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后,長城砌了起來。
邊砌長城,張漢還是忍不住問道:“小莊姐,你這好好的房子不住,為什么要去租房?”
莊曉月砌麻將的技術明顯不嫻熟,被張漢問的愣了一下,在晃神間,其他三個人已經砌好,準備就緒,她忙著手上的陣仗,也忘記了要說話。
一圈結束,林姐將手上的麻將推了出去:“加點注,太小了沒意思。”
張漢跟著洗牌,問道:“多大啊?”
“簡單點,不來虛的。莊家翻倍,自摸再翻倍,門清再加倍。怎么樣?”
方明喻看了眼林姐:“這不太好吧,小莊畢竟不太會。”
莊曉月正認真疊著麻將,頭也沒抬道:“你們定好了,我都行。”
方明喻看了下張漢,神色猶豫。
林姐將手上的兩粒骰子搓得嘩啦響,不咸不淡道:“怎么,這點錢你們都不敢贏她的啊。放心吧,就算輸個萬把快,對她來說也是毛毛雨。”
莊曉月專心將最后一片麻將砌好,拿起一邊的空調遙控器將溫度又調低了些,什么也沒說,兩手搭在桌沿上,等著開局。
林姐擲完骰子,沖對面的莊曉月笑笑:“小莊,是不?”
莊曉月只應聲道:“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噼里啪啦的麻將聲復又響起,六圈后,林姐手氣平平,方明喻勉強夠本,張漢一個人贏了,莊曉月輸得最多,但她神情依舊專注,抓牌的手照舊穩(wěn)健。
“自摸。”張漢將一張二餅翻到桌面上,嘴上叼著的煙抖動了一下,落下點點煙灰。雙手將面前的麻將攤開,又是一個對對碰。
林姐將自家的牌推到桌面上,遞了兩張紅票過去:“你這手氣也太好了。”
張漢滿臉喜色:“這個位置今天算是坐對了。”
莊曉月看著自己的牌,還努力在牌桌上捕捉自己要的牌。
“有吃的嗎?”方明喻伸了個懶腰:"好餓。”
莊曉月抬頭看了下時間,邊按下手邊的牌,邊開口:“外面有大排檔,我去點幾個菜回來。”
“小莊姐,我陪你去。”張漢摁滅煙道。
“不用,不遠。” 莊曉月從本錢里抽了幾張,往門外走去。
門外是一個大火爐,但她并不著急,沿著樓道慢慢往下走,這里還是和以前一般。樓道里閉塞,有著經年的粉塵氣息。那頭頂的燈依舊昏黃,依舊照的一切都不明了,像是蒙上了一層灰。
出了樓道,水泥路面經過白天的炙烤,暑氣依舊,熱浪滔天。小區(qū)里面路燈并不多,中間有幾處還是壞的,人影在其間也是淡淡的。不時有拿著蒲扇的老人從她身邊經過,步履蹣跚,像是對這份酷熱無聲的抗議。
太過熟悉的景致,讓她的記憶一點點復蘇起來,但她不想沉浸其中。
正如方明喻所說,翠竹苑的確位置很好。小區(qū)的北門正對H大的后門。后門一條街上,紅紅火火,熱熱鬧鬧都是店鋪。奶茶店、燒烤店、大排檔,參差比鄰。節(jié)假日前夕,是要喧囂到下半夜的。
而離這里兩個街道,就是H大家喻戶曉的一中,那也是莊曉月的母校。
H大后門邊上的變化并不大,只是其中的幾家店改了門面。這個季節(jié),這邊的夜市是最鼎沸的時候,莊曉月混在熙攘的人群里,隨便進了一家大排檔,點了幾個菜,又要了箱啤酒。等著炒菜的期間,她就坐在外面的一張大方桌上,淡淡地看著這邊的夜景。
拍檔里面有兩桌學生模樣的人在吃夜宵,嘻嘻哈哈一片,當中有男孩子拍著桌子道:"你們這群女生,是不是眼神有問題。班上那么多男生,你們?yōu)樯吨恢蓝⒅o老師看?”
接著,一群女生嘰嘰喳喳開始叫喚起來。
“美女,你的菜好了。一共一百二十三塊錢。”老板將打包好的菜遞了過來。
莊曉月轉過來,動作有些遲緩,然后點頭說好,開始拿錢包。
“咦,美女唉。”旁邊桌的男生手肘輕推了下別人。
“嘻嘻,長得像我女神高圓圓。”
“不知道哪個專業(yè)的,打賭你敢去要手機號嗎?”
