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里？

張人輝的視野里，一片漆黑，如同永夜。

除了名字，他記不清之前在做什么，身處何時何地。

絲線般的光芒，從角落涌現，躍動，勾勒出另一個輪廓。

張人輝看向他，他也看過來。

輪廓逐漸明晰，張人輝看清了他——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略胖，一臉無辜。

“這是哪里？你……你又是誰？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黑暗中，張人輝的語調不由自主地扭曲。

那人只是搖搖頭：“我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劉玉杭，其他的我想不起來……你呢？你是誰？”

“跟你一樣，記得自己的名字是張人輝。真不知道為什么會陷進這樣的黑暗里。”

“人輝？人類光輝嗎，真夠中二的……”劉玉杭笑了。

話音剛落，周遭的一切迅速化為顆粒，一顆顆，密集緊湊，開始朝同一個方向加速。

潮水般的力量推動兩人，讓他們趔趄了一下。

顆粒開始顯示顏色，附著在周圍空間，如同沙畫一樣，勾勒出環境的輪廓。

而后，另一些顆粒凝聚成液滴，覆蓋在輪廓上，又被吸收。

從干癟到滋潤，再到棱角分明，晶瑩剔透……周遭的環境在十幾秒的時間里，地覆天翻。

“停止了嗎？這是……一個……飛船船艙？”劉玉杭直起身子，跺了跺腳，鏡面一樣的地板，透著藍光，腳下是細密的光暈，隨著裂隙蔓延，一路亮著，像線路通往不遠處的墻壁，墻壁上，裂隙線條的終端是一個個閃光的節點。

他邁開一小步，腳下的裂隙竟然會跟著足跡改變，建立新的通路。

這個空間如同一張大網，將身處其中的二人，緊緊捉住。

金屬還是玻璃，張人輝無法分辨，他看向這個空間里的一個立柱：“不應該啊……船艙里為什么會有承重的立柱？”

立柱只有三個面，卻并未構成規則的正三角形，每一面都如同一個巨大的鏡子，平整地反射出張人輝的樣貌：勻稱健壯的身軀，豹子一樣的雙眼。

“這就開始照鏡子了？自戀又中二……”劉玉杭嘲諷地看向張人輝。

張人輝沒有理睬，伸手去觸摸立柱。

“停，在我授權之前，不要去亂碰這里的任何東西。”語調生硬，如同鋼板。

兩人朝聲音處看去。

墻壁中，走出一個半人多高的機器人。

質地和外形風格跟周遭類似：棱角分明，晶瑩剔透，卻結構詭異——它的輪廓線條，沒有一個90°的直角。

“任何未經允許的擾動，可能讓你們后悔莫及。”機器人說。

“你是什么玩意兒？快給我們解釋一下！這里是哪兒？啊，我怎么到這兒了！”劉玉杭激動地沖上去，想捉住機器人問個清楚。

嘭！

距離機器人一米之遙，劉玉杭撞在了一個看不見的墻上。

“你這個可惡的機器！快給我解釋一下！或者放我出去！”劉玉杭檢查了一下眼鏡沒碎，激動地大喊。

張人輝走上前，扶住了他的肩膀。

“你有什么目的？”

“測試，包羅萬象的測試，針對你們人類的測試。”機器人回答。

“你是誰？外星人？還是機器人？”張人輝把劉玉杭扶起，視線保持直視機器人。

“讓我想想……嗯，在你們現有的思想倉庫里，外星人和機器人，算是最貼切的形容詞了，”機器人的軀體開始扭曲，“不過這都不對，謎題會在最后解開，你們還需要完成很多任務。”

“什么任務？”

“不是說了嗎，協助測試。”

“需要我們怎么做？”張人輝皺眉。

“活下去就好了……小白鼠在人類的實驗室里，還需要主動做什么嗎？”機器人說。

“如果我們選擇不配合呢？”

“嗯，事實上，你們沒有選擇，也幾乎沒有自由。選擇的自由，只存在于你們的思想，這是你們人類對于我，唯一的價值，”機器人頓了頓，“不過，不用太過悲觀，看看那些墻上的光點。”

兩人轉頭，空間里，墻壁上的光點密布。

“那里，每一個光點都是你們必須參與的一個故事，你們，就是出沒于一切可能性的主角。”

“意思是讓我們倆當你的演員？”劉玉杭摸了摸腦門。

“嗯，回到兩萬年前的黃金時代，去往數百世紀后的多分支未來，于古代戰場演繹魔法，去微觀世界馴養巨獸……我在尋找，也在觀測，外殼我已準備好，請二位盡情發揮。你們忘記了很多以前經歷過的事，這里就算收攏；你們即將經歷更多的故事，扮演或明或暗的角色，甚至帶上不同的名號，但，那些都是你們，這里就算開始。”

“你說的……一切可能性？是什么意思？”張人輝問。

“嗯，人類的思維還算嚴謹，其實不是一切，一切也有邊界，就在這里，在這座思想實驗室里。這里以外，更廣闊的世界，不歸我管。”機器人的軀干上伸出八只手臂，彎曲，紅熱，末端射出的白光，集火在墻壁上。

一副畫面顯示出來。

“這，就是這里的外觀，我最杰出的作品。”機器人說道。

分不清夕陽還是朝陽，海面幽暗，上方懸停著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物體，黑曜石般的質地，如同巨型碎玻璃拼接而成，接縫處，黑色的絲帶狀物質延伸出來，飄蕩在空中，絲帶末端，一個個艙室如同風箏。

“這就是從外面看，這個處所的模樣？”劉玉杭問。

“沒錯。”機器人回答。

“為什么沒有人類發現你？”張人輝問。

“話說，人類是否覺得，只有你們所在的藍星才有海洋和太陽呢？或者，只有你們存在的紀元，才有這樣的海洋和太陽？”

兩人愕然。

“另外，我有名字，雖然那些字符你們無法朗讀，但一個近似的代號還是很簡單的。記住，演繹即雕刻，所有的故事線，都會作用于你們的心智，增加你們的思想晶體數量。”

“思想晶體數量？”劉玉杭問。

機器人的身體開始熔化，融入光潔的地板。

“好了，就到這里吧，授權即將開啟，深海是我的名字，深海祝二位小白鼠，演繹順利。”

當機器人深海完全熔化在地面，構成周遭一切的顆粒開始重新加速。

它們奔向一條條腳下發光的線路，也拽著二人進去。

“這是什么！你看到了嗎？”張人輝大喊。

他的視線右上角，跳出幾行綠色的小字：“思想晶體數+1，總數：1。”

“看到了！就是那個破機器人說的東西，思想晶體，嘿——”劉玉杭的話沒說完，就被奔涌的顆粒拽進了一條發光的線路。

張人輝緊隨其后，他的耳邊，回蕩著機器人深海不知所謂的話語——

“每一個光點都是你們必須參與的一個故事，你們，就是出沒于一切可能性的主角……”

“你們即將經歷更多的故事，扮演或明或暗的角色，甚至帶上不同的名號……”

“選擇的自由，只存在于你們的思想……”

“一切也有邊界，就在這里，在這座思想實驗室里……”

耳邊的轟鳴，讓他停止了思考。

他知道。

一切，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