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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三
充實與惆悵

鄭 園

弘一大師是近代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他在藝術、文化、宗教等多方面都有自己特殊的貢獻。影響所及,引起同時代和后來人長久地景慕。歷來關于弘一大師的生平及造詣的著述頗豐,有關其人生歷程的傳記作品不下十余種,其他如書法集、散文集以及各種形式的選編本亦多不勝數。

盡管資料足夠翔實,但為這樣一位經歷奇絕、心靈超凡的人物寫傳,如非有對人生的洞察力、對藝術的鑒賞力和對宗教的慧悟,則難能真正理解傳主的思想境界和藝術造詣,或簡單平面化地記其形跡而遺落其神,或虛構其事描摹其貌而終與傳主心跡隔膜兩乖。

柯文輝先生的這部論著,可謂知人論世,頗能為傳主存真。該書按傳主人生明顯的兩階段——在俗和出家——分為“李叔同”和“弘一法師”上下兩卷。不同于一般傳記的詳前略后的寫法,兩卷的份量相當,甚至弘一部分略多于叔同部分。從篇章看,下卷多用詩意的題目:如“云水”,“澄秋”,“霜花”,“晚香”等。起處為“旭曦”,結處為“夜鐘”[1]這當然不簡單是為著文學方面的美感,而是因為:就弘一的一生而言,前段是以事功而顯,事件、經歷很明確,如離津、旅滬、留日、歸國等,所以以行跡勾連即可,而后段是以入山而隱,苦行求法,弘教、明經之類的事,既無立桿見影之效,亦非一般大眾所樂見樂聞,因而乃以心跡表出。可以說,作為李叔同的時期,他是為別人而活,這是因為他心中還有一個自己;作為弘一的時期他是自覺到為自己而活,從而達到無己的境界。因而,他的整段人生是從外向內的收斂,這不僅絲毫未減弱他人格的光華,反而使他更具有前所未有的氣象。

一襲袈裟如戒刀,把一生切成兩世。兩者截然不同,又是個整體。

前段似奇而凡;后段似凡而奇。合成一個完整的人。

我們不必為后面的高峰去拔高前段,更不能用拔高了的前段來反襯被人神化的青燈黃卷生涯。因為真實最美。[2]

如何為這樣一位經歷豐富內心奇崛的人立傳?柯文輝先生引尤惜陰居士《弘一大師傳略》:“世之傳弘一大師者,不傳其文,即傳其藝。然以大師之大智慧,豈在多能鄙事?乃率以稗官之筆出之,甚非恭敬之道也。”書中稱其立足點很高,實則這也正是柯氏作傳的立足點。書名曰《曠世凡夫》,“凡夫”一詞看似貶抑,實則為作者尊重弘一而取此名。“他處于繼往開來,在轉折點上的位置,故曰‘曠世’。但他又并非站在云頭的神,而是雙腳牢牢立于大地又極有人情味的人,與我們的呼吸和心搏都有相通的電波。他自號‘大心凡夫’,我們敬謚為‘凡夫’,正是尊重并表現他的本意。”(見引言)書末作者又重申了這個意思:“高人弘一有目共睹。而與利、名、位、學皆無緣的泛泛眾人則更愛凡人弘一,似乎老人家就在我們很近的一座古廟里呼吸、修持、著述。”“還是那良師益友的慈藹微笑,解開我們外在的、內在的、幼稚的疙瘩……我們景仰他,他卻愿人人平視他,跟他無拘無束地對話,使他的精神成為我們磨礪人格、豐富生命的一面明鏡!”(第439頁)柯著正是以這種態度——從時代、從具體經歷閱歷來理解傳主,寫出他可親可近的、不能超凡的一面:如談到叔同演戲,略述當時戲劇情況,“叔同到不了此種天地,也不該在他這種年齡苛求他!體現人生的價值,還在日后”(第52頁)這是從具體時代來理解。及至叔同早年與詩妓的交往,作者既未為賢者諱,也不故意作通達之說,只從傳主具體遭際出發,給予同情的理解:“這類事發生于義和國與八國聯軍之后,和時局帶來的苦悶、憤慨、對朝廷的逐漸絕望有些關系。他要排遣,要轉移情緒,我們不必為賢者諱,不必諱言聲色的作用。從出世角度而言,不入而出也出不徹底。他被時空塑成恩格斯所說的‘這一個’,減去這些刀痕斧跡反而虛偽。”(第44頁)這是從傳主的具體人生階段來理解。然而正是這凡人的底色,才使得弘一最終達到的高度更令人嘆服,才使得其精神品格所達到的“曠世”性具有更真切更深遠的意味。

[1] 隱喻人的出生入死。叔同上山成為弘一,可謂新生。

[2] 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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