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不長教訓!”
時沐連忙將他直起的手臂放下去,呵呵笑:“好了好了,被嚇一次就好了,她又不笨!”
穆念慈小手揪著時沐的衣角,幽怨地看著他。
穆棱臉色稍霽,看了眼時沐,揉揉平頭,鼻梁高挺。
“哥,這位姐姐家就在附近,你先把她送回去,我就在這等你回來。”穆念慈探出頭,覺得自己聰明極了,替時沐做主:“保護好她哦!”
穆棱頓了頓,看向她,說道:“時沐,我送你吧,你一個人也不大安全。”
時沐不好推脫,微微點了點頭。
他轉手將頭盔扔到穆念慈手里:“在這呆好,不準亂跑!”
——
風很輕柔,夜色卻凜冽。
時沐將手插進口袋里,脖子伸進衣領。
穆棱和她并肩走著,氣氛有些尷尬。
走過巷子,他說:“今天多謝你。”
時沐微笑:“沒多大事,我們倆不都好好的嗎。”
穆棱:“念慈調皮,總喜歡惹是生非,連累你了。”
“沒有沒有,這次太危險了,怎么能是她的錯,而且這事也不是說遇到就能遇到。”
穆棱頷首,棱角分明,大眼睛在黑暗中黑亮亮的:“嗯,你以后也要小心,這一塊太雜太亂,保護好自己。”
時沐笑,點頭。
在灰色的月光下,她微低著小臉,皮膚白皙,眉眼溫和,毫無凌厲。
穆棱愣了愣,緩緩的咧開嘴角:“你很勇敢。只是,下次再不要這樣沖上去了。”
時沐:“啊?”
“你上去也是雞蛋碰石頭,這次你們倆比較走運,有驚無險,下次,記得先喊人。”走到她家院子門口,站定在她面前。
時沐笑著點頭:“好,知道了。”
“進去吧。”
她揮手,轉身開了院門。
“時沐。”穆棱喊著她。
然后,手還插在衣袋里,揮起衣角,嘴中呼著熱氣:“下次見!”
時沐微征,再次頷首,輕輕關上院門。
他站在門口,紅銹的鐵門悄無聲息,腳步聲漸漸消失,二樓的窗簾后,燈光亮起,暖色的溫暖。
穆棱抬頭,無聲地氣息。
“晚安。”
晚安,時沐。
——
唐然剛一落地,簡單洗了澡換上棉襖,從家里火急火燎奔出去。
唐母在身后喊:“欸,去哪啊!”
“時沐!”她頭也不回,簡潔明了。
站在時家院門口,咚咚咚。
時沐睡眼惺忪,一頭亂發。
門一打開,唐然撲過去,熊抱:“啊,小沐,我好想你好像你呀!”
“呀呀呀!”時沐從環抱中鉆出腦袋,雙手抱唐然的臉,細細端詳:“靠,斐濟紫外線不強嗎?你怎么一點都沒黑?”
唐然翻白眼:“怎么不強,每天防曬霜當刷墻著用,心疼死我。”
時沐笑,打個大大的哈欠:“隨便坐,我先去洗個臉。”
唐然吃著剛從窩里盛出來的湯圓,端著碗站在屋檐下,看著在樹邊刷牙的時沐。
她吹了吹,塞進嘴里,糊糊弄弄,娓娓道來:“小沐,我跟你說,外邊一點都不好玩,每天就是吃魚吃螃蟹吃龍蝦,沒事做就去沙灘上躺一下午,看看國際友人們游游泳,太無聊了!”
時沐拿著牙刷,呲呲啦啦,喝口水,吐泡沫。
“誒,到處都是一米八起底的光著膀子的大男人,沖浪啊打沙灘球啊健身啊,八塊腹肌六塊腹肌十二塊腹肌的數不勝數……路兩邊都是四五米的椰子樹,一個椰子球比我腦袋還大!還有馬路上爬的大海龜,熱情的小黑們,比樓房還高的海浪……”唐然望天,表情夸張。
然后嘖嘖搖頭,頗有老干部范:“沒意思,太沒意思了!”最后一句深情激昂。
時沐差點沒一口水噴她臉上。
拿毛巾擦擦臉,薅兩把頭發,微笑:“唐然,你太不要臉了。”
唐然撒嬌:“啊小沐,那能比這里快樂呢,祖國大地才溫暖呢!”
時沐繼續微笑,扒拉開唐然的手,雄赳赳氣昂昂,頭也不回地走進屋里。
萬惡的腐朽的資本主義!
——
春意漸回,萬物復蘇。
前些日子,言之庭同時沐打電話,說過幾日便要搬回來了。
她點頭說好,心情一直不錯。
時沐蹲在花圃旁,褲腳上濺了泥土,拿著小鏟子,拔著野草。
然后,松了土,挖開一個個小坑,撒上菜籽,用手扒拉著帶著濕氣的黑紅的土壤,覆蓋住,澆上水。
忙完起身時,因蹲的太久,眼前黑了一下,緩了好一會兒。
時沐蹬蹬腳,蹬掉鞋底沾染的泥,洗了手甩甩,從門前的菜籃里拿出一顆火紅的番茄,站在院子里,彎起腰小口吃起來。
她咬下一口,汁水飆出來,濺到她臉上,冰涼涼的。
正無措時,院門被吱呀推開。
他穿著藍色毛衣,手中拿著大襖,一眼便看到時沐。
她瞪大了眼睛,明顯愣住了。
言之庭笑,走過去:“怎么,本少爺又長帥了嗎?”
