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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說我寫。你開始。”

“這份東西叫什么名字呢?”

“不知道。我們管它叫什么?”

“私奔夢想調查問卷。”

“情人的私奔夢想調查問卷。”

“中年情人的私奔夢想調查問卷。”

“你還沒到中年呢。”

“我當然已經中年。”

“我看你挺年輕。”

“是嗎?好,這點當然要在調查問卷里提到。兩名問卷調查對象該答的一切,都得包括。”

“開始。”

“最先讓你煩我的事是什么?”

“你表現最差勁的時候,哪方面最差?”

“你真這么有活力嗎?咱倆活力程度相當?”

“你是個身心健全而有魅力的、外向的人,還是孤僻成性的人?”

“你過多久會戀上另一個女人?”

“或者男人。”

“你永遠不許變老。你對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事你想過沒?”

“你必須同時和多少個男人或女人打交道?”

“你想要多少個孩子攪擾你的生活?”

“你是有條理的人嗎?”

“你是純異性戀者嗎?”

“你具體了解我喜歡你哪方面嗎?說確切點。”

“你說謊嗎?你是不是已經對我說過謊?你認為說謊只是稀松平常的事,還是反對說謊?”

“如果你要求真相,你期待被如實告知嗎?”

“你會要求真相嗎?”

“你認為慷慨大度等于示弱嗎?”

“你介意示弱?”

“你喜歡逞強?”

“我花多少錢不至于讓你生氣?你會不問什么就讓我用你的維薩信用卡嗎?你會讓我有權支配你的錢嗎?”

“哪些方面,我已經讓你失望了?”

“什么會讓你感到窘迫?告訴我。還是說你連這都不知道?”

“你對猶太人的真實感受是什么?”

“你會死嗎?你的頭腦和身體都還好吧?說具體點。”

“你更喜歡有錢人?”

“如果我們被發現,你會有多慌亂?如果有人推門進來,你會說什么?我是誰?為什么這事不算什么?”

“什么事你不會告訴我?二十五個。還有嗎?”

“我想不出還有什么。”

“我等你的回答。”

“我也等你的回答。我又有個問題。”

“哦?”

“你喜歡我穿的衣服嗎?”

“你太吹毛求疵了。”

“一點也沒。瑕疵越小,越能激發憤恨。這是我的經驗。”

“行行。最后一個問題?”

“我有。有了。最后的問題。你仍以某種方式,在內心的某個角落,幻想婚姻是一場戀情嗎?如果真是這樣,那會引發很多后患。”

“我丈夫的女友前幾天送了他一件禮物。她是個裝模作樣、爭風吃醋、野心勃勃的女人。她簡直想把什么都弄得很有戲劇性。她送了他一張唱片。唱片名我記不得了,但那是一部很有名、很美的音樂作品。舒伯特——關于他如何失去人生中的至愛,十九世紀最有趣的那個女子,高高瘦瘦的——反正盡和這個有關。所有這一切都在唱片套上的簡介中寫得很清楚,這份至愛是如何被孕育,兩位心心相印者的真正結合,被殘酷的命運分隔帶來了多深的痛苦與癡迷。這分明是一份假模假式的禮物。他犯的錯是,對這種事太不避諱。他本可以只說是他自己買的。但他告訴我是她送給他的。我猜他沒看唱片的背面。有天晚上我喝醉了,我拿過那種用來劃線、突出文字的粉色記號筆。大概劃了七個詞,這樣一來,它們看起來滑稽可笑。然后,我平靜地退到一個有尊嚴的距離,把唱片套交給了他。我那樣做,是不是欠厚道?”

“你為什么喝醉?”

“我沒醉。只是喝了很多。”

“夜里你喝很多酒。”

“是的。”

“喝多少?”

“量很大。得看情況。有的晚上我滴酒不沾。可一旦喝了,我完全能在晚飯前喝上幾杯雙份烈酒,晚飯后再喝幾杯雙份烈酒,吃飯時再喝點葡萄酒。即便這么著也喝不醉,反而有點興奮。”

“這么說,你最近沒怎么看書?”

“沒看。我不是獨自喝悶酒,有人陪著喝。盡管我們并不常在一起。嗯,最近在一起待過——可那是偶爾為之。”

“你這日子過得可真怪。”

“是的,很怪。反正出了岔子。但我們就這樣了,這是我的生活。”

“你有多不開心?”

“我不開心的時間是一段一段的。有時候過得一團糟。然后,有很長一陣子的平靜和相愛。很長一段時間,一切都似乎變糟。接著有一小段時間,一切又好像有望自行解決。現在我們倆沒誰想爭個沒完。因為爭也沒用,只會讓彼此更難相處。”

“你們還同床嗎?”

