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大早,他還在夢鄉中。
滋溜,窗簾被拉開。
溫和的光線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有些晃眼。
言之庭還未從黑暗到明敞中適應過來,皺眉,緊閉著眼睛,掀起被子蒙住頭,露出一顆黑腦袋。
言母走路噔噔噔,拾起地上的襯衫和沙發上隨意丟棄的外套:“起來了,快點快點,待會陪媽媽出去一趟?!?
言之庭不答聲,蒙頭大睡。
言母撇了一眼,上前,直接掀起少年的被子。
冷氣瞬間傳來,他抱著胳膊,一臉的睡意,看著言母,哀嚎,倒頭捂眼。
“快點!”說完就噔噔噔又走出去,房門大開。
——
少年光著腳板,踩著拖鞋下了樓,穿件寬松衛衣,懶得打理頭發,于是戴了頂棒球帽,將凌亂的黑發蓋了個嚴實。
言母端出黑米粥和全麥面包,在他面前坐下。
梅子果醬均勻地鋪開在吐司片上,最后刮了一把,遞給他。
言之庭睡意未散,眼睛下方一圈淡淡的青黑。
言母怒:“昨晚又熬夜了?哼,別看你現在年輕,等到我這個年紀,后悔吧你!”
他掏掏耳朵,咬下一大口,慢慢嚼著。一部紀錄片,看進去了,就忘了時間。等看完才發現已經四點多了。
“對了,你周阿姨下午要過來,也好久沒看見你了,沒事別亂跑聽到沒,招呼招呼客人。”言母擦了擦手,看著他。
周瓊阿姨,穆棱他媽。
言之庭漫不經心:“哦,那穆棱肯定要跟來?!?
言母:“小凌?說的也是。你們這些孩子上高中之后怎么越來越忙了,我一年都見不著幾次了?!?
言之庭笑:“我倒是見得多。”
言母起身倒了杯玫瑰花茶,紅色的花瓣慢慢延展泡開,香氣彌散。如人般精致。
她說:“你們倆是一個學校的,平時相互照應照應,別像小時候一樣天天瘋玩。”
言之庭點頭,手指敲著桌面,嘴角帶幾分笑。
“發什么呆,吃快點,待會就堵車了!”
“干嘛去???”
“買菜。”
“買菜?買菜要我去干嘛?”
“你這孩子真煩人,哪問的這么多!”
他笑:“媽,你才應該是叛逆的青春期青年,脾氣比我還沖!”
言母不回頭,垮上包拿上車鑰匙就往外走:“出來把門帶緊?!?
言之庭低眉,三兩口將黑米粥喝碗,拿袖子擦了擦嘴,不緊不慢地跟出去。
——
下午兩點鐘,如期聽到了門鈴聲。
言之庭從沙發上蹦起來,開了門。
門外,一位穿著貂大衣的女子,手腕上垮個鱷皮包,笑意盈盈。身后,還站著位少年。
言之庭摸摸頭發,打招呼:“周阿姨,你們來了。”
女人眉眼高貴,微卷長發,外衣下黑色長絨裙,修飾身材。她撫了扶眉:“看看,看看,孩子們轉眼都這么高這么大了!”
言母聞聲出來,剛烤好的餅干,奶香四溢。看到她們:“喲,我剛剛準備好就來了,真是及時!”
暗處,穆棱胳膊攀上言之庭的肩,一臉壞笑,抬起他的下巴:“一個多月沒見我,想我不?”
言之庭皮笑肉不笑,抬腳,一把踩下去,在使勁攆兩下,語氣輕快玩味,逐字逐句:“你說呢?”
“靠!”穆棱怒,當著長輩的面不敢動手,臉色鐵青,咬牙切齒:“你他媽的,還不松腳?。俊?
言之庭挑眉,冷笑:“求饒啊,不求饒我怎么松開?”
穆棱委屈,壓著嗓子背對著大人:“言之庭,你小子就知道玩陰間玩意兒!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有本事一打一跟我單挑!”
“我就不?!毖灾ルp手交叉,放在胸前:“傻子才跟你玩真的。”
言母正和周阿姨寒暄,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看過來:“之庭,你在和小棱說些什么呢?快過來,嘗嘗我做的餅干?!?
“欸,來了!”穆棱朝著她笑,牽強地抽搐著嘴角。
暗暗捅了一下少年的腰,言之庭轉身,輕松避開,諷笑得看了穆棱一眼,悠悠走過去吃餅干。
穆棱也笑,大男孩的傻氣,規矩老實地坐在沙發上。
“麗婷,你看看,十幾年一晃就過去了,孩子們一眨眼都要成年了?!敝墉傒p抿了一口茶,拍拍穆棱的肩膀。
言母也動容幾分,眼中都是寬慰:“是啊,孩子大了,我們就老咯!”
“看你說的,這么多年,你倒是一點都沒變,一樣的年輕漂亮!”周阿姨笑著擺手。
言母喜笑顏開:“是嗎?要我說,你才是沒變呢,完全看不出孩子都十七八歲了!”
“我哪沒變,老了!臉上的皺紋藏都藏不住,跟十幾年前差遠了!”
