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巖個子高,而影院的座椅低,他調整了幾次身形,都找不到合適的坐姿,只能任由自己靠在椅背上,邊輕聲道:“嚷著要來的是你,叫著無聊的還是你。”
“我要是打瞌睡,你就擰我一下。”
紀巖很輕地笑了一聲,而后道:“我記得你睡覺愛打呼。”
“好像只有你說過。”
“是嗎?”紀巖難掩好心情道:“你要是在這里打呼我不會嫌你丟人。”
邊聊著,電影也開始了,兩個人沒再說話。
屏幕上俊男靚女出場了個遍,紀巖忽然偏過頭來,問她:“曉月,哪個是鐘漢良?”
或許是顧及到別人,他的聲音很輕,帶動了她耳邊的頭發,莊曉月只覺得自己半邊臉都麻了。好在影院里光線暗,看不出她僵硬的神色。
“應該還沒出場。”她信口胡謅。
紀巖沒有再問,又調整了坐姿,專心看電影。
莊曉月卻看得心猿意馬,如她所料,這部愛情片的確足夠無聊。沒有流暢的故事走向,沒有炙手可熱的大花小鮮肉,只是不停地切換著畫面,演員們不停地變化著服飾,妝容,試圖打造出青春時尚的氣息來。
中途她的目光被前排的一對情侶吸引了過去,他們正在她前面,兩個人看上去都很青澀,看模樣,最大也不過是大學生。在灰暗的光線下,這對情侶緊挨著坐在一起。只是那個男生看起來足夠笨拙,他一只手搭在女孩子的椅背上,機械地扭過頭去,或許是出于緊張,他總是找不準時機親過去,所以有幾次誤親到女孩的頭發。
莊曉月沒忍住又打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哈欠。她看了眼一邊的紀巖,他依舊正座在位置上,專注地對著大屏幕,一副專心致志的樣子。莊曉月覺得他其實也沒在看,他只是在猜哪個是鐘漢良。
影院里光線暗,紀巖的側臉看上去比平時柔和很多。莊曉月今年二十四歲,他比她大八歲,即便這個年紀,她猜大學里迷戀他的女孩,還是一抓一大把。
當初上大學那會,即便不是一個校區,本學院里也有女生迷戀過他。只是,紀巖在某些方面迂腐得可怕,從不給這些女生半點希望。而本專業的學生,怕他的多,沒有人敢動歪腦筋。
回憶著大學時的種種,莊曉月只覺得思維越來越停滯,眼皮也越來越重。事實上,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愿意沉淪在這樣的回憶里。因為每次一觸碰,她都會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會莫名頭痛。
但今天,她卻睡著了。
夢里有熙熙攘攘的聲音,她像是回到了那個夏天,她一直在跑,有很亮的光照過來,而她不管怎么追,怎么跑,卻總是也追不上,夠不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了。周圍一片漆黑,而她整個人歪靠在座位上,身體因為局促在椅背上,有些僵硬。她看著四周,試圖動了下身體,披在身上的外套也跟著滑落了下來。
旁邊的人跟著動了一下,下一秒,外套被拾了起來。
電影不知何時已經結束,整個演播廳里空蕩蕩,連燈光也沒開。
“醒了?”黑暗里,他的聲音帶著點點暗啞。
莊曉月撐著坐了起來,她撫了撫額角:“我睡了很久?”
“一個多小時。”
“哦。”莊曉月拿起手邊的包:"你怎么不叫我?”
紀巖沒說話,他將外套穿好,然后想到什么一般,忽然轉過臉來看著她,影院里灰暗,但是他的眼睛像是帶著光,直直落在她臉上:“你做夢了?”
莊曉月茫然搖頭:"我說夢話了?”
紀巖已經偏開眸子,淡淡道:“你打呼了。”
“哦。”
“走吧。”紀巖已經起身,邊順了順身上的外套。
莊曉月站起來,因為睡得太久,她一只腳是麻的,站起來的瞬間,又冷不防落在了座位上。紀巖就站在她身側不過一只手的距離,看著她站起來,又忽然軟綿綿地跌回到座位上。
“怎么了?”
“腿麻了。”
身邊的人跟著坐了下來,像是在等她。
莊曉月努力動了幾下腳,麻痹的感覺讓她有些無奈。
此時,一只大手不緊不慢地落在了她小腿上,然后輕輕將她的腿抬了起來:“這只?”