“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我不回答。如果你想去歐洲某地,我倒清楚我想去哪兒。”

“你和我嗎?”

“嗯。阿姆斯特丹。我從沒去過那兒。那里有很棒的展覽。”

“你在盯著表看時間。”

“酒量好的人常常在喝第一杯前看看表。以防誤事。”

“出什么事了?”

“哦,沒事。兩個保姆,兩個孩子,兩個吵成一團的女清潔工,加上英國這常見的潮濕。我女兒因為生病,不定什么時候把我吵醒,三點,四點,五點都有可能。我得對我的一切責任負責,這很累人。我需要一個假期。我覺得,咱倆不能再發生關系了。一天太短暫了。”

“是嗎?太可惜了。”

“我想是不能了。你其實不是同意了嗎?上次說起這個,你本人的話不正是這個意思?”

“哦,我明白了。你這是先發制人。好。按你說的辦。”

笑。“嗯,我覺得還是那樣好。我覺得,你說這事讓你焦頭爛額的時候,意思已經很明白。”

“什么事讓我焦頭爛額?”

“所有那些性愛的事。你說,你不認為自己只熱衷于浪漫的友情。”

“我明白了。”

“看你這表情,似乎只想走一步算一步?”

“不不,不是的。我的表情是說,我還聽著呢。”

“好吧,也許我不該這樣簡單化。”

“是嗎?哦,如果你想讓它簡單,我會把它變簡單。”

“別什么也不說。我不喜歡你悶聲不響。”

“和你見面感覺很怪。”

“不見更怪,不是嗎?”

“不,我通常見不到你。”

“你看上去好像有點變化。發生什么了嗎?”

“幾天不見,我有這么大變化嗎?你告訴我哪兒變了,我就告訴你為什么變了。我是變高,變矮,變胖,還是變寬了?”

“是一種很細微的變化。”

“細微的嗎?我能說實話嗎?我想你了。”

“我去看了我倆的一個朋友,她跟她丈夫離了。她很聰明,很漂亮,事業也很成功。她很勇敢,也很自律。她掙了很多錢。但她氣色很差。”

“她單身多久了?”

“兩個月。”

“她的氣色還會更差。”

“她的工作不只有趣,還掙大錢,她以前就很富,所以錢不是問題。”

“她有孩子嗎?”

“有兩個孩子。”

“所以這是為她提供咨詢性質的串門。”

“嗯,要是她應付不了,嗯,可真就……她剛生過重病,還搬了家。又剛剛離婚,兩個孩子又偏偏忙中添亂。我不知從哪兒說起,不知從哪兒。”

“你還是不想叫你丈夫放棄他的女友,對嗎?你不想對他說:‘如果你不放棄她,我就去另一個屋睡。你要么睡我,要么睡她。你自己選。’”

“不,我不會這么說。我認為,她確實是我丈夫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如果我那么說,就是我瘋了,就是我自私。”

“你自私?”

“是的。”

“真的?你真這么想?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嫁給我得了。這想法還挺不錯——之前我都沒想到過,一個女人會說:‘讓我要求自己的丈夫放棄女友,是一種自私。’”

“可我真這么想。”

“人們一般都認為,男人想要她、得到她,是一種自私,而不會認為女人要求他放棄情人是自私的。”

“正確合理的觀點不是自然而然就會有的。你說的這些也是我最初的反應,但現在我是這么想的……我明白自己處理丈夫的問題的方式很蠢,但那也許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他得長年忍受極度抑郁和孤寂的我。我覺得,這沒什么好奇怪的——我總是獨自一人待著,他又總不在我身邊,只是拼命工作。我沒有其他外遇,因為我一直覺得他容易受傷害,需要保護。”

“在我聽來,他可沒那么容易受傷。”

“這么說,他在醫院病房里住踏實了。他心上人正陪著他?”

“‘心上人’這個詞真妙啊。”

“我想你可能喜歡。你終于能歇兩天了。”

“唉,怪我不該數落他那么狠。他身上優點也蠻多的。只是我很久沒睡好。今早醒來,居然感覺自己完全正常。”

“你聽了我送你的唱片嗎?”

“沒。我得把它藏起來。”

“為什么非得藏起來?”

“因為我一般不買唱片。不常買。”

“那你怎么處理這張?”

“反正,傍晚我一個人的時候放著聽。”

“如果被發現,你怎么辦?蘸上鹽和辣椒,把它吃下去?”

“我以前也買過唱片,也因此傷心過一陣子——唉,都是過去的事了。”

“怎么?你倆為了唱片也吵?”

“是。”

“真的吵過?”

“是的。”

“那可犯不上。”

“是犯不上。”

“你的樣子很可愛。這身衣服真不錯。是不是里外穿反了?”

