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的中學畢業(yè)之后,我就再沒見過祝秋,也未曾想過還會再遇見她,何況是在人潮洶涌的北京。三月末四月初的京城剛下過一場小雪,春寒正盛。我在酒仙橋的國際教堂參加完主日禮拜后,去附近的798藝術中心閑逛,在一家冷清的畫展上碰到了祝秋。
我不信教,不是基督徒,每個周日大清早爬起來去參加禮拜完全是受一位高中同學的影響,他跟我是同桌,宿舍鄰床。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就隨身帶著一本《圣經》,班主任和同學都叫他“傳教士”。大學畢業(yè)后,我們東奔西走,他居然在青島德國鬼子留下的一家教堂里做了神父。
有一次我出差路過青島,處理完手頭事宜已經暮色沉沉。然后去教堂找他,我想跟他懺悔一件一直懸在心里的事兒。我到教堂的時候,他正在聆聽一對年輕夫婦的懺悔。
我坐在晦暗的角落里,擔心他會不會像佛教的和尚一樣健忘,一入佛門,便忘記前世今生。問我一句,施主從哪里來?年輕的夫婦好像八字不合,五行相克,懺悔了許久才離開。我站起來走近他,他驀然瞧見我,欣喜溢于言表,看來西方的神比東方的佛更念些舊情。
我說出差路過,來瞧瞧你是不是得到了耶穌的衣缽?
他哈哈大笑,嚷著要請我喝啤酒吃海鮮。
“吃海鮮之前,我想懺悔一件事情。”我語氣誠懇。
他面色莊嚴地坐下,我把手伸進他的掌心,閉上眼睛,開始懺悔。
“我有一個高中同學,我們都叫他‘傳教士’。他是我的同桌,也是我的舍友。有一天夜深人靜,魔鬼引誘了我,引誘了我的右手。當魔鬼得逞離開之后,我急切間沒找到衛(wèi)生紙。童心乍起,便把罪惡的右手伸向了同桌的嘴邊。我為此一直內心不安,備受煎熬,我懇求神的原諒。”
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傳教士”一臉平靜,我不知道他表情演化的過程,只感覺到在我懺悔的時候,他的掌心傳來一絲觸電般的顫動。
“我代表神聆聽你的懺悔,神已經原諒了你。”
神原諒了我,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原諒我這只迷途的小羔羊,但通過那晚豐盛的海鮮和清爽的青島原漿,我覺得自己已經得到了他的原諒。
從那之后,每個周末但凡有閑暇,我都會去教堂聽一聽唱詩班的歌聲和牧師布道,看一看單薄的中國姑娘和豐滿的外國姑娘。曾有神職人員問我要不要接受洗禮,成為一名基督徒。我推辭說,像我這種虧心事做得比較多的人還是別給耶穌添堵了。我來這里,只希望自己以后能像傳教士一樣原諒別人,也被別人原諒。
北京的初春,春寒很短,但特愛刮風,冷不丁就來一陣北風,吸一吸鼻子整個胸腔都是冷的。我穿一件羊絨的薄大衣,沒系圍巾,風從脖子直往里竄。除了極少數的文藝青年和拍寫真的模特,這個時候的798藝術中心就像魯迅捉鳥的百草園,人跡罕至。這里原是北京國營電子工業(yè)老廠區(qū),廠區(qū)規(guī)模巨大,到處都殘留著當年建造社會主義新中國的空前盛況。園區(qū)中心的一堵墻外還廢棄著一節(jié)鐵軌,應是當初直接進廠的運輸線。