一個月過去,他的頭發比放假前要長一些,鬢間稀碎的發遮住了耳朵。
時沐右手還拿著那顆番茄,紅色的汁水留到她的虎口處,她仍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看著他,抬手便要擦臉。
手被握住,言之庭抬手,將她臉頰邊的污漬拭去,冰涼的體溫,溫柔的觸碰。
時沐由著,黝黑的眼珠盯著他,回過神來,只剩欣喜,癟嘴任性的說道:“沒有沒有,越長越丑,我都不想看了!”
言之庭佯裝惱怒:“嘁,個小孩兒。”
時沐笑:“怎么就你一個人?你的行李呢?”
“在后面呢。”他走過去打開水龍頭,簡單洗了手:“東西正在慢慢搬,我就先走過來了。”
時沐不屑,這大少爺的命……
少年手中帶了水珠:“奶奶怎么不在家?”
時沐給他端了杯熱水:“哦,今天禮拜六,一大早就出去趕集了。”
他頷首,喝了一口,手中溫熱。
時沐想起什么,轉身,問道:“大后天開學,你寒假作業做完了嗎?“
言之庭一嗆,躲躲閃閃,握著玻璃杯,看看天看看地。
時沐盯著他:“做完了嗎?”
“沒。”言之庭繞撓撓后腦勺。
時沐溫和地笑:“行,下午把東西收拾收拾就開始吧,也別閑著了,什么時候做完什么時候吃飯。”
——
時沐推門進去的時候,少年手中還握著筆,頭埋進手肘,擋住眼睛,只露出了半邊臉,融入了陽光。
言之庭給了她鑰匙,說自己太聰明了,這樣就不怕出門鑰匙掉了。
他睫毛濃密,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嘴唇微微張著,碎發烏黑及耳后。
時沐站在他旁邊,靜靜看著他,嘴角不自覺的揚起,將水果輕輕放在書桌上。
隔著微小的距離,就像在撫摸他的發,溫柔恬淡的手指,隔著淡淡的光圈,點了點墻上模糊的臉頰輪廓。
半響,他仍睡得十分安心。
她起了逗弄的心,慢慢靠近他,輕輕地朝他吹了口氣。
沒反應。
她近了些,再吹最后一口。
似有似無的,他的睫毛輕顫一下,慢慢呼出一口氣。
時沐無意將他弄醒,有些窘迫,無聲響地準備脫身,他卻同時伸出手,一把捉住她的。
“小沐?”聲音朦朧沙啞,還帶了點糯糯的鼻音。
“啊,那個……我給你送點水果。”想必被自己去弄醒,她淡哂,有些不好意思。
他起身揉揉眼睛,瞇著眼,看窗外,伸了一個懶腰,想必肯用給她是鑰匙,對她笑開:“沒辦法,打娘胎里不愛學習,看著書就犯困。”
無可置否,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孩子脾氣,喜歡沖動無厘頭。她這樣想著,不經意輕笑。
言之庭疑惑,卻將她所以的小舉動都收歸心底,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眼中多了幾分憐愛柔惜。
“坐啊。”他指了指床,示意她坐在床上。
時沐笑:“不用了,我送給你就走,你繼續做吧。”
他很堅持,不滿意她每次的拘束和小心翼翼:“小沐,坐。”
時沐愣了愣,在床沿邊坐下。
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床頭掛著幾張照片,用金色的相框鑲在墻上。
她瞇眼,一張是一個穿黑西裝的小孩,十來歲的樣子,站在領獎臺上,手中拿著獎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
一張是與一位女人的合照,仔細一看,是言母。比現在年輕一些,短直發,站在戴帽子的男孩旁,笑得開心。
還有幾張,不規則地掛在墻上,紅色發紫的楓葉、平靜清澈的湖面,還有一覽無余的天空……
楓葉上露出一張白皙的手,兀自張大的巴掌。湖邊的草地上坐著位男孩,黑色上衣黑色帽子,手撐在身后,遙望著遠處。那幅天空很藍很淡,沒有云彩,沒有波紋,只是一片天空。
想來都是照片中的男孩都是他。
時沐坐近了些,那男孩和言之庭現在的模樣沒什么大的變化,只是現在脫了稚氣,眉目更凌厲了些,悄無聲息地彰顯著成長。
時沐不由自主地微笑,她一直覺得這件房子只是他為了方便當做暫時的驛站。可若是在房間里掛了照片,想必他將這里當做真正的家了。
言之庭起身走過來,慵懶散漫:“你笑什么?”
時沐指了照片,看著他:“這個,很好”
屋內有些熱,他將第一課紐扣隨意解開,俯視:“很好?”
時沐點頭,繼續看著照片,迷糊的,對焦的,鮮艷的,暗淡的……看著看著,卻感覺圖中的景色和人,很遠,抓不住。
“人們把照片留下來只是一種追憶,沒賦予什么情感了,除了偶爾提醒你活至如今不是什么也沒做,一點也不能證明人生美好。”言之庭看著照片,不知是否是時沐的錯覺,他眼中漸漸泛著冰冷厭煩,竟毫無半點平日的明媚黝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