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六年春

北狄王庭的一個大帳里

“唉...”，虛度十年歲月的臧信已顯老態，看著西邊長長的嘆了口氣，從離開永安城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年。這十年來他時時刻刻都在憂心陛下的任務。

十年前臧信帶領著一百多人的使團從永安城出發，西行進入九曲河西邊的平闊地帶，便踏入了北狄人所控制地區，而使團想急速穿過這個平闊地帶時不幸碰上北狄的騎兵，被全部抓獲，北狄右部諸王將其送往北狄王庭，想交由軍成單于由其解決。軍成單于當時得知張騫欲出使月氏，中行說便諷刺道：“如果大炎想去我北狄的西邊月氏的領地，那我北狄想去大炎東面的越國可行？”大炎與越國是敵對關系，所以北狄知道大炎的打算，也因此將臧信一行扣留和軟禁。這十年來北狄不斷的企圖軟化并拉攏臧信，但都未達到目的。

“大人”，作為這次西行出使月氏的向導，一直忠誠大炎的曾經的北狄人堂邑父勸道：“大炎有句話叫‘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人不必過多的擔心，現在還沒到最壞的時候。草原上有句諺語‘再出色的狼群打獵時都可能會讓獵物跑掉’，所以北狄的囚禁總有出現漏洞的時候，那時候我們趁機逃離便可”。

“嗯”，臧信點點頭，“但愿吧...”

...

元光六年秋

北狄數萬精銳騎興兵南下，直指上谷郡。

戰事又將起。

“踏踏踏！”，一名士卒騎著快馬在通往永安城的官道上高呼：“八百里加急！阻者死！逆者亡！”

前方的人群和車馬臉色大變，大伙急忙閃到兩邊，讓出車道。

“踏踏踏！”，隨即便見一道黑影閃過，煙塵滾滾，再看時騎者已然離去。

車道上眾人神色凝重，有人細聲討論。

“都加急送信了，看來將有大事發生，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還能是什么事？你沒看這馬是北方來的嗎？！”

“你是說...北狄？！”

“這還用說，這幾年加急信件哪次送的不是關于北狄南下的事，聽說去年還被北狄殺死了幾個校尉”。

“唉，也不知道老天爺什么時候才能滅了這幫畜生。我家以前在北邊，現在被這幫畜生占了當馬場，讓我遠離故土，也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回去看一眼...”

...

未央宮

“都說說吧”，姬煜掃了一眼朝臣們道：“這次北狄進犯，我大炎該如何自處？”

“...”

很多朝臣都是人精，這些年來都大致摸清楚了座上的這位的性子。這位陛下在商量國事時內心已經有自己的決斷，讓他們發言也只是為這個決斷查缺補漏。因此這些朝臣們不愿意出來發言，要是說錯了話惹了陛下的不快，那對他們來說便是事關身家富貴的大事。尤其現在談的話題是關于北狄的。上次“雁庭之謀”，陛下便是怕他們這些老臣反對從而浪費時機，所以只召集了武官。

“怎么？”，姬煜有些不快，“朕過去聽各位朝臣談論天下大事時高談論闊、引經據典，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怎么現在都啞巴了？”

“陛下...”，朝中大臣作為群臣的表率，再也坐不住起身離了坐席，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作揖道：“老臣認為北狄此次南下與往日沒有什么不同，讓北地各郡縣和各將軍按照過往的經驗，減少人員外出游蕩，緊閉城門，做好防備，如此北狄鬧一陣子便會退去”。

“嗯”，姬煜應了一聲沒點頭，他這些年聽這些老臣的關于對付北狄采取“忍耐”的方法已經麻木，他也沒奢望這些人說出別的方法、讓他滿意的建議。

“陛下”，位于群臣末席的區域走出一人，作揖反駁道：“臣認為這樣不妥。圣人有言‘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去我大炎對北狄施以很多恩惠，而北狄呢？如草原上的狼群貪婪無度，每年秋季南下劫掠我大炎北地。既然北狄視我大炎的恩惠于草芥，那我大炎便應興兵討之！”

“嗯”，姬煜還是面色無常的點頭，這些年的實踐讓他開始領悟了一些為君之道。法家有言：“為君者在群臣面前要無悲無喜”，這樣才能杜防一些朝臣“投其所好，毀其所惡”，最后培養出一些“控制君主”的寵臣。所以即使這個大臣的話符合他的內心想法，他也不會表現出來。

“興兵討之？”，一個老臣嗤笑一聲然后站出來說：“好一個‘興兵討之’，老夫傾佩你的勇氣，不若便讓你帶兵去替我大炎解決北狄禍患如何？老夫提前祝你旗開得勝，大破狄奴，加爵封侯”。

“你...”，剛剛提議出兵的臣子啞巴了，他也知道北狄的厲害，所以不敢在這朝堂上受這激將法。

“臣認為應該出兵討之”，一個曾在北地當過郡守的大臣站了出來，“出兵討伐北狄現在已經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必須所行之事。過去我大炎北境云中群和五原郡下轄十多個縣城，而現在被北狄蠶食得只剩五個。北狄一步步逼近我大炎腹地，今天是上谷，若再一味忍讓，下次便可能是‘永安城’，故陛下不可不察！”

“...”