穿著靛藍色工作服,端著白瓷缸到食堂打飯的工人們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留長發(fā)的文藝青年開始在這里聚集,帶來了咖啡與啤酒、詩歌與書籍、繪畫與雕塑、音樂與電影、避孕套與女人,直到今日,就成了地標性文藝園區(qū)。
園區(qū)的建筑風格備受蒸汽朋克藝術的熏陶,每一棟建筑都線條生冷,簡潔有力。各個角落矗立著巨型鋼鐵打造的藝術模型,環(huán)園區(qū)的鋼架天橋橫亙于各條道路之上,刷上暗紅色的漆,就像行走在紫禁城的宮墻里。
春天對于天橋上拍寫真的模特來說可能來的更早了一些,眉眼之間,冰雪消融,春潮滾滾。一件春光燦爛的旗袍,從大腿根處岔開,踩著高跟鞋,款款走來,如裹春風,裸露的胳臂和大腿在冰冷的鋼鐵映襯下更加鮮活動人。
我和祝秋都來自一個三線城市轄屬的小縣城,縣城實在太小了,小到打個哈欠都伸不直一個懶腰,東城的人打個噴嚏會濺到西城人一臉唾沫星子,南城人放個響屁會震醒睡夢中的北城人。
祝秋不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們也沒一起睡過,初中同班,高中鄰班,勾肩搭背一起晃蕩了整個中學時代,但我沒親過她的櫻桃小嘴,更沒摸過她的乳房和屁股。我曾經想,如果不是她眉眼之間開始暗香浮動,跑起步來雙胸呼之欲出,我的身體里還是黎明靜悄悄,如果我們的發(fā)育速度合拍,我們可能會彼此互換貞操。
我第一次結結實實摸姑娘的乳房卻是借她的手,皇恩浩蕩,沒齒難忘。就像姑娘忘不了給自己開苞的男人。雖然中學畢業(yè)都那么多年了,但每次記起第一次飄飄然羽化而成仙的感覺,總是時常記起她。
那天祝秋穿著一身十分考究的職業(yè)套裝,收放自如,該凸的凸,該收的收,胸前還別著一枚胸針,她顯然也沒想到在北京能遇到我。
“刀刀?”祝秋走近我,眼光閃過一絲明亮:“哇,真的是你!”說著歡快地撲向我,給了我一個擁抱。大冷天,像是一股蒸汽撞進懷里。
“你怎么在北京,什么時候來的?”祝秋松開手,沒等我說話,繼續(xù)問。
“大學畢業(yè),覺得首都人民需要我,就來了,差不多兩年了。倒是你,銷聲匿跡那么久。”
“屁咧!什么銷聲匿跡,家里那巴掌大的地兒,你明明就是沒真心找過我。這一晃有六七年了吧?要不是你沖我笑,我還真不敢認。大京城還真是熏陶人啊,搖身一變,當年的純情小帥哥氣質更迷人了,京城的姑娘們見了你不個個跟吃了迷幻藥一樣。”
“可不是六七年了,短發(fā)留成了長發(fā),套上這身行頭,身段看著挺唬人,還以為搖身一變成了大家小姐呢,一張嘴這是家門不幸遭了難,淪落青樓了吧,明明是畫展,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窯子呢!”
“小書生進京趕考光顧著尋歡作樂了吧!難怪這么些年都記不起姐姐我,沒心肝的!”
“您這么金貴,惦記也是白惦記。當年威震小鎮(zhèn)六所初中,三所高中的太妹棄武從文了呀,打么打不過您,貧也貧不過您!服個軟認個慫,別光顧著扯犢子,話說你怎么辦起畫展來了?”
