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肄業(yè)
- 與父語
- 浮世飄搖
- 1928字
- 2020-09-16 12:25:52
二零一八年距離我肄業(yè)之際已過去了三個年頭。也就是說,我以那樣一副喪失主觀人格的殘體已然在社會上獨自走了三年。但我并未從他人那里學習到與人交流的相處之道。在他人面前我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狀態(tài),還得處處察言觀色,好似我稍不留神在人們的臉上猛然間就會竄出各種令我畏懼的怪獸般,但表面卻截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從一開始抱著各種小小的希望奔走在陌生的城市,我也從不感到乏累。換而言之,相比在他人面前展現(xiàn)出不堪的一面,我更愿意表現(xiàn)出自己非常人所能及的優(yōu)勢。但也許我的運氣并不是很好,在那一年,我并未得到他人的青睞。隨后由于種種誘因漸漸壓垮了心中的那顆稻草,緊隨著它的掉落,那一年在我記憶里變得愈發(fā)黑暗、模糊不清,以至于它整個記憶零零散散的,好似已然被我選擇性地遺忘。當我再一次懷著世人念舊的心理去探訪腦海里那個已被標記為未知的領域,它們便一閃一閃的,與即將封存在我內(nèi)心的長期記憶交織在一起。我得想盡辦法將它們分離開來,不至于讓它愈發(fā)雜亂不堪。或許可以作為權威性論證的一點或是那一年的記憶像沉浸在背景色全然黑白色調(diào)的無聲影片中一般,灰蒙蒙的。然而隱匿其中最為深刻的不幸事件還是被我一點一點發(fā)掘了出來。或是在那一年的中期,但具體日期連我都記不得了。我兀自一人用訓練腹部的方法,趴在地上作鍛煉時,由于并未注意到瓷磚地面濺落的水漬已然蔓延到支撐我身體重量的手部。所以我的腿部在那一瞬間猝然著地,膝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里面似乎積滿了血水,隨后隱隱的一種劇痛從神經(jīng)處開始蔓延開來。我頗費了一番躊躇,忍著疼痛挪動著傷腿獨自一人仰躺在床上。但我并未感到一絲無助或是曾有過一絲絕望的心緒,只是覺得這只是自己的不幸罷了。或許只要熬幾天就好了。由于我這種畏葸他人、令人可悲的習性,我并未有過一種求助他人的“失敗者”形象。之于我來說,倘若此刻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訴諸于人,無異于將自己赤身裸體呈現(xiàn)于世人的眼前,那將是對我最大的侮辱。退而言之,這件小小的事件尚且無法構成足以擊跨我整個意志的動力來源。況且,在我的潛意識里,并未將其視為能夠挫敗我身體的最終禍首。較之我這種奇特的習性,不愿與人為伍的怪癖,反而凄寂與孤獨,這些在眾人面前微不足道的幻象,在我的精神層面上構成了巨大的威脅,以至于它像個影子一般如影相隨,并始終圍繞著我接下來的孤寂生涯。但不斷摧殘、帶給我身體上的痛苦卻依然是那次事故并未過多在意導致的舊疾。
在我面前,醫(yī)院更像是一個深不可測的渾濁之地,如同那些載滿人的各式各樣的箱子一般。恍若在它的門口就蠕動著成千上萬讓我無法靠近的病菌。我始終無法洞悉其中的真相,某一刻竟會感到如此地荒誕怪異,莫不是把人性的那些東西解剖開來,你會發(fā)現(xiàn)除了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傷口,還有一些惹人注目的陰影,那些如人性般的塵埃之物隱藏在某些看不見的角落,它們時而悄然躁動,時而隱秘遁形。人哪,無非就是帶著那些歡愉的世俗態(tài)度去渴望美好。與比如――渴望那些靚麗的身影,甚是乎女人青春的裸體,其本質(zhì)沒有什么不同哪!我的心情驀然間就會變得如此泥濘不堪,看不清周遭變幻,環(huán)顧之下,也盡然滿是傷痕。所以我所能想象能夠盡快脫離病痛的第一印象并不來源于此,而是報之于虛無縹緲的時間。換而言之,只要一味地去聽憑傷痛的發(fā)展,到了一個我所能忍耐的程度,無論事態(tài)怎么發(fā)展下去,總是會有一個極限的吧。倘若此刻加以時間的慰藉,不一樣會恢復如初嗎?
然而,我僅有的一次探訪醫(yī)院的深刻印象卻是來源于此。由于那次膝蓋落地受傷誘發(fā)的病癥時好時壞,在家人的陪同下,我不得不到訪醫(yī)院這個“圣地”一樣的地方尋求幫助,這也是我人生中難以忘懷的切身體驗。迄今為止,在我眼中,醫(yī)院已上升到一個意識里“不存在的地方”亦或說我認為不太可能從中得到任何實質(zhì)性幫助的地方,就連去訪醫(yī)院這個無關緊要的地方于我來說乃是下策之選或是說其乃“是個悲劇!”,“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我與其他人的心態(tài)不甚相同,但是看到與自己罹患相同病癥的病人之時,正常人與病人的區(qū)別此刻被悄然放大,它們的深刻區(qū)別遠超過膚色、種族所帶給人的既視感。我的心中總是會驀然涌起一種身為同類的悲憫氣息。其間的感受就宛如兩個惺惺相惜的人,猝然碰到一起,其瞬間所迸發(fā)的魅力大于彼此,大到讓兩個人心領神會,幾近感同身受。但作為他們中的一員,我的心情一開始是極為不情愿的,但隨著目光的探索,其中不乏諸多年齡段的但卻具有相同病癥的病人,有年邁的老人因為事故導致幾近癱瘓,手持拐杖,迂回前行;有中年的男人或是因為先天疾病致使肢體殘疾,在排隊等候的隊伍中,來回踱步;當然也有像我一樣因為運動受傷的人,瘀血阻隔,難以愈合……我的內(nèi)心開始不由分說變得溫柔,臉部的表情也由一開始的拘謹,看著他們熱切祈盼的眼神,輕輕地擠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