“沒有。我很多衣服的針腳都在外側。只是你沒注意。看起來很酷,會讓人覺得你有點無法無天。”

“好吧,你看起來很可愛,但聽上去累得夠嗆。你又瘦了。你沒吃維生素和其他這類東西嗎?”

“斷斷續續地吃。只是三天沒吃飯,實在是忙。”

“忙壞了。”

“是。我坐在這間屋里想打字,這小東西就進來了,先是在地毯上尿尿,然后出去哭了會兒,又進來。接著翻亂了幾頁紙,把電話機從掛鉤上弄下來,然后走到我面前,在沙發上拉臭。然后我得去上班,在老板跟前,說上八小時奉承他的廢話。”

“你丈夫呢?”

“沒見你的時候,事情相對簡單。獨自調整情緒,往別處分分神兒——索性忘記,不是嗎?你沒被攪和到這可怕的比較中來。我很想說給你聽,我腦子里想些什么。但我覺得也許我是在濫用你,我可不想那么做。我只想不再向你解釋那堆鳥事。如果你問起,我會告訴你,但我不想主動談論。”

“只管說。我想知道你腦子里在想什么。我喜歡你的腦子。”

“我周末和我媽在一塊。我丈夫不見人影,我一個人陪我媽過的周末。幾個晚上我都沒睡好。關于你,我想了很多。明天我得和婆婆吃午飯,這可不是件舒心事兒——她可不好伺候,最好別拿任何事情刺激她。保姆也不省心。這些保姆,她們都愛串門,比較各家雇主,我家保姆因此變得很不服管教。你知道宮頸是什么吧?”

“知道。”

“多傻的一個詞,‘宮頸’。是這樣,我的上面長了腫塊,得去作個檢查什么的。我丈夫說我毀了他的性生活。他說:‘你太沉重,把什么都弄得那么嚴肅、刻板,干啥都沒歡樂和幽默’——確實如此。我認為他太夸張,但說的還算是真話。我一點也不享受性。它帶給你的只有孤獨和磨難。但生活就是這樣,不是嗎?”

“你為什么不給你丈夫面子,試著高潮呢?”

“我不想那樣。”

“試試。就讓自己高潮。這總比爭吵要好。”

“我很生他的氣。”

“別生氣。他是你丈夫。他要和你做。就讓他做吧。”

“你是想說,要更盡力。”

“不。哦是。去做就行了。”

“這種事意識控制不了。”

“不,做愛可以靠意識來控制。半小時內只當自己是婊子。要不了你的命。”

“婊子不會高潮。她們肯定不想。”

“就當自己是婊子。不用這么當真。”

“那是他的問題——是他對這事太當真了。他和一些人一樣,認為女人該有好幾次高潮,而且兩個人應該同時高潮。唉,這事再正常不過,年輕人就這么干的,因為這對他們不難。可是一旦有了過往,彼此間積攢了一些怨恨——唉,我們之間有那么多對立。為什么我竟對一個人完全失去了愛欲呢?”

“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會下雪?”

“可這是離開他的理由,不是嗎?”

“這不是你離開他的理由,如果你有心離開他的話。”

“不是。但如果往深處挖,這就是埋藏在這一切之下的原因。他受不了我對他失去興趣。”

“你好嗎?”

“唉,和平常一樣,又忙又氣。”

“你看上去很累。”

“嗯,這沒什么好吃驚的,是吧?我睫毛膏怕是要從臉上淌下來了。”

“你為什么生氣?”

“我和丈夫大吵了一架。昨天。因為昨天是情人節,就得吵吵。有人之前對他說他不適合做我丈夫,因為我只想被寵愛,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有時,我也覺得好奇。”

“嗯,也許因為昨天是情人節,我半夜就醒了,我有一種很愜意的感覺,仿佛你的手放在我的老二上。現在回想起來,那本該是我的手。可其實不是——是你的手。”

“誰的手也不是——那是個夢。”

“是的——夢的名字叫‘做我的情人’。當初,我是怎么迷上了你?”

“我覺得是因為你整天待在這間屋里。坐在這間屋里,你缺乏新的體驗。”

“我有了你。”

“我和所有別的東西一樣。”

“啊,不,你不一樣。你可愛。”

“真的?你真這么覺得?其實,我感覺有點虛弱,老了很多。”

“有多久了?”

“我們嗎?大概一年半吧。我一般干什么都不超過兩年。我是說工作什么的。我其實對你并不了解,你知道嗎?嗯,了解一點點。通過讀你的書。但了解不多。很難在一間屋子里了解一個人。我們和閣樓里的弗蘭克一家[2]沒啥兩樣。”

“嗯,這就是我們現在的困境。”

“我想,這就是生活。”

“不存在別的生活。”

“給我來點喝的好嗎?”

“你快哭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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