久未謀面,再熟的朋友也躲不掉時光帶來的罅隙,我這臭貧的勁兒全是來北京后耳濡目染,中學的時候從不和祝秋這樣貧,話都很少,但只需看一眼,我就知道她少女懷春的程度是小河流水還是洪水猛獸。
“吆,京片子也學會了。原來不是一直學畫么,除了畫自己挺像那么一回事,其他的畫啥都不像,你說我自己還用畫嗎?本身就是畫里跳出來的。后來覺得實在是沒啥出路,就轉行辦了畫展。”祝秋引著我往里面走,整個展廳呈環(huán)形布展,展壁上依次掛著十幾幅油畫。祝秋努了努嘴:“瞧,那位就是我們這次畫展的畫家。”
展廳中間一個不修邊幅、胡子拉碴的小畫家正向圍觀的幾個觀眾講解他的一幅油畫。油畫上只有兩團肉色,看起來像坨屁股,一左一右,一團明亮,一團暗淡。小畫家說,這是兩位婀娜多姿的美女,明亮的是少女,暗淡的是熟婦。
“沒有邏輯,應該畫三團,缺了少婦。”我把手藏進衣兜里,室內沒有陽光,倒比室外還冷。
“跟畫家不能講邏輯,最好的都在心中,輕易不示人,這暗示人家最愛少婦。”
“現在畫家有幾個成名的,都窮得叮當響,你們掙誰的錢?”
“我們免費南來北往的給他們辦畫展,畫展結束后,這些畫兒就屬于我們了。你想,畫家圖名,就得把自己最好的作品拿來展覽。我們呢,就指望這些畫賣個好價錢了。”
“中國的斯文一脈就毀在你們這些書畫商手里了。今兒有空嗎?什么時候離京?”
“今兒肯定是沒功夫了,明天吧,我晚走一天。難得大北京遇故知,我今晚仔細想想吃啥,明兒告訴你。”
第二天是周一,天色還是有些陰沉,干巴巴的冷。祝秋在西單購物,我從報社逃了半天班打個車過去,在一家商場見到了拎著鼓鼓囊囊兩大包的祝秋,裹著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里面一件淺灰色帽衫,一條緊身牛仔褲,蹬著一雙運動鞋。淡妝,只畫了眉點了唇,仿佛中學時的樣子。
“多待這一天,因為我是假,購物是真。”我隨手從祝秋手里拎過來一個大包。
“女人來北京這種地兒,千萬不能閑著。”
“說吧,想好吃什么了嗎?”
“大排檔喝啤酒怎么樣?”
“嗬,我還以為你盤算了一晚,怎么著也列個流水出來。”
“你忘了當初姐姐在小鎮(zhèn)就是混街頭的嗎?人怎么能忘本,北京的飯店再金貴,也趕不上街邊的大排檔。”
“您合著是罵我呢!我可沒闊氣到頓頓全聚德,炸醬面都是一碗面三碗鹵子。這么著吧,天氣還早,跟我走吧,先帶你去個好地兒。”
來北京兩年,閑時就剩下信馬由韁的亂逛,尤愛北京胡同。雖說像樣的老胡同大都和被滿門抄斬的沒落王府一樣,繁華落盡,荒蕪叢生。地段好的被商家盯上,滿巷子都是錢串子味;不值錢的犄角旮旯還是原來的大雜院,擁擠不堪,晚飯時胳膊伸長點都能夾到別人家碗里。無論是胡同,還是生長在里面的胡同串子,脾氣都一樣臭:“嗨,孫賊兒,有什么好看的。”逛過那么多胡同,唯獨雍和宮與孔廟附近還有那么一兩條漏網之魚逃過一劫,既不失古樸又不著銅臭。
與孔廟一墻之隔有條小胡同,巷尾有一家小店,青瓦灰墻,客人稀少。店內裝飾莊重典雅,頗具古風,有酒有茶有點心。推開店門就像打開八音盒,會有音樂響起。老板聽到音樂聲就曉得有客人來了,便從里屋出來招呼落座。
“老板,您這茶好還是酒好?”祝秋落座,清單都沒看一眼。
“茶好酒也好。”
“那兩樣我都要嘗嘗,來一杯長島冰茶吧!”
“哈哈,姑娘打趣兒。您呢?”