“你怎么不去——”
那邊的說話聲飄向莊曉月這邊,她淡然付了錢,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美女,你住哪個宿舍?我可以給你送進去。”老板開口。
看來,還真將她當成學生了。
“不用。”說完,她手指提著打包的菜,又抱起了那箱啤酒走了。
她是按原路返回的,一箱啤酒的重量不輕不重,壓迫著她走得不快。一路到家,又是出了一身熱汗,抱著啤酒的手心都是汗?jié)n,吊在手上的菜勒的手痛。
樓道里感應燈是亮著的,走進去之后,她的腳步停了下來。
而距她不過幾步遠的樓道上,一個男人背過身來,視線落在她身上后,亦是定住,像是對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這個人,這副場景產生了莫名的不確定感。
莊曉月提著啤酒的手滲出了汗,有些濕滑。
四目相對之際,誰也沒有說話。
樓道外的蟲鳴一陣一陣傳過來。
“——不坐電梯?”
“——回來了?”
沉默之后,兩個人又同時開口了。
“習慣了。”他答。
他穿著一件式樣簡單的灰色T,質地應該很好,在燈光下沒有一絲褶皺。莊曉月注意到他手上拿的貓糧,問道:“改喂貓了?”
“小區(qū)里的野貓,偶爾喂喂。”
“毛毛呢?”
他剛移開的眸子又轉到她臉上,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像是在判斷她的心情。片刻后,他移開視線,看著不遠處,淡淡開口:"它死了。”
手上的啤酒像是失重了一般,沉沉的要往下掉,而下一秒手上空了,那箱啤酒已經換了主人。但壓抑在心里的那份空落,讓她失聲不禁吐出了一個悠長的哦字。
他沒有轉過身,依舊神色淡淡,像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緩聲道:"總有這么一天的。”
莊曉月點頭,眼底已經覆上了涼意,跟著往上走去。
“怎么忽然回來了?”或許是覺察到她的目光,他忽然轉過頭問道。
莊曉月被問得愣了一下,隨后道:“公司同事聚聚,沒有可選的地方。”
眼前的人眸光轉動,沒有再問,停在了她家門口。
樓道里的燈光將他的眉眼襯的暗沉,讓他整個人顯得有些沉悶。
里面人的說話聲傳出來,他就停在了門口,沒有進去的意思,并將手上的啤酒交還到她手上。
“樓下那輛紅色奧迪是你的?”
莊曉月?lián)u頭:"怎么了?”
“綠化帶被沖壞了。”
莊曉月不說話,提著啤酒進門,邊進屋邊想,這么多年過去,他愛管閑事的毛病還是沒改。
進屋的時候,大家看到她提的啤酒,歡呼了起來。張漢忙走過來接過啤酒,笑呵呵道:"小莊姐,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林姐嗤鼻:"現(xiàn)在知道獻殷勤了,贏了錢也沒見里吐一個子兒出來。”
“林姐,你說的我跟什么一樣。小莊姐要請客,我哪敢去爭啊。”
“你這張嘴,總歸是涂了蜜了。”林姐忽然問她:"剛和誰說話?”
“隔壁的。”莊曉月邊說著,并將打包的菜放桌上。
大家開始收拾麻將桌,然后拆包,開啤酒。
方明喻和張漢都是慣于應酬的人,一口下去,喝掉大半瓶,林姐和莊曉月只象征性抿一口,一個怕胖,一個沒胃口。
“三十歲以后啊,晚上過了9點吃東西,是原罪。”
莊曉月看著滿桌子的菜,點點頭,她的胃口總是時好時差。今天,應該是特別差的時候。
“不信你們看關總,不要以為人家是天生的,那可都是時間和錢堆起來的。”
大家繼續(xù)說著閑話。中途,莊曉月去了洗手間,受不了空氣的閉塞,她洗了把臉,臉上的妝糊了,她看著鏡子里的人,有片刻呆滯。眼角的眼線糊了,她試圖用紙巾濕了水去擦,卻是怎么也擦不干凈。
洗手間外傳來敲門聲,方明喻問道:“小莊姐,你叫外賣了?”
莊曉月擦掉最后一塊“黑眼圈”,開門出去:"沒有啊。”
門外的外送員,面對著滿屋詫異的目光,疑惑的看手上的發(fā)票:"沒錯啊,23棟甲單元,額,紀——紀先生。”
“那一定是你搞錯了,我們這邊可沒姓紀的。”
莊曉月走過去,淡然道:"給我吧,是我們的。”
“小莊姐,你這就太客氣了。”
莊曉月接過打包餐盒,整個人顯得有點呆滯,然后搖頭:"不是我點的,——應該是隔壁送的。”
“剛剛和你說話的那位?”林姐像是忽然來了興致。
“嗯。”
“叫來一起喝兩杯?”
莊曉月拆包的手停滯了一下,看著林姐。
“怎么,你這鄰居這么見不得人?”
莊曉月低下頭拆包,五香居的冷菜,三葷三素,看著清爽可口,這個季節(jié),搭配啤酒應該很適宜。
“對啊,人多喝酒熱鬧。”
她想了想道:"我去問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