“嗯。”
他一只手抬著她的腳,另一只手按在她小腿上,由著小腿開始往上輕揉。他指尖溫熱,力道被他控制得剛好,而隨著不停往上的動作讓她整個人心臟劇烈跳動,腿上被他撫觸過的每一片肌肉更麻了。
“放松。”他輕拍她的腿。
莊曉月耳根發燙,他看著眼前紀巖的后腦勺,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平復下來。等她整個人真的放松下來之后,被紀巖控制的那只腿上的麻痹感一點點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紀巖問她:“好些了?”
莊曉月搖頭道:“沒有。”
她的腳被輕輕抬起,讓她的小腿輕微卷曲,下一秒,一只手游走到她的腿鍵處,忽然使了力道,捏了下去。
倏然的痛感讓她整個人顫了一下,口里咝了一聲。
紀巖離她很近,她看不清他的臉,但她可以從他的哼笑聲中想象出他的戲謔表情。
“還麻嗎?”他又問道。
莊曉月甩了下腿:“好多了。”
“那走吧。”
“嗯。”
兩個人走出了影院,或許是睡了一覺的關系,她精神飽滿,步履輕快。
出來后,莊曉月將自己的包扔給了紀巖:“等我一下。”然后朝著洗手間走去。
紀巖一只手將她扔過來的包接過,站在靠邊的位置,看著她走遠。
等莊曉月回來,遠遠看見紀巖站在電影院門口的一處海報旁,手上還提著她的包,而身邊多了兩個女生。
莊曉月走過去,紀巖側目發現了她:“可以走了?”
她點點頭。
而背對著她的兩個女孩,幾乎是同時轉過頭來,滿臉驚奇地看著她。只見眼前這個很白凈的女孩,看上去比她們大不了多少,整個人很沉靜。這不是問題,而問題是他們的紀老師手上拿著是她的包啊。
莊曉月似乎感覺到她們在打量自己,沖她們淡淡笑了一下。
兩個人雖然已經八卦到心癢癢,但無奈在紀老師面前不敢造次。
“我想你們應該清楚學校的門禁時間。”紀巖臨走前,不忘提醒她們。
兩人點頭如搗蒜。
分開之后,莊曉月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看那兩人,問紀巖:“你們學校的?”
紀巖沒好氣看了她一眼:“也是你的學校。”
“我已經畢業兩年了,不算學生了。”
“那叫母校。”紀巖糾正她。
莊曉月只低頭看時間:"都十點了,還來看電影?”
“嗯,現在的學生跟你那時候又不一樣。”
她皺眉:“怎么不一樣?”
“她們也叛逆。”紀巖看了她一眼:"但遠不及你。”
莊曉月沉默。
紀巖將她的不滿收盡眼底,無奈地搖搖頭。
“請我喝奶茶吧。”莊曉月拉著他去到奶茶鋪邊,抬頭看上面的菜單。
紀巖伸手拿錢包,問她:“喝什么?”
莊曉月看了一會兒菜單,對著里面的收銀員道:“兩杯檸檬紅茶,不要加冰。”
“在這喝,還是帶走?”收銀員問道。
“帶走。”
紀巖上前,掏出錢包,付了錢。
不一會兒,兩份檸檬紅茶做好。莊曉月給了一杯給紀巖,自己拿一杯插了吸管,一口氣喝了一半。
另一邊,紀巖拿著吸管抵在塑料膜上,試探性地戳了幾下,沒戳破。莊曉月看著他專注的樣子,不禁走上前,握住他拿吸管的手,高高落下,戳開了塑料膜。然后一臉鄭重道:“你確定自己會吸?”
紀巖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電梯下到負一層,兩個人上了車。紀巖沒有急著啟動車子,他喝了口手上的茶,一股摻雜著檸檬和紅茶的微妙味道,讓他輕輕皺了眉。一邊的莊曉月忍不住好笑,紀巖喝這些東西,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從他拿杯子的動作,到他喝的表情,都像是在做一次實驗。
紀巖將杯子舉高了點,透過透明的杯身看里面的檸檬,又側身看了看莊曉月手里那杯都快見底的飲料,他記得她以前就喜歡喝這些酸酸甜甜的飲料,但對于吃飯,卻是異常的挑剔。
莊曉月注意到他投向這邊的目光,那目光很柔和。這靜謐的氛圍,加上晚上紀巖的作陪,讓她一顆心又開始松動起來,她鬼使神差道:“紀巖,我想搬回去住。”
這邊的紀巖拿飲料的手略微遲緩,片刻將手上的杯子落在一旁的卡座里,問道:“為什么想回來?外面玩膩了?”
莊曉月眸子里閃過傷痛,但隨即掩住,笑道:“是呢,我為什么要搬回去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