“跟她一樣。”
“好嘞!兩杯長島。”老板沖我狡黠一笑。
祝秋跟老板打趣了半天,虛晃一槍,其實她就是喝酒來了。長島冰茶聽名字像是紅茶,其實基酒都是烈酒。我第一次喝長島冰茶是在后海銀錠橋,臨走了還剩一大口,酒吧服務員問我,怎么,不夠爽口?爽口個屁啦,我是怕一口氣都干了,迷失在后海的小巷子而不自醒。如果酒吧里,男人為女人點了一杯長島冰茶,心懷不軌簡直昭然若揭,不勝酒力的姑娘幾口下肚就意亂情迷。孔廟往東,與這家小店兩街之隔的五道營胡同,各酒吧又稱之為“斷片失身酒”。
大學畢業(yè)來京城求田問舍,一年半載都存不下買一平方廁所的錢,用老舍的話說,紫禁城倒是金碧輝煌,可也得有尊駕的份兒呀!不像古代士子,中個二甲就有機會補個肥缺,一旦官運亨通,還可以出將入相。但好在泡姑娘沒有那么多繁文縟節(jié)了,古時候的讀書人為了博取功名進京趕考,夜宿寺廟,泡個崔鶯鶯還需仰仗紅娘里應外合,牽線幫襯。現如今孔廟附近的各色酒吧里,只要你長相過得去,肯出酒錢,一杯“斷片失身酒”,酒吧廁所里就有姑娘愿意幫你解開褲帶,而且提上褲子之后也不用跟姑娘許諾,他日皇榜高中定不負今日之情,事了拂衣而去。只是我從未在酒吧里遇見過崔鶯鶯,崔鶯鶯不在酒吧里,在一墻之隔的孔廟里。
“高中畢業(yè),你去哪了?”我問。
“在濟南讀藝校,一直學畫。”
“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在濟南?”
“嗯,藝校離你的學校挺近的。”
我呷住吸管,吸溜了半晌。我沒有問祝秋為什么沒有找我,畢竟我也沒有主動找過她。下意識猛嘬了一口,問了祝秋一句特俗但又一直想問的話:“這幾年,還好吧?”
“挺好的。”祝秋眼神躲閃,喝了一口酒:“哎,現在想生撲你也晚了,不喝酒都令人有幾分醉意。高中的時候就應該瞧出來,你會出落成這個樣子。不過,即使現在遇到你,你瞧不瞧得上我還兩說。”
祝秋并沒有回答我的話,或許她不記得了,或許她早已釋懷了,畢竟很久以前的事了。
“畫里跳出來的人兒,哪有不招人愛的!”
“人還是活在畫里好,風吹不著雨打不著,不容易老。跟女人結了婚生了子一樣,畫里是閨中大小姐,跳出來就只剩操持的命兒。”
一杯飲盡,天色將晚。
“餓了,去吃大排檔吧!”祝秋起身,收拾東西,臉上隱約一片紅。
“好,帶你去感受下東五環(huán)的市井氣。”
來北京后,我一直住在東五環(huán)邊上的一片小區(qū),環(huán)境綠化怡人,周遭生活氣息濃厚。
從胡同里出來,我和祝秋在雍和宮的路邊打了車,正趕上下班高峰期,行路難,堵到便秘,半天不挪一寸,東五環(huán)遠在天邊。北京堵起車來就和女人出門逛街一樣要命,少小離家老大回。我和出租車師傅都習慣了,祝秋受不了了。
“你們每天上下班是不是都得背著干糧,要么非餓出個好歹。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酒的后勁上來了,祝秋臉色發(fā)燙,有些昏昏欲睡。
行至五環(huán)上,車燈挨著車燈,依然堵得看不見頭尾。車里廣播跳出一條新聞,經朝陽群眾舉報,某知名導演嫖娼被拘。
出租車師傅聽著廣播,一臉不屑:“哪天隔壁通惠河上漂倆避孕套,朝陽群眾都能舉報通惠河涉黃。不過丫也真欠,家里媳婦美如花,胸大腚大,還出來嫖,就該局子里反省反省。”