最后整個大殿分成兩派并漸漸吵出了火氣，一派以儒生、一些過去在北地為吏的大臣和年輕武官為主，其建議是出兵攻討；一派是以老臣們為主，認為應該保存力量，不要做沒有必要的事。

姬煜聽著殿下眾人的話，也知道兩派的目的都是為大炎考慮。過往的經驗，加上幾年前雁庭之謀的失敗，讓大炎有些悲觀和保守。

朝臣們將該說的話說完，聲音漸漸小去。

“命令各郡縣和各邊防軍做好防備，避免北狄造成大的損失”，姬煜做了決斷，這次他穩妥很多，“...同時，各騎兵營開始動員士卒，準備北上，主動找尋北狄進行交戰”。

“...諾”，對于這個決策，雖然兩派的人內心還有異議，但想了想也覺得這是現階段讓雙方都滿意的辦法。

退朝后，姬煜單獨召見了武官們，安排著此次北上的事宜。

姬煜看著面前的韓長青、章闊、孫敖、孫賀等經歷過戰事的臣子說：“此次朕采用兩套御敵方案，其中第二套的派出騎兵主動與北狄交戰的方案便交由各位施行”。

眾人拜道：“遵陛下旨意”。

姬煜點頭，“現在你們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老臣沒什么好說的”，章闊作為眾人里的老前輩先發言道：“陛下說怎么打臣便怎么打”。章老將軍沒有指揮過騎兵，所以才出此言。

姬煜輕皺眉，看了一眼其余人，發現在末位的韓長青用心聽著，想到新的騎兵戰術心里一動，便說：“長青，眾人里就你懂騎兵，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額”，發現眾人的視線放在自己的身上，沒經歷過這種陣仗的韓長青先是一愣。但陛下都說了話，那他便硬著頭皮道：“陛下，騎兵最厲害的武器便是‘速度’。北狄此次進犯直指上谷郡，考慮到北狄以往的囂張態度，其會過于深入我大炎腹地，這樣便會將其側翼暴露，而這個致命缺陷便是我大炎的機會。故此，微臣認為我們應該至少從兩路出兵，將一路騎兵放于上谷郡，連同上谷郡的守卒負責牽制住北狄主力，施行‘疲敵之策’，為接下來的作戰爭取戰機；另一路則從我大炎西北諸郡的云中郡或者五原郡出，利用騎兵的高速，直襲北狄的右側，與上谷郡的我軍兩面夾擊，將已經疲憊的北狄擊敗于上谷郡外，”

“啊！”，眾人包括姬煜一臉驚訝。

都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韓長青給眾人的印象一直是一個認真完成任務的執行者，而不是計劃者，所以剛剛陛下讓其談一談其想法，眾人也沒抱多大希望，卻不想這人肚子里真有貨。

結合腦海中大炎的地圖，然后只要保證正面大炎的騎兵和守卒能抗住北狄的騎兵壓力，眾人便覺得這個計劃的可行性很高，又認真的看了一眼韓長青，很多人心里嘆了一口氣，“平日里眼瞎了啊...”

韓長青兒時的經歷讓他沒有接受過真正的教育，但養成的堅韌和謙遜性格讓他受用一生。這些年旁聽著這天下的權力中心對天下大事的處理，同時他自己的不斷學習補助短板為配得上這個職位。

對于陛下憂心的北狄，加上對未來職務的未雨綢繆，他找到一些資料和來往兩國的商人了解到北狄的習性、風俗和主要分布……厚積薄發中迎來了今天這一幕。

“來春！”，姬煜眼睛越來越亮，然后喊道：“拿北地地圖來”。

“是，陛下”，旁邊作完揖的來春，趕忙招呼侍從取來地圖。

一幅大炎北地各郡縣分布位置的地圖掛著。

姬煜站在地圖前，指著此次戰事的中心，“這是上谷，在我大炎北境的腹地”，又移動手指，向左偏上方移動，“這是云中郡和五原郡”。

“...”，姬煜看著這三個地方，沉吟并思慮片刻，考慮到很多東西后道：“朕欲分兵四部，各部率領一萬騎兵。其中以韓長青為一部，兵出上谷，與上谷和代郡的守軍一同吸引和牽制北狄大軍；孫敖為一部，從代郡出兵，協助韓長青；孫賀為一部，從云中郡出兵聯同從雁門出的章老將軍一部，奇襲北狄右側。諸位覺得如何？”

代郡在上谷群西部，雁門則在代郡的西北。

“...”，眾人都看了其他人一眼，然后作揖道：“諾！”

“此次是我大炎第一次出動大規模騎兵與北狄交戰”，姬煜囑咐道：“朕不要求你們第一次便取得很大的戰果，這不現實。而且兵法云‘戰場瞬息萬變’，廟算得再完美到了戰場上也要因勢而變，一些時候甚至要推翻原有廟算。所以這次出兵，若一切按照計劃所言，則大舉殲滅北狄；若計劃有變，則保存有生力量。第一任務還是熟悉騎兵戰法的使用”。

“諾！”，有了這句話，一些老將心里有了底。

隨后，姬煜下旨，以韓長青為車騎將軍、孫賀為輕車將軍、孫敖為騎將軍、章闊為驍騎將軍，各領騎兵一萬，北上攻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