的歷書頒發給諸侯,稱為“頒告朔”,便于貴族適時安排農業生產活動。春秋時期多有士大夫重視遵守農時的記載,單襄公對周定王提出:“周制有之曰:……民無懸耜,野無奧草。不奪民時,不蔑民功。”(《國語·周語中》)曹劌提出:“動不違時,財不過用,……是以用民無不聽,求福無不豐。”(《國語·魯語上》)管仲也說:“無奪民時,則百姓富。”(《管子·小匡》)這些記載都體現了統治階級對于農時的高度重視。孔子的“使民以時”思想,正是在繼承前人思想的基礎上,為解決當時經濟生活中存在的問題而提出的。孔子提出“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論語·學而》)。在他看來,要使農民的農時得到保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統治者要改變奢靡的風尚,謹慎地使用民力,“使民如承大祭”(《論語·顏淵》)。正像《管子·地數》所講的,“陽春農事方作,令民毋得筑垣墻,毋得繕冢墓,大夫毋得治宮室,毋得立臺榭,北海之眾毋得聚庸而煮鹽”,因為這些事情都與農事爭勞力,如果不加禁止,就會耽誤農時,影響農業生產。孔子認為,統治者在不違背農時的條件下有節制地役使人民,才能使農業生產得以順利進行,這樣讓人民富足的目標也就可以達到了。
第三,孔子希望統治者“廢山澤之禁”,向民眾開放更多的生產領域。在《論語·堯曰》一章,孔子指出“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費乎?擇可勞而勞之,又誰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貪?”“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可謂打破領主階級壟斷資源、開禁利民的經濟主張。這頗有些類似于自由主義經濟學,放手讓人們自己去選擇,充分發揮個人的積極性,反映了孔子要求統治者在財富的生產上因順民情,讓人民自己經營對他們自己有利的事,并從中得到實利的思想。
2. 分配思想
孔子主張“薄賦斂”,要求統治者輕徭薄賦,保護人們的生產積極性。他說:“君子之行也,度于禮,施取其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左傳·哀公十一年》)春秋時代,由于戰事頻繁和統治階級日益奢靡,各諸侯國的財政支出普遍急劇地膨脹,苛征暴斂造成民不聊生,以至于“民叁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左傳·昭公三年》),“布常無藝(意即公布的稅令沒有準則——引者),征斂無度。宮室日更,淫樂不違。……私欲養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左傳·昭公二十年》)。在這樣的背景下,孔子提出減稅主張,旨在解決社會財富分配中的嚴重不均等問題。《論語·顏淵》記載了孔子的學生有若同魯哀公的一段對話:“哀公問于有若曰:‘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曰:‘盍徹(周公之典,指十稅一——引者)乎!’曰:‘二,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有若要求魯哀公在兇年首先考慮減輕對人民的賦斂,他是從穩定民心、避免社會動亂的政治高度著眼的,反映出儒家的基本經濟主張,這就是:國家對人民的征斂,不能采取竭澤而漁的辦法,而是必須建立在培養財源的基礎上。《論語·先進》記載:“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子曰:‘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王充解釋說:“聚斂,季氏不知其惡,不知百姓所共非也。”