“我十幾年前見你就是這個樣子,要是出去說你二十歲,別人也信。”
兩伯母互相吹捧,掩著嘴,笑聲鋪開。
兩少年各坐兩房,捂著嘴對視,憋笑憋的耳朵都紅了。
聽不下去了,言之庭站起來:“媽,你們先聊,我倆去玩了?!?
穆棱立馬蹭的起身,仿佛屁股上長了刺,跟在言之庭屁股后面,打哈哈:“對對對,阿姨,你們慢慢玩哈,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然后拐了個彎,飛撲到言之庭背上,不幸被一拳打下。
穆棱揉揉平頭,站在房門前,嘖嘖搖頭,開口:“誒,你這人真是無趣,十幾年了,這房間真的一點沒變?!?
說完走上前,輕輕踢了腳鋼琴腿:“鋼琴還是那架鋼琴,床還是那個床,我都看膩了,你還不煩吶!”
言之庭翻個白眼,躺到床上:“煩啊,怎么不煩。等那天膩的不行了,就搬出去?!?
穆棱拿起窗臺上的水仙,左右瞄瞄:“行啊,要不咱倆合資買套海景別墅,地下室作酒庫,一百平米的停車場,三米的席夢思當床,沒事就通宵打游戲,再喝他個天荒地老,怎么樣?”
言之庭懶得搭理,睫毛濃密,指骨好看:“這些,你爸出資就可以辦到,還需要我干嘛?到時候體諒體諒兄弟,租金免了?!?
穆棱不屑地“切”一聲,沉默一陣。
看著床上躺著那人,猶豫著問道:“聽說……你要出去念書?”詢問的語氣。
一瞬,言之庭睜開眼睛,清亮,卻看不到底。他扯起半邊嘴角,語氣淡漠:“聽說?”
聽他的語氣,穆棱沉了氣,在單人椅中坐下,翹起二郎腿,臉上卻認真了幾分:“林致啊。上次跟我爸去吃飯,剛好遇見你哥。打了個招呼,好像是這么說的。”
“他跟我有什么關系?”他冷了眼色。
穆棱嗤笑:“不是我說哈,那小子看著人模狗樣,背里一套一套的,盡使些陰招,我勸你小心一點,他瘋起來,就是只咬人的狼!”
言之庭默了,半響,才閉了眼,聲音低沉冷淡:“有些事,不怪他?!?
穆棱一愣,閉了嘴。
——
穆棱和言之庭在房間里耗了一下午,不是別的,他從衣柜上方的壁櫥中翻出一盤五子棋,定睛一看,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買的。
言之庭吹了吹,灰塵嗆鼻。
穆棱也愛熱鬧,興致濃厚:“靠,古董??!”
于是兩人盤著腿,坐在地毯上,下了一下午。
“吃!”言之庭細長的指扔下一顆黑子,壓死了他的路。轉眼,穆棱手中只剩一顆白子。
言之庭拂走所有棋子,淡笑:“不好意思,你又輸了。”
最后以五局四勝,言之庭衛冕。
穆棱不服輸:“不行不行,再來最后一局,我就不信了,這玩意我從小練到大,早就掌握秘訣了,我他媽竟然輸給你了?。俊?
言之庭起身踢他一腳:“切,再給你來十局也一樣,智商的事懂不懂啊?!?
“再來再來!”
言之庭淡掃他一眼:“不來?!?
“快點!”
“不來。”
“言之庭,大男人能不斤斤計較嗎?”
“這跟我是男人有什么關系?”
“你不跟我下,你就是怕了!你怕啥?你是不是個男人!”
“……”
言之庭覺得眼前這人著實是個腦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穆棱皮膚黝黑,大眼睛卻亮晶晶的,瞪著他。
言之庭說:“我保證,不過十分鐘,你媽就要喊你回家?!?
話音剛落,樓梯下就傳來了。
“小棱,快下來!回家了!”
周阿姨笑著,一下午和言母交談甚歡,心情愉悅:“這野孩子,玩心大的喲,一放飛就找不著邊。”
言母說:“你家小棱長的這么好,又孝順,你都不用愁了!”
言母和他將穆棱和他母親送到院門口,看著車輛滑過瀝青路,消失在彎曲的路盡頭。
車內,穆棱坐在后座,看著路兩旁急馳而過的數木,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周瓊的臉色稍霽,面容淡淡的,掌著方向盤。
穆棱想起什么,玩味地笑,打探到:“媽,你說要是言伯伯分家產,誰會得的多些?”
周瓊毫不避諱:“林致?!?
“為什么?”
周瓊轉動方向盤,目視前方:“你還小,有些事不懂,媽媽跟你講你也可以了解了解人情世故。凡事有個先來后到長幼尊卑,林致是長子不說,他母親跟言季楠白手起家造出的言氏,言之庭他媽又是那樣個身份……”
她頓了頓,似乎又覺得沒有什么可以隱瞞的了,才開口:“鐘阿姨的身份是說不出去的,上不了臺面。言之庭要是成了明面上的繼承人,他母親肯定要被搬出來,家丑不能外揚,當年鬧的那樣大,你言伯伯壓下去可花了好大功夫的?!?
穆棱臉色微豫,張了張口,沒有說話。