北京有三大神秘組織:天橋大爺、出租司機和朝陽群眾。遛鳥的天橋大爺對天橋說書的段子爛熟于心,通曉北京城古往今來的奇聞軼事,野史艷史。無奈歲月兇猛,有一天天壇公園里倆大爺弈棋,一方遲遲不落子,另一方等得著急上手一催便倒了。
天橋大爺日漸凋零,北京也越來越堵,身處江湖之遠,心系咫尺廟堂的出租司機一天到晚堵在環(huán)路上聽交通廣播,再也沒有了跟乘客插科打諢的心情,也懶得再吹月黑風高某省委書記乘車時如何打聽中央的風聲,但朝陽群眾近兩年卻后來居上,風頭無兩。想來朝陽群眾一定是當年的革命小將長大變老了,個個火眼金睛,尤其對吸毒嫖娼等丑惡作風頗具戰(zhàn)斗經驗,再加上這兩年明星們不爭氣,屢次命犯朝陽群眾,搞得朝陽群眾聲名遠播,遠遠蓋過天橋大爺和出租車司機。
車下了東五環(huán),沿著輔路停在一座天橋旁,過了天橋就是大排檔一條街。
我搖醒祝秋,告訴她到地兒了。雞尾酒的基酒雖然多是烈酒,但后勁不足,祝秋睜開眼,拎著東西下了車,看樣子不僅睡醒了,好像酒勁兒也褪去了。
天氣清冷,還沒到北京可以露天吃大排檔,嗑著一碟毛豆,就著兩瓶燕京就能把天吹破個窟窿的季節(jié)。雖然皇城根長大的四九城遺民一年四季都能吹破大天。
這附近有倆所高校,零星吃大排檔的都是學生,比較安靜。祝秋挨家大排檔看過去,走到這條街的中段,右轉進了一條更短的街,正對著一所高校的西門,學名廣院路,在東五環(huán)這片江湖里又稱殘街。
“就這家吧!”祝秋徑直走進一家門前放著兩把搖椅的小店。
“餓了吧?想吃什么。”
“真餓了,先吃點墊吧著,接著再喝。”
“不是喝過了嗎?”
“這么多年沒見了,明兒我就回去了,一頓就想把我打發(fā)了?”
“那喝什么?啤酒嗎?”
“入鄉(xiāng)隨俗,燕京吧!”
我不喜歡毛豆和花生,也不太喜歡喝啤酒。作為一個山東人,我覺得燕京的前兩瓶比青島好喝,再往后我也分不清了。但我喜歡看大排檔爛醉如泥的酒鬼,路都走不直,肯定也不記得清醒時吹過的牛皮。
祝秋和我都餓了,涼菜熱菜烤串上了一桌。
“以后什么打算?一直留在北京嗎?”祝秋啟開一瓶燕京遞給我。
“嗯,暫時沒別的打算,過兩年再說吧!倒是你,真的不畫了嗎?打小就學,扔了怪可惜的,畫得又那么好。”
“你不都說,畫畫不值錢了嗎!不過,啥時候你脫光了給我當模特,我可以考慮下再撿起來。”
“這么大的功德,我義不容辭。你明兒什么時候走啊?”
“一早的飛機。”祝秋說罷,打了個哈欠,預支著第二天一大早趕飛機的倦意。
幾瓶燕京過后,我開始覺得店里人聲嘈雜,好像每個人都喝高了都提高了嗓門。趁著自己還清醒,我從祝秋嘴里掏到一個酒店地址。祝秋這一次是真的醉了,眼神顧左右而言他,像是被溫煦的燈光晃到了。
在祝秋出現重影之前,我一手半扶著她一手拎著一堆東西走出大排檔,招了一輛出租車。
夜色深沉,一路暢行,車停在一家連鎖酒店的門口。
祝秋下了車,站穩(wěn)后抬頭望了望霓虹閃爍的酒店招牌,轉過身看著我,眼神孤清,像是清醒了。然后把羽絨服脫了,露出里面單薄的帽衫。
“天冷,晚上降溫,穿上吧!”
祝秋啥也沒說,抓起我的左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胸脯上。抬起頭,又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祝秋沒穿文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