(《論衡·答佞》)匡亞明在《孔子評傳》中解釋說:“魯國季孫氏實行土地負擔多于以往一倍的新制‘田賦’。孔子對冉求未能阻止季孫氏實行這種加重土地負擔(亦即人民負擔)的新制‘田賦’,很不滿意。”[2]所謂“鳴鼓而攻”,就是要反對季氏“聚斂”,反對加重人民負擔而已。《論語·先進》中還記載:“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子曰:‘夫人不言,言必有中。’”無疑,這是孔子輕徭薄賦思想的反映。
應當看到,孔子所說的“薄賦斂”,并不是認為賦稅越輕越好,而是主張輕重適度。孔子批評季康子用田賦時說:“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遠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于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征之,無則已。其歲,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是過也。先王以為足。若子季孫欲其法也,則有周公之籍矣;若欲犯法,則茍而賦,又何訪焉!”(《國語·魯語下》)在這里,孔子提出了適度賦斂的標準,即應像周公所規定的那樣:農民為貴族耕種公田,公田收入歸貴族;商賈則根據其財產和收入的多少征稅,徭役以戶計數而免除老人和小孩,并照顧到鰥寡孤疾者;每年一井田所繳的賦額是一定的,超過上述規定,就是“不度于禮,而貪冒無厭”(《左傳·哀公十一年》)。
3. 交換思想
孔子關于交換即商業流通方面的思想是非常豐富的,可概括為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孔子鼓勵通商政策。孔子堅決反對抑制商業活動的關稅征收,主張“關譏市鄽皆不收賦”(《孔子家語·王言解》)。臧文仲曾設立關卡,對過往商人征收重稅,孔子強烈反對這種做法:“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下展禽,置六關,妾織蒲,三不仁也。”(《左傳·文公二年》)在春秋末期,征收關稅已經比較普遍了,但孔子還是強烈反對這一做法,他上書魯哀公,提出“弛關市之稅”(《孔子家語·五儀解》)。孔子反對貴族領主對自然資源的經營壟斷,提出要開禁利民,“入山澤以其時而無征”“廢山澤之禁”(《孔子家語·王言解》)。另外,“謹權量”(《論語·堯曰》),即統一度量衡的主張也有利于商品的流通。
第二,孔子主張實行適度的宏觀調控。孔子從支持商業活動的角度出發,不贊成對商人征重稅,卻要求商業活動必須符合法度和禮義的要求。孔子極力反對商人進行欺詐經營。為了禁絕商業欺詐,孔子提出要“審法度”(《論語·堯曰》),建立健全有關市場管理和商業經營活動的禮法規范,運用禮法手段規范商業經營活動。《孔子家語·相魯》記載:“初,魯之販羊有沈猶氏者,常朝飲其羊以詐市人。……及孔子之為政也,則沈猶氏不敢朝飲其羊……賣羊豚者不加飾。”為了禁絕當時魯國商人哄抬物價的現象,孔子制定了嚴密的市場公平交易規范并付諸實施,整治三個月后成績斐然,使商品交易能夠按照比較公正合理的價格進行,從而端正了商業經營作風,維護了消費者的利益。同時,孔子對于有僭越行為的商業活動也是嚴厲禁止的。當時,比較富裕的人也可以從市場上買到只有貴族才能享用的東西。對于這種造成僭越、混淆等級的商品交換,孔子顯然是不贊成的,因此,對于西周時即規定的不準入市的商品,如禮器、兵器、貴族服飾等,孔子嚴禁它們進入市場交易,“禁者十有四焉……凡執此禁以齊眾者,不赦過也”(《孔子家語·刑政》)。試想,像禮器、兵器、貴族服飾等標志社會身份、地位的產品假若允許自由交易,社會還不大亂!
4. 消費思想
對于消費問題,孔子同樣是以禮為準繩來考慮的,認為消費要符合禮的標準,反對奢侈鋪張,倡導節儉。在西周,富和貴是連在一起的。一個人的消費一旦超過了自己等級的財富水平,他的經濟必定困窘,必定傾向于侵犯他人。作為統治者,更有動力利用手中的權力對百姓巧取豪奪,從而激化社會矛盾。基于此,孔子要求社會各階層的人尤其是統治階級一定要守禮,一切行為都要遵從這一規范。對于違背禮的消費,孔子是非常反對的。孔子謂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盡管他對于管仲的才能非常贊許,但也指出了他的消費中不合禮制的地方:“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同上)
孔子堅決反對超越禮所規定的社會等級的消費行為,但在必要的禮儀消費上,他卻一絲不茍,不容刪減。禮儀消費的總體原則是“盛容飾,繁登降之禮”(《史記·孔子世家》),即講究形式和程序。一個例子就是孔子對于告朔之餼羊這一禮節的重視。“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論語·八佾》)在周朝,天子在秋冬之交把第二年的歷書頒發給諸侯,諸侯接受之后藏于祖廟,每逢初一,殺一只活羊祭于廟中,稱為“告朔”。這是傳統的禮儀。子貢想節省這只羊而要取消這種儀式,遭到了孔子的反對。
同時,孔子也提出了節用的主張。對于一般性的禮儀消費,孔子認為“禮,與其奢也,寧儉”(《論語·八佾》);在個人消費領域,孔子主張個人消費要同本人的經濟狀況相一致,反對奢侈浪費,認為“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論語·述而》)。當然,孔子也不主張無限制地節用,而是要求節用到禮所規定的標準。孔子認為,合乎禮才是最好的,節儉只是次優的選擇。
三、小結
任何思想都是與特定的社會環境相聯系的,孔子的經濟思想也不例外。孔子的民本、富民思想滲透到社會生產各環節中,表現為希望統治者重視農業生產,減輕稅負,打破國家壟斷,允許私人經營;鼓勵商業活動,倡導誠信經營;社會分配時既要適當地拉開差距,又要避免貧富差距過大;在符合禮的前提下適度消費,反對鋪張浪費。
孔子的經濟思想對孟子、荀子等后世儒家學者有著深遠的影響。孟子發展了孔子的富民、惠民思想,提出了“有恒產者有恒心,無恒產者無恒心”(《孟子·滕文公上》)的主張,將人民擁有一定的財產作為施行仁政的基礎。具體來說,在山川資源的管理方面,孟子既主張“澤梁無禁”(《孟子·梁惠王下》),與民共之,又主張加強管理,“數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時入山林”,如此才能出現“魚鱉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孟子·梁惠王上》)的局面。在農業生產的管理方面,孟子要求統治者“不違農時”(同上)。他說:“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矣。”(同上)在流通領域,孟子繼承了孔子的重視商業但又對之有效管理的思想,指出:“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商皆悅,而愿出于其路矣。”(《孟子·公孫丑上》)在分配領域,孟子繼承了孔子的薄稅斂思想,主張以“周公之籍”作為稅收的標準,認為高于該標準是“大桀小桀”,低于該標準是“大貉小貉”(《孟子·告子下》)。
荀子則將孔子的富民、惠民思想進一步發展為富國裕民思想。在生產方面,荀子繼承了孔子使民以時的思想,要求封建國家為農業生產提供穩定的社會環境,使得農民能夠安心耕作:“五畝宅,百畝田,務其業而勿奪其時,所以富之也。”(《荀子·大略》)在財政方面,荀子繼承了孔子藏富于民的思想,指出:“下貧則上貧,下富則上富。故田野縣鄙者,財之本也;垣窌倉廩者,財之末也;百姓時和,事業得敘者,貨之源也;等賦府庫者,貨之流也。”(《荀子·富國》)在消費方面,荀子繼承了孔子關于消費、分配都應當遵行禮、符合社會等級的主張,指出:“夫兩貴之不能相事,兩賤之不能相使……《書》曰:‘維齊非齊’,此之謂也。”(《荀子·王制》)荀子認為,只有這樣才能解決資源的有限性和人的欲望的無限性之間的矛盾,達到天下大治。
孔子的經濟思想不僅對后世的儒家學者有深刻影響,即使在今天看來也有借鑒意義。孔子重視人民的利益,反對貧富差距過大而造成動蕩;他重視農業,贊成符合禮義要求的求利行為和消費行為,努力營造良好和諧的社會環境。孔子經濟思想中的這些積極因素,仍然可以作為當代制定經濟政策時的重要參考。
[1] 本文發表于《孔子研究》2010年第5期。
[2] 匡亞